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八章 山中岁月无甲子（四）（1 / 1）
山谷中的日子总是宁静和美好的，发生了昨日之事，成茹对石井老头仿佛不再那么惧怕。昨晚也没有再做噩梦，再不知不觉间，石井老头竟也能给她些许的安慰。
若不是心中仍然挂念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今天，迎着初生的太阳再次跳起了鞭舞。舞着舞着，她突然想起了太极。
猛然间惊觉，其实那时候体育课修习太极拳时，按照老师的指导有板有眼地打太极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
太极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不对，太极不是什么样的，而是无形的。你想把它打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一百个人或许有一百种太极。
就这样，成茹将她舞的鞭法叫成了太极鞭。
这一日，原本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却不想在吃完午饭后，成茹忽感喉间有些瘙痒。心想坏了，望向石井老头，果然见他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若是被你发觉，我一百多岁岂不白活了吗？”石井老头仍然是那古井无波的笑。
“一百多岁？你有多大？”
“哎”石井老头摇了摇头，“丫头太过无礼，这是想长者在问话吗？”
成茹已经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因为喉间的瘙痒过后，便是腹部剧烈的绞痛。他果然开始试药了，如果眼神真的能杀人该有多好。
她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因为片刻后，她连“看”这个动作都已不能再做，唯一能做的便是无声的忍受着剧痛。
是的，她很想放纵地大叫，可是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昏睡过去，耳边还在响着石井老头的声音，“小朱死的那年正好一百岁，早已忘记过了多少年。”
毒蛇，满地都是毒蛇，没处躲也没处藏。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毒蛇群里，脚跟抬起就不能放下，因为会踩到蛇。
被咬了多少下，早已数不清楚。
先是毒蛇，然后是蚂蚁，密密麻麻的，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数字这个概念。蚂蚁扑过来，想要把她吞没的样子。
她仿佛已经没有灵魂，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蚁群爬上脚背，再蔓延到全身。唯一一处代表她还活着的地方，便是那微微蠕动的嘴唇，“哥哥，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那是什么地方，是遥远的天际，还是尽在眼前？哥哥的笑脸那么清晰，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快回来吧，我等着你……快回来吧，我等着你……”
成茹猛然间睁开大大的眼睛，定然看着石井老头，仿佛那眼睛是一张血盆大口，直要把他吞下去。
可石井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微笑说道：“不错啊，竟然活过来了。”
没错，活过来了，还多亏了石井在成茹昏睡时用毒针为她趋毒。
石井也在赌，赌成茹的运气和自己的手段，赌上天是不是真的赐下了衣钵传人。
但这些他都没打算让她知道，便看着吧，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程度。至于她会不会恨我？笑话，这关我什么事？
“将这养生丸服下，便好生休息吧。”石井老头拿着一粒药丸很温柔地说道。
成茹闭上眼睛，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是真的累了，很累很累。路走得太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在走前一步的时候还有盼头，在迈下这一步后，突然发现这路竟是走不完的。
走不完的路，是否还有勇气再走下去？
成茹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只是死死的闭上眼睛，累了，便睡吧。
看着成茹紧闭的双眼，石井老头的笑容逐渐消失。他转身便走，毫不拖沓，只是走出十几步远后又转过身来，运足指力将养生丸送入成茹口中。
“根据弹道判断，凶手应该是在那栋废弃的大楼里开的枪。”
在物证专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成茹却已经走进了那栋大楼里。后面跟着好奇的雷婷，小金见状也紧随其后。
