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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们的故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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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阵子,我开始整理我的一些东西,日记、磁带、光盘、书、相册,还有一些荣誉证书,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某某比赛获奖证书等等,盘算着是把他们烧了,还是作为纪念物留给什么人。如果想要彪炳一下自己曾经的荣光绽放,这些证书倒是可以留着,也标志了以前的好日子。人若是以前过多了好日子,日后就会格外怀念,记忆也会格外清晰。

我一边思考这个重大问题,一边温习的这些旧物件儿,重新再看那时的自己还是让我有些震惊,说实话,我现在才开始有一点了解自己。

我的所谓日记私密的心情不多,流水账一样的记录一些事。一开始总出现的是里里、里里妈,后来是蓝萧言,甚至还有姚碧霞,生命中不停地出现一个又一个人,后来又消失的了无踪迹。有一阵子,我频繁地写着几个老师,因为她们对我的厚爱,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老师对我的偏爱现在想想也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我没做过什么好人好事,只是刻苦学习,成绩不错,但是成绩不错也不是为了什么从善的好念头,完全是为了我个人的远大前程,所以获得如此众多的三好学生、品德模范学生用今天话来说,就是情何以堪呢。我还记得初中那时的班主任,她是一个非常要强干瘦的女人,干瘪的人往往爆发力比较好,她经常在不经意间突然爆发,有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雷霆万丈,数落某某不写作业,上课乱说话,随地扔东西,有的时候也发作的莫名其妙,后来了解她应该是饱受家庭不和的困扰,借题发挥一下,还有的时候也怪某些同学不懂事,学习不好也罢了,逢年过节连个挂历都不送,这样的同学往往被集中在一堆儿,直接搁在最后几排,上课说着闲话,然后被她借题发挥乱骂一气,所以后来我觉得老师的很多话也不能全当真,可能有情绪在里面也不好说。不过老师也是有良心的,对学习好的同学她们也是百般关爱照顾的,学习好是学生时代一切的评判标准,学习好你会有很多特权,可以坐到前排,哪怕你的个子明显看起来阻碍后面同学听课,可以经常接受表扬,可以当班干部,随时随地打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的小报告。这个老师对我不错,我也曾是她的骄傲,虽然她并不了解我,我也未曾关心过她,哪怕我从她那里得到不少好处。我也没有关心过她是否解决了家庭矛盾,也没兴趣了解她现在过得是否安好,但有一点我是确信的,她必然还活着。

说到活着这个问题,以前觉得悠远,现在觉得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正在思绪纷乱间,又翻出了一大抽屉的磁带。很多是潇言送我的,他在每个磁带盒里都放一张卡片,写上日期和名字,有时候还有一句话。里里也送过我几盘,有卡片,上面有日期和名字。我打开其中一盘,写着1994年7月18日,言,祝小雪生日快乐。那是我很喜欢的一盘合集,名字叫流行金曲典藏,盗版的,当年流行的好歌大部分收录了,费玉清、邰正宵、齐秦、张国荣的什么,这证明这个盗版商是个靠谱的,有点专业水准的人,创造力也不错。买这种合集比买正版专辑的好,就为了一首歌,买一盘磁带,剩下的歌曲都是垃圾。还有一盘是影视歌曲合集这也是我喜欢的,什么戏说乾隆的问情,高胜美的白娘子都有。

当时看着这磁带我有点冲动,很想听一下,但是实在没有可以播放的工具了,所以我就开始翻我的光盘,这些光盘是磁带没落了以后,萧言送的CD,有一盘是张国荣的专辑,《宠爱》,为数不多的正版专辑。我放在电脑里听了听,张国荣的声音一出来我就开始流眼泪,止也止不住,是因为里面有蓝潇言的卡片么,因为卡片上面写着“我愿意宠爱你一辈子”么,我不知道。

上高中的时候萧言有一个CD机,后来他送给了我,背面用小刀刻着LQ,是我俩名字打头字母,这个CD机不减震,我们俩揣着它不能边走边听,只能安静地坐着,一人一个耳机听着。有时候里里跑过来,我一高兴蹦起来挥手,CD的声音马上开始唧唧歪歪扭曲连环了。这时候萧言往往不太高兴,觉得里里破坏了气氛。

