14 第十四章（1 / 1）
冲浪是一项勇敢者的运动，据说长期接受海浪的淬炼能消除人身上的赘肉，拥有一副精练傲人的身材。哈美岛月形凹进的那一面是冲浪初学者的圣地，浪头不高，大约只有1米左右，非常适合刚刚接触这一运动的新人，在刺激和安全之间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不停地从冲浪板上掉下去，学生们还是坚持不懈地向一条条白浪扑去，偶然在板上多待了几秒钟就会发出惊喜的欢叫。
和大家一起在海浪之间穿梭了十几回合，顾南北决定休息一会儿，便找了张浮床舒舒服服地躺下，开始眺望风景。大海蓝得好似最纯净的宝石，虽然色泽有深有浅，却完全看不到杂质；天空的蓝则像是在海水中漂洗过多遍，更白净，也更飘逸，几抹白云悠然地飘在空中，如同她自己漂在洋面上一般闲适。
东面是无尽的汪洋，水天相接的直线一往无前；西面是热闹的沙滩，有两家人带着孩子在堆沙堡，其中一大家子黑头发似乎在建造长城，有敌楼，有烽火台，长长的金色城墙已经绵延到数十米长。西边能望见戈蓝港，岛上那些色泽鲜艳的建筑从这个距离望过去就好像一件件美丽的珠宝饰品，和在一起就好比刚刚被打开的海盗藏宝箱，金银珠宝在里头冒着尖儿，仿佛只要动一动就会满溢而出。至于北边——顾南北眨眨眼睛，冷不丁儿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浮床里坐了起来，亮黄色的浮床动作很大地晃了两下，差点儿把她甩下海去。
那个地方还真是很麻烦，他不一定会去吧？
就算去了，也不一定就倒霉地过界吧？
思虑了几秒钟，顾南北决定不能忽视自己的良心，大声喊起了欧克勤的名字。男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抱着冲浪板奋力游了过来，脸颊红得发亮，一半是日头晒的，一半则是运动惹的祸。“麻烦你给池誉发条信息，哈美海岸往北大概3公里的地方有一条深沟，挺危险的，不要靠太近。”
“行啊。”欧克勤点开PT照着她的话说了一遍，将语音发出去之前还促狭地眨了眨他那双又大又水灵的眼睛，像小姑娘一样八卦道：“你们吵架啦？”
“吵架？”虽然想起来就牙痒痒，不过应该不算吵架吧——顾南北愣了两秒钟才明白他的所指，摊了摊双手说道，“你想太多了，我没他号码。”
“唉？！开什么玩笑！”欧克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嘛？！”说到一半的时候他骤然停了停，把原先想说的词咽了下去。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相处得好！”顾南北甩了他一个白眼，心想你又不是不知道学霸的德性，他能跟谁相处得很好！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小誉看上去确实很开心么，我以前可没见过他这么放松的样子。”
“他那个样子也叫做开心？就算是好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谁都很开心好不好！”顾南北对欧克勤的说法简直嗤之以鼻，再说了，就算他真的很开心，她可一点儿也不开心！
“可是……啊？他好像把我屏蔽了！嘿！”欧克勤收到PT上传来的提示，很不甘心地甩了甩胳膊，“这家伙！”
“用紧急通话。”
“喔——”男生按照顾南北的指示按下了紧急即时通话键，结果过了十秒钟，李老师声如洪钟的大嗓门从队伍频道里传了出来，“怎么了？欧克勤，请回答！是呛水吗？不要紧张，屏住呼吸，我马上就到！”
见欧同学已经傻了眼，顾南北急忙帮他回答了一声，“老师您别紧张，欧克勤没事儿！”而后又白了欧克勤一眼，强烈鄙视他傻到没朋友，连紧急通话都被人跳转。老师再三确认了所有人都十分安全之后才切断通话，顾南北有考虑过请他帮忙给学霸提个醒，但最终并没有付诸行动，理由无他：这位教育工作者实在太过认真，她很怕他咋咋呼呼一下子就把事情搞大。
最后，顾南北以泡温泉为由离开了大部队，大家伙儿这时候正对冲浪着迷，没有哪个人想要加入，于是她一转身就偷偷向北边游去——有了那对总是在这一带徘徊的蝠鲼母女的助力，她很快便来到了那片潜藏着危险的海域，调整一下气泡般的全透明潜水头盔，慢慢潜入水下。
虽然这片水域非常干净，潜至水底时能见度已然很低，勉强只能看到周围一两米的距离。这一带洋底十分平整，几乎没有倾斜的角度，岩石的色彩中略微带了点赭红，海沟好似大地的伤痕一般横亘于眼前，黑黝黝的大口仿佛随时能吞没这世间的一切。顾南北没有打开照明设施，只是伏在大蝠鲼的背上，慢慢靠近海沟的边缘往底下望去。附近一片光秃秃，没有任何底栖生物，只有海沟深处传来一些她能够接收到的独特信号，十分简单也十分平和，如同这海底一般稳当，平正得跟被压路机碾过几遍一般——这意味着没有闯入者。
女孩松了口气，觉得也许这里太过贫瘠，原本就不是他的目的地之一；就在她百无聊赖地开始凭借生物信号来认真估算这条海沟的长宽深时，耳边突然响起了请求通话的提示音。接通之后，耳塞里传来学霸跟原始AI几乎一模一样的机械式嗓音，“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谁鬼鬼祟祟了！”顾南北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发现周围完全找不到任何学霸的踪迹，有些恼火地发起了脾气，“你在哪里？”
