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冲冠一怒为红颜(1 / 1)
话说严佑成那日命何安拨下十五万大军南下后,仍不见沈寒汐的去向,又见鄱荆关一战后西戎已经没了威胁,便让沈逸自请带兵三万南下相助,自己乔装与之同行。
“那晚我们夜袭之后,西戎可谓是雪上加霜,后来听说之前与西戎结盟的各小国都是损失惨重,愤怒之下,一起将那尚在病榻的蒙越给活活打死了。”沈逸边走边道。
严佑成无心这些,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突然又问道:“那阿斓漪呢?”
沈逸“呵呵”一笑:“被那龟兹王带回去做妾了,听闻龟兹人管教女人最为严酷,你放心吧,她是逃不了了。”
严佑成这才放心:“当初你就不该留下她,抢了国玺烧了宫殿就好,徒然给我添了这么一个麻烦。”
沈逸想起她就觉得很是头疼:“你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性子烈得很,那日她站在城墙之上,扬言若是不带她进京就从城墙上跳下来,当着那么多西戎百姓的面,若是她真的跳下来只怕会引起暴动,我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便只好带她回京了。”
“算了,都那么久的事了,还提它干嘛。”严佑成捏捏眉心道。
沈逸不满道:“明明是你先提起的,又赖在我身上。”
晟安三年,八月十八,行军一月,沈逸带兵已至景州城外,当下带领十八万大军冲入景州,直捣月缅大营。
消息传至屏城时,淳于沂的眉都拧在了一起。沈寒汐没料到严佑成已经猜出抓她的人,而且竟然为了她带上如此多的人,心下料定他并没有看到那封信。
素倾听闻消息的第一刻就跑到淳于褚营中求他道:“外祖父,素倾求您,把景州剩余的兵力撤回吧,我们不要打仗好不好?”
淳于褚对她语重心长道:“傻孩子,你不懂,眼下正是大华最为虚弱的时候,若是不把握时机,可就没有机会了。”
“外祖父,咱们就在月缅难道不好吗?素倾答应您,只要您撤兵,我就随您回去,再也不到大华来了。”素倾摇晃着他的胳膊不住地央求着。
“胡闹!”淳于褚一把推开她,第一次对她发脾气道:“国家大事,怎容你这般胡闹!你出去吧,我是不会退兵的!来人,拨下五万人支援景州!”
淳于沂携沈寒汐刚刚进入营帐,就见到一个士兵大步跑出营去。沈寒汐立刻道:“大王,若是我能让大华退兵,可否请大王收兵?”
淳于褚一甩长袖,背过身去:“大华就算再来十万精兵,孤也要打下去!”
“祖父!”却是淳于沂跪下道:“大华此番有十八万大军,京中还有近八万人,咱们的胜算只怕不大,此番我们若是能先退兵,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更好?”
“沂儿!”淳于褚猛然回身,手指着他道:“枉我苦心栽培你多年,你居然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淳于沂只是道:“孙儿一早便劝过祖父,大华地大兵强,我们恐不是其对手,可祖父执意不听,祖父的抱负孙儿不是不知道,可也需量力而行啊!”
“出去!你们都给孤滚出去!”淳于褚气极,一手推翻身前的桌案,指着几人吼道。
淳于沂微微叹气,只得缓缓起身。突然传来一声帷布破裂的声音,几人再看时,只见一人端着长剑,直指淳于褚的喉咙。
素倾失声喊道:“阿宁!快住手,勿要伤了外祖!”
执剑之人正是程攸宁无疑,他似有些不敢相信,又看向素倾道:“你唤他什么?”
素倾哭道:“阿宁,他是我的外祖父……你别伤他……”
“你就是程攸宁?倾儿的夫君?”只有一剑之隔,淳于褚不禁打量了程攸宁一番,问道。
程攸宁闻声立刻看向他,冷声道:“不错。”
淳于褚微微颔首:“有大将之范。”
程攸宁又问了他一遍:“你真的是倾儿的外祖?”
淳于褚道:“是,我才找到她不久。”
程攸宁有些心痛地闭上眼,移开剑,淡淡道:“不要逼我,你若是能就此退兵,我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包括……我婶婶的死。”
素倾心知他说出这一番话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泪珠不住滚滚下落。
淳于褚却道:“孤若是……不答应呢?”
程攸宁不语,只是径直走到素倾身边,毫无症状地就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若是不退,我便杀了她。”淳于褚面色一凝,瞳孔蓦然缩小,沈寒汐与淳于沂同样都是一惊。“倾儿,别怕。”程攸宁擦干她脸上的余泪,突然冲她一笑,“若是我真的杀了你,我程攸宁也绝不独活!”