里里也不高兴,觉得萧言夺走了我,我不会不高兴,被人争夺需要的感觉是好的,我只会对姚碧霞不太高兴。

进入高中以后,姚碧霞经常会到学校里找潇言,她挂着很长的耳环,滴里当啷的,登着一条黑色的健美裤,踩着红色的低帮高跟鞋,露出两根黑硕的脚带子,衬衣别在裤子里,两个屁股蛋子在紧紧的包身裤子里甩来晃去,头发烫着又扎起来,很像港片里的时髦女郎,相比下我清淡的有点像地里的土豆,这让我很不忿,而况她一见了萧言就那样喵喵地叫,蓝潇言还总是笑着应承。

有次姚碧霞过生日,请了好几个同学去歌厅里唱卡拉OK,还很不情愿地请了我和里里,谁都觉得她是为了拉蓝潇言去,可大家都兴奋之极的答应了。歌厅那时出现了几年,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传说,可姚碧霞已经很熟稔地在那里请客了。

当年那歌厅我记得很是豪华,里面很大,黑色门框,红色门,舞池子里有人跳舞,人们头上转着各色彩灯,舞池子边上是一圈沙发,整个场合里人声鼎沸,音乐暴烈轰鸣,可多年后这里被拆迁,外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时,我忽然发现这里只是一个用铁板简易搭起来的大平房,晦暗狭小,很令人震惊。但当时我们激动的不行,进了门东张西望,传说中这个城市里的古惑仔就潜伏在这里,身上刻着纹身,黑色的紧身背心和军绿色的大肥裤子。我这么细致地描述是因为我当时眼睛四处乱瞄的时候看见一个这样的人,他也看着我,我们眼神一对上,他立刻笑了。我吓了一跳,一下拽着蓝潇言的衣角。更可吓的是姚碧霞还兴奋地跟那边打招呼,迪哥,迪哥,那个叫迪哥的人就走过来,皮肤黝黑,很瘦,个子很高,寸头,不难看,不过我看着他总觉得有点害怕。

他过来说姚碧霞,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过生日,带同学过来玩儿。

那个人笑着盯着我看了一会,萧言立时挡在我前面,冷冷看着他。那个叫迪哥的人就挥挥手,又回到座位上去了。

“那人是裴迪啊,他爸爸开了个矿厂,他打架很厉害的,在这一带很有名”。姚碧霞说着,晃着满手的红指甲,得意极了。

那天姚碧霞唱了好几首歌,都是情歌对唱,点名要蓝潇言陪她唱,蓝潇言就高高兴兴地陪她唱,蓝潇言唱的非常好听,姚碧霞就是嗓门大,听不清楚调子,唱的人越来越郁闷,突然里里站起来说,换首曲子换个人唱吧,这个太吵了,姚碧霞狠狠瞪了她几眼,里里就径直上去换了歌曲,回头叫我,乔雪,这首怎么样,跟蓝潇言唱啊,萧言就过来笑着拉我,叶里里就往沙发角落里一缩,又开始有种发呆的状态。

点了几首歌我都不会唱,我发现我除了学习之外特长不多,蓝潇言忽然回头说,叶里里,要不我们俩唱这首。叶里里恍恍惚惚的样子,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说,不想唱。我想里里唱总比姚碧霞唱好,过去拽起她来,里里,你快点。

那时的音响设备都不太好,即使这样,他俩的对唱也让我们震了一震,里里唱歌如此好听,我第一次发现。她的声音清亮又忧郁,那天我发现蓝潇言唱歌时,在微笑着注视着里里。姚碧霞很生气,这真让我高兴。

高一上半学期开始没多久,就开始军训,顶着骄阳烈日,穿着厚厚的军服,好在这边的夏天只是炽晒,但是并不太热,半个月的军训过去后,我的脸上都有点脱皮,萧言看了就说有人送他爸爸一些化妆品,但是家里其实没有女主人可用了,闲置着,让我用用试试,因为他也不懂化妆品,让我们到他家去挑。我其实也不懂,那时我擦脸用的最多的是郁美净,粉腻的膏体,有股清淡的香味,那股味道陪伴我很多欢乐时光,以至于多年后,经历了人生无数痛苦打击后,只要闻到那股味道,我就觉得锥心的痛苦,那些好日子,再也没有了。

