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第一百二十六章 倾城色（1 / 1）
这是一个选择题，如果答应放汝嫣凝夜走，这个人将会去到哪里，又会做出些什么关系白曌利害的事情都无法确定。而相应的，这人也松了口，只要他在三天内找到答案，他可以得到他寻找了十一年的身影。
如果不答应，汝嫣凝夜仍是会想尽办法离去，即使是在楼兰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像在他昏睡前做过的一样。如果不答应，他的寻找也无所头绪。他清楚记得醒来之时的所见，整个室内只有他的皇后楼兰、国师凝夜，以及一群祭司。
沉吟片刻之后，昭雪帝深黑的瞳眸紧紧凝固在对方的身上，“此话当真。”
“击掌为誓。”少年模样的人抬起手，指尖朝上竖起。
白羽令辨不清自己为何要走过来，本该是身为国师的汝嫣凝夜走到自己的身前不是吗？可是偏偏，走近的是他，将自己的右手置于对方右手相对位置的人也是他。
清碎的击掌声响起，白羽令看着掌中来自对方手心的血，不得其解。这个人确实是汝嫣凝夜无疑，他不会认不出自己明里暗了调查了数年的人。为何只是闭眼复又睁开眼的动作，面前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凝夜？”念清神女有些迟疑地走上前来，“发生了何事？”
“什么事也没有。”极轻淡的一句话吐出，墨衣少年举步，错身而过。
“凝夜！”她急急地将他唤住。
漆黑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飞而起，又随着他的止步而自肩头泄下，少年侧首，完好的半面容颜衬着如瀑青丝有着一种柔软的感觉。微抬的眼中，是与稍嫌稚嫩的面颊不相符的、看尽沧海桑田后的极之淡然。
“什么事？”
这样的少年，让汝嫣纯想起了某个人，想起了这个少年的母亲。雪妃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容颜之美在一国之君的后宫中不足为奇，雪妃的美丽，在于那双墨色瞳眸。当被那双眼注视的时候，你没有办法驳逆她的任何意见，年纪过轻或者是意志不坚定的人甚至可能为此迷失。这些年来她唯一听闻过的能够与永远淡然的雪妃起争执的人，就只有一个父皇的离皇后。
她知道凝夜很像他的母亲，这些年来他的举止是越来越像了……
可无论什么时候，相似的程度都没有此刻的惊人！
“你说你要同我们一起离开的事……”她提及了就在几个时辰前谈过的事情。
细致的眉宇在额上打了一个微不可觉的折扣，少年模样的人淡淡地道，“我没有与太多人一路同行的习惯，就此作罢吧。”
“是……”不自觉地，神女便听从了对方的话语，就像很多年前的场景再现。
“啊，对了……”忽然想起来了些什么，他拉开自己宽大的袖摆，露出半截苍白的腕臂与其间悬挂的墨色玉诀。
一把将它扯下，看似极重地掼到地上，它顿时碎作了残渣碎块！
一位陛下以及一位神女，二人有些怔然地看着碎在地上的玉诀碎末，如果没有料错，它应该就是汝嫣凝夜能够在流年城的三重结界内施术的缘由所在了。它就这样轻易地被扔到了地上，就这样轻易地被内力震得碎裂成末。
没有人发现界灵的异样。流年城无人无事可以逃脱得了界灵的感知，方才它清晰地感觉到，少年在触碰玉诀的那一瞬间动用了神殿的术法。玉诀并非被内力震毁，而是这墨衣少年抽出了其中维持幻境的能量所致！
“我的‘夜雪楼兰’已经在这里了，剩下的二块，去找楼兰要罢……”言罢，他无视怔在那里尚未全然回神的二人，望向界灵残香的方向。
一抹令界灵残香感觉到熟悉的轻浅笑容浮现，少年模样的人启唇，“残香，这三日里你就来陪我打发时间罢？”
界灵没有作出任何的应对。
是怕他不遵守约定动用界灵么？白羽令有些不悦。不悦归于不悦，让对方怀疑的行为他亦是不愿意做的，当下命令道，“你去陪国师大人一段时日罢。”
——谨尊圣意。
白影消散在了空气当中，不知去向何处。
昙汐追着神女的脚步赶来朝夕殿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正往下走的身影。
原来哥哥在这里？！楼兰姊姊昏倒了，她为了找凝夜哥哥可费了不少的时间呢！实在找不到近些日子依赖着的异母哥哥的情况下，她只能够退求其次地去找身为神女的纯姊姊……方才的祭司说纯姊姊来了这里，却不想哥哥竟然也在……
少女的眼前一亮，拎着裙摆就往高台上跑！
“哥哥！楼兰姊姊她……”
后面的话语，它卡在了咽喉里，既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张着粉嫩的唇，她直直地站在阶梯上，望着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墨色身影。
哥哥？不，不是……
随着那人一步步走下，它在她的脑海中与另外的几幕重叠起来。数日之前，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掷入火焰中的人影……还有很多年很多年前，站在樱花树下盈盈微笑的白衣女子……