便是在这栋大楼，造就了成茹的噩梦。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她还会不会进去呢？
可惜，命运不给她选择的机会，他们已经进去了。
等待她的是黑洞般的枪口，这黑洞，不仅吞噬阳光，还吞噬鲜活的生命。她感觉自己被人扑倒，然后便是滚烫滚烫的东西流到了她的脸上。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声响，剩下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她再次醒来，发现雷婷趴在自己身上，左半边身子早已被鲜血染红。想起来了，在枪响的那一刻，是雷婷扑了过来，将她推倒在地。
小金没有给凶徒再次放枪的机会便将他制住，人们以为，这样便结束了。
可谁知道，这疯狂的凶嫌竟然还有引爆装置。
就这样，成茹和受伤的雷婷被困在这废弃的大楼里。
营救，自然是首要的，然而，做起来却不像说说那般简单。营救的时间很短，只有半个小时，然而，在半个小时里，却是会发生很多事的。
成茹非常清楚，如果立刻进医院的抢救室，还有生还的希望，可现在……
“你小学的思想品德一定很好，舍己救人啊。”成茹调笑道，却不知那语调早已带上了哽咽。
雷婷微微一笑，“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只是看到枪就不由自主的把你扑倒罢了，我也没有想到子弹会打到我身上。成茹姐，我的伤重不重？”
成茹扯出一个她自认为很好看的笑，说道：“不重，只是肩部中弹，一会儿他们把咱们救出去以后，取出弹头就没事了。”
雷婷笑道：“我说也是，电视里都这么演的，又没有打中要害。”
……
“成茹姐，这个大楼既然废弃就不供暖了吧，要不怎么这么冷呢？”
“是啊，早就不供暖，我抱着你就不冷了。”成茹没有说，现在是夏天。
“成茹姐，上初中的时候，我就想当警察，要把所有的坏人全都绳之以法。”
“后来呢？”成茹问。
“后来，我渐渐发现，人是不能简单的区分好人和坏人的。在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成了坏人。到了大学，接触更多的时候，我才发现，并不是每一个触犯刑法的人都是坏人，也并不是每一个坏人都触犯了刑法。当了警察，照样不能实现梦想。”
“为什么还要当警察呢？”
雷婷笑了，“原因很傻，你可不能笑我啊。我只是想，至少警察能比其他行业做得更多一些。虽然抓不完，但不是抓一个少一个吗？”
有人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成茹没有体验过等待死亡，可她正在体验着等待别人的死亡，尤其这个人还是她亲密的战友，刚刚为她挡了子弹。
她至今无法忘记那样的感觉，一个滚烫的生命在你的怀抱里渐渐变冷，你却只能看着。那生命就这样消逝着，流淌着。拼命地想要留住那水，可水依然从指缝、从脚踝边静静的流走。没有丝毫的徘徊。
可水其实是不想走的吧。
上天果然很霸道。带走水，是为了让她看见大海，可是水真的想投入大海吗？如果她想亲吻岸边的泥沙，为什么不能留住她的脚步？
当成茹再一次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却突然发觉他们好陌生。仿佛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就像雷婷的痕迹，来过了，又走了。
信步走到雷婷与万军经常约会的梧桐树下，看到早已有人等在了那里。
“万军？”
万军微笑着说道：“我在等婷婷。”
成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已经不会来了。”
万军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她会来的，她总是喜欢迟到，其实是喜欢看我着急的样子，直到我焦躁决定不等她的时候，她便会出现。”
成茹仍然说道：“她已经不会来了。”
这时候，万军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带她去现场？为什么要带她去？到底为什么要带她去？”
成茹双目迷茫，脑中那身影一遍又一遍的倒下去。
“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责任。”乘云看着妹妹失魂落魄的样子，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人儿就是那个整天晃来晃去的精灵。
“不是的，这是我的责任，在进去之前我就已经感觉到很不妥。可我还是进去了，我明明知道可还是进去了。”成茹抓着哥哥不停地说。
“没有人是神，你也不能预测未来。”
乘云知道妹妹的直觉很灵验，这恐怕就是她如此自责的原因了。
于是，他放下了手头的一切，专心来陪伴妹妹。这样，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终于让成茹的脸上重新有了自信和微笑。
但是乘云知道，这一次已经不同了，她长大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