那天放了学后,我就和里里去萧言家,他们家在市中心政府大楼后的一个小院里,一个独栋的两层小楼,认识了萧言这几年,还是第一次来他家,他以前也曾邀请过,但是我们谁都不敢去,觉得市长的家里难免森严可畏,可是去了他家,才发现家里收拾的很简单,跟平常人家没什么区别,唯一艳丽的是一大缸鱼,占了客厅一面墙的半壁河山,里面活泼的游着五彩斑斓的鱼,我和里里很赞叹,摸着鱼缸外壁看着鱼神往,萧言就介绍起来,这是什么,那是什么,里里忽然指着一条鱼问萧言,你为什么会有这条鱼?

萧言仔细看了一下,才问,这是刚买了没两天的,怎么了?

里里就歪歪嘴,坏笑起来,你没有觉得最近你家的鱼少了么?

“哦,还真是这样,我一直还奇怪,跟这鱼有关系吗?”

“这是地图鱼,专门吃小鱼的,我在书上看见过。”

“啧啧,叶里里你看到乱七八糟的书还真不少。”萧言赞叹了下。然后挥了挥手,我们就跟着他进了书房,书房里铺着深棕色的木地板,很雅致,一面墙都是实木的中式栗色书架,一张古色古香的书桌,上面有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我和里里拿着毛笔在纸上乱描,蓝潇言就从书架上取出一大盒瓶瓶罐罐放到桌上,我们打开看那些瓶子,都是英文,勉强拼出,skin,white什么的,揣测是美白的擦脸油吧。

里里问,蓝潇言,你妈妈不用么。

蓝潇言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她跟我爸离婚出国了。我们认识蓝潇言这么久,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只以为他妈妈一直在北京。

“唉,女人们啊,虚荣”蓝潇言苦笑了下,以往他若这样说,里里一定会反驳攻击他的一塌糊涂,但是那天,她沉静而温柔,她那天对蓝潇言说话的语气态度有了很大变化,她甚至在走的时候,认真地挥挥手,热情地笑着,蓝潇言再见。以往里里都很随意地说句,走了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所以出了门很久,我就忍不住笑了,叶里里,你干嘛呢。里里垂着头,慢慢地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蓝潇言挺可怜的。她仰起头来注视星空,眼里有闪烁晶莹的哀伤,我看着无边的夜色,记起里里的身世,心里也有了莫名的忧伤。

那天回家,到了家门口,我忽然挺感激我爸妈的,虽然他们让我丢脸,但毕竟没让我觉得是个孤儿。

我也更加怜惜潇言,觉得他外表看起来虽然光鲜,但是跟里里一样可怜,可是过一阵子一见姚碧霞在学校里,老远叫言哥言哥,我又开始生蓝潇言的气。那阵子姚碧霞总爱跟着几个混混在校门外不远的地方打情骂俏,我很想蓝潇言看见这一幕,可往往这时候是我一个人单打独斗的走路,所以我既懊恼蓝潇言没有看见姚碧霞的放荡,又很小心翼翼远远地走,不沾染这些人,可每次姚碧霞都会老远冲我挥手,乔雪,乔雪。我就很勉强地过去笑笑打个招呼,这时候总会觉得那几个混混盯着我看,这让我很不自在,也很紧张,那时校园里收学生保护费的事情时有发生,我的零用钱本来就有限,如果再被盯上了,可禁不住几次敲诈。正这样惶惑,一个极高的男孩分开他们,走到我跟前,笑着打招呼,乔雪,还记得我吧,上次在酒吧见过,我抬头看,想起了这个人,叫裴迪的,不知怎的,我对他印象很深。

我就慌乱的回了个招呼,找个借口走了,心想眼下刚分到文科班,再有两年高考,这种关键时刻可不能沾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可越这么想,这些人越找上门来,我总在校园门口遇见裴迪,他大概也觉得自己很帅,头发吹的很高,喷着发胶,穿什么衣服都爱竖着领子,说话时头总是很洒脱地往上一昂一昂,像只趾高气昂的黑色大鹅,见了我就凑过来,说着话。里里有时跟我一起碰到他们,总是分明地表现出反感与不屑。

什么啊,里里走远了就说,头上那发胶还沾着头皮屑,像个发霉的黑棒槌。我本来有点惶惧,听里里这么描述,又觉得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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