汝嫣昙汐睁大了她的一双清明的眼，这一次，她清楚地认出了这个人。这个人不是她的哥哥，他是……他是……
视线里，少年的身形由小渐大，在她尚且发着愣的时候，他已经在她的几步之遥。少年立在那里，墨色长发顺着肩头倾泄而下，铺洒在阶梯之上，一路迤俪。紫色的眸子是温和而疏离的，没有哥哥惯常的森冷，可也让她感觉到恐惧。
“怜妃的孩子是么？”他立在高处，垂眸看着她。
昙汐含着首，一言不发。尽管对方没有表现出来，尽管对方的眸子还是淡漠得如同很多年前之所见，她还是可以感觉得到对方周身散出的轻视。相较于对方的存在，她的一切都实在是太过无关紧要的一种轻视。如果是能够眼不见为净的时候倒还好，可是现在，她就站在他的面前，站在他要经过的阶梯之上！
“这双眼睛，果然同她一般地讨人厌啊……”他从她的身前经过，墨色袍袖看似随意地自她的身前拂过……
一股大力袭向她的腰身。昙汐睁着她的眼，看着天地都开始为之旋转。不，旋转的不是天地，她哪有资格使得天地为她旋转？旋转的是她，是她的身体在沿着阶梯逐级滚下……
整个身体都在疼，尤其是额头。鲜红的液体模糊了她的眼，只有擦过指尖的衣摆与耳畔渐渐低沉下去的脚步声告诉了她，那人正缓步离去……
“汝嫣凝夜！你在做什么——”高台之上，惊鄂的神女终于反应过来，又急又怒地声音呼了出来！
看起来，昙汐像是自己摔下去的，凝夜看起来不像有过推人的动作。怎么可能？昙汐好好地站在那里，怎么可能自己摔下去？！是凝夜下的手，可凝夜又为什么要下手？！
拥有倾国之色的美丽少女就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滚下阶梯，摔得头破血流，没有人能够做得到无动于衷，既然是身为昭雪帝的白羽令。站在高台的边缘，注视着有着赢弱双肩的少年没有理会任何人地逐渐远去，他的面色阴晴不定。
这个夜间的白曌皇宫是喧哗的，流银灯高高悬起，将四遭的世界映照得纤毫毕现。灯火通明的世界有时候会让人错以为现时为白昼，偶尔抬首，可以看到天空中散着柔和光晕的月，再逼真的错觉也仅止是错觉。
漫长的夜晚，御医们忙忙碌碌，他们身边的药童捧着箱盒来来去去，额头满是汗水。
流云皇后的莫明昏厥使得君王的寒面冻得人瑟瑟发抖，御医们轮番上前，又一个接着一个额冒冷汗地伏跪在君王的面前。很显然，这位皇后一无心疾二无陈年病根，不仅令他们找不着其昏迷的根缘，更是连可作拖词的脉象亦把不出。
她很健康，被保护得无灾无病地长大，这般莫明昏厥的事情不该发生在她的身上。
坐在床头的朝雪帝看着他的皇后，她的脸颊微微地泛白，一双眉不自觉地拎着，只像是在作一个随时都会醒来的噩梦。
“楼兰……”他抚着她的面颊轻唤，想要将她唤醒。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昏迷，当他当着她的面倒下时，当她无能为力时……她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汝嫣凝夜已经离开了流年城，他听墨宣报告过，是她骑着马冲出去将人带回来的。他知道的，她为了救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会是什么术法所致吗？”他问出声，而回应他的，是整个室内的静默。
视线掠过面前的御医，他们的沉默让他自自己的猜测中回神。神殿的力量在流年城的三重结界下本该无效，在沧然殿被催毁得之剩下残骸之前，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有了第一个例外，是不是还会有第二个？可是无人愿意吐露于神殿无益的语句，就算无病无灾的人突然昏厥总会让人本能地往未知的力量上产生联想。
——我的“夜雪楼兰”已经在这里了，剩下的二块，去找楼兰要罢。
术法？朝夕殿中少年国师的话语闯入他的脑海。转首，他看向待立在一旁毫不起眼的素衣女官，“那二块玉诀在哪里？”
不需要多加思索，予澄便知昭雪帝所言何物，当下开口道，“它们在暗格中，钥匙在皇后的身上。”
“去确认一下。”言罢，昭雪帝起身踱到一边，让这素衣女子自楼兰的耳畔摘下耳饰。
当着昭雪帝与一干御医的面，她打开了暗格，两块墨色玉诀正好端端地陈列其中。经过一番确认，证实了它们并非伪造。
“昏倒的时候，楼兰的身边有谁？”既然与术法无关，那便是遭小人暗算了。
“在皇后身边的只有昙汐姑娘。”予澄利落地对答，无丝毫的犹豫。
“昙汐……汝嫣昙汐？！”
女官含首。
昭雪帝拎起了眉，怎么会是她？如果是其他人倒还可以命侍卫将人带来，可汝嫣昙汐……
现在跪于此处的御医并非全部，其他人等尽数在神女一行居住的院落里。这个被称作祸国妖姬的少女自被汝嫣凝夜从阶梯上推下后一直是在神女那里，据神女所言，是不放心将她交给汝嫣凝夜。
如果是汝嫣昙汐所为，会是何人在幕后指使？是觉定亲手照料她的念清神女？还是……
一个墨袍的身影突兀地跃入他的脑海——汝嫣凝夜？！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