“在你上方大约37米，先上来再说，速度慢一点。”池誉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话，顾南北被他气得要跳脚，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乖乖地慢慢上浮。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仰着头，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正上方有一只梭型的小小阴影在洋面上飘荡，而后越变越大，最后分辨出是一艘单人潜水器的底部。女孩几乎是一冒出水面便打开头盔大声吼道：“为什么屏蔽别人的消息！”
池誉端稳地坐在潜水器内宽大的座椅里，沉声应道：“我只屏蔽了欧克勤的，因为他这两天连续发了很多垃圾信息。”
看上去新崭崭的单人潜水器大概有四米长，上半部分由透明的强化玻璃制成，便于乘坐人对外界进行观测，下半部分则是金属的铁灰，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到例如螺旋桨之类的外置设施。随着顾南北一起游上来的大鱼们对这玩意儿很感兴趣，母亲甚至还用大得吓人的鱼鳍拍了它几下；不过顾南北却只瞟了潜水器一眼就瞪向里头的人，继续愤慨道：“就算是这样，怎么连紧急通话都转到李老师那里去了！”
“如果他真的有危险，当然是近在咫尺的人更有可能采取必要的营救措施。”
“……好吧。”虽然被驳到无法回击，作为女生当中少有的理智型代表，顾南北的不满倒是消散了很多；她略略移开视线，不再摆出气呼呼的模样。“总之，这下面很危险，不要以为有潜水器就安全了。”
“你怎么知道。”
发觉学霸的目光很是充满怀疑，顾南北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朋友说的，不相信的话潜水器借我，分分钟给你找到证据。”
“上来。”
“嗯？”女孩眨了两下眼睛才明白学霸的意思，不紧不慢地游了过去。潜水器右侧底部舱门打开，从里头伸出一只三米长的机械臂来，踩在上面借了借力，她轻快地踏进了略显狭窄的舱体，紧接着劈头盖脸就被一块大浴巾砸中，吓得她差点儿又掉回水里去。没等完全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按坐在学霸身旁；为了适应所有体型的需要，潜水器的座椅被设计得很是宽大，两个人勉强也能挤挤。可这样一来，难免胳膊大腿都会贴在一起；没等顾南北提出反对，透明的舱盖便从前往后滑动合拢，潜水器随后便缓缓下沉，几乎完全没有激起水花。
“喂！”顾南北惊慌地扭过头，手指紧张地牢牢抓住身上的浴巾，在旁边那人耳畔咬牙切齿道：“这是单人潜水器，单人的！”
池誉只是摆弄着仪表盘，将原先设定的舱内温度稍微调高了些，不动声色地应道：“乘员限重150KG，你的体重超过78？”
“怎么可能！”女孩无比激烈地反驳了这条猜测，气鼓鼓地将视线投向舱外；就在说话的当儿，他们已经快要到达海底，马上就会陷入那条漆黑幽深的长沟。“关掉所有外置光源，不要持续使用测波仪！”她毫不客气地下达了指令，而学霸也马上加以实施——这一行为总算让他在她心目中不断偏移的形象往“好”那一边挪了一些，尽管还未能回到中间值。
“从这个位置往下走的话裂口宽度大概是10米，而且越来越宽，你先往下走个50米100米看看吧，不用担心刮檫。”
潜水器在顾南北的指示下继续深潜，内置光源并没有关闭，越发衬得外头死一般的黑，仿佛被整个儿泡在黑墨水中一般。这样的黑暗直至降到海平面以下122米左右才被舷窗左侧突然升起的一小簇幽蓝色萤火打破，池誉眼疾手快地马上令潜水器原地悬浮，拉近了自动摄录的焦距。可是没等他完全看清那东西的长相，萤火便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重放了一遍录影，却实在无法从过于昏暗的背景中辨认出什么。
“别纠结了，这边很多。”顾南北动动胳膊，示意池誉往右边看；果然，这边足足有几十簇“鬼火”在幽幽闪亮，大多数是跟刚才一样的蓝色，也有少许油绿和明黄。拉近焦距，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光亮来自不远处岩壁上的附着生物，看上去像是大型的毛毛虫和海葵的聚合体，环节型的身躯上长满半透明的触手，身体一端的触手特别长，似乎顶端还有着类似吸盘的构造。这些蠕虫几乎一动不动，只是趴在石头上静静地发光；如果不是其中一只突然颤抖了一下，扭动身躯朝这边张开花瓣般的口器，池誉更倾向于把它们归到海葵一属。
等了好一会儿，顾南北才朝终于将注意力从蠕虫身上稍微移开的学霸点了点头，“做好记录之后往东偏北8.1度方向走200米左右，你就会完全明白这里为什么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