素倾眼中仍是闪闪泪光,却握紧了他的手道:“阿宁,我不怕,我只是担心再也看不到你了。”
程攸宁仍是浅笑道:“你若是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说着立刻面目转冷看向淳于褚道:“大王您,到底是退还是不退?”
淳于褚盯着他沉默不语。
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若是不退,月缅今日便算亡了。”
沈寒汐惊喜般地回头,只见严佑成扬起一把折扇撩开了营帘。淳于沂看着满脸欣喜的沈寒汐,面露疑色道:“敢问阁下是?”
严佑成看了他一眼,直视淳于褚道:“三年前,月缅伙同恒、临二王侵犯我大华的疆土,这笔账我还没来得及跟贵国清算,贵国就一纸合议书送到我这儿来了,怎么着,今儿个是想新账旧账一起算吗?”
淳于沂恍然大悟:“你是……宸天皇帝!”
淳于褚闻之,身子微微一晃,他早就知道严佑成年纪虽轻,可治国打仗从不马虎,而且为人狠绝刚戾,原本他还不信,想联合恒、临两王之手夺得华朝疆土,不想竟是惨败……
严佑成淡淡一笑,将沈寒汐拉到身后,“那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不过是个闲云野鹤,如今我皇侄不在,也只有我这个闲散的叔叔偷偷替他料理料理了。大王,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形吗?不用我说你应该也能猜到吧?”
淳于褚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无力地道:“沂儿,退兵吧……”
“是!”淳于沂抱拳一应,立刻走出营去。淳于褚看着一旁不语的素倾,弱声道:“倾儿,跟外祖回去好不好,外祖实在是想你想得紧啊……”
素倾快步过去扶起他道:“外祖快先起来。”余光却还瞅着程攸宁不放。
淳于褚对程攸宁道:“程将军,你婶婶的事,到底是我们对不住,孤知道倾儿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你和倾儿一起去月缅吧,孤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们的。”
程攸宁看向素倾,只见她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于他,心中不免为难起来,又看向一旁的严佑成,轻声喊道:“公子……”
严佑成摇了摇折扇,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该求助于我,我早就不是皇帝了,你去不去月缅,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程攸宁想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我只有一个条件……月缅的铁蹄,不得再踏入大华一步,大王若是能答应,我便和倾儿一同去月缅。”
“但是你们再也不能踏入华朝的疆土。”淳于褚补充道。
“好!”程攸宁咬牙答应。
沈寒汐注视着这三人,或许,这便是最大的让步,最好的结局了。
“转了一圈,又转到家门口了。”沈寒汐挽着严佑成坐在草地上,遥望远方的日落,“只可惜莞清和澈儿不在这里,不然我们可以直接回屏翠山了。”
“想孩子们了?”严佑成轻吻一下她的鬓角,道。
“难道你不想?”沈寒汐斜睨他一句。
严佑成笑道:“想,想,我也是想他们想得紧啊。”
“前几天翼遥传书于我,子洛果真不在世安侯府,翼遥现在带着孩子们在沐安堂呢。”沈寒汐将一张纸条摊在他的面前,“我们再跑一趟京城去接孩子吧。”
严佑成一刮她的鼻梁:“你这个懒惰鬼,连孩子都可以让别人带,何不让翼遥再将孩子们带回来呢?”
沈寒汐一吐舌头道:“本来让一个大男人带孩子我就觉得很过意不去了,现在既然得了空可以去接,干嘛还要再麻烦翼遥?”
“好,好,都依你。”严佑成无奈道。
沐安堂。
入夜,墨棠刚刚将三个孩子哄得睡着,就听见屋顶上传来异样的声音,她心中突然浮起一丝不好的感觉,出了屋子跃上屋顶一看,却是空无一人。
莫非是我听错了?墨棠暗想道,又从屋顶一跃而下,进屋却发现莞清不见了。
调虎离山!墨棠一拍脑门,不该这么莽撞的,立刻叫来翼遥,让他飞鸽传书告知于沈寒汐。
严科正欲躺下,突然听到院子里的响动,立刻起身出门一看,却是郁随烟抱了个孩子走来。
严科不解:“这是?”
“华宸公主。”郁随烟道。
严科略显讶然之态,正欲上前看看莞清,郁随烟却退了一步,并不打算让他接近莞清,问道:“我要你做的事,你都做了吗?”
严科见她不愿让他接近莞清,也只好作罢,道:“我今日刚刚见过母后了,不过果然如你所说,母后似乎并不欢迎我回来。”
郁随烟道:“她或许,还是有几分想念你的,不然也不会私下来见你了。”
严科突然想到一点,问道:“母后会不会派人来……”
“不会。”郁随烟平静道,“你现在无权无势,朝中大臣也有对你心怀不满的,根本威胁不了她,她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而且,你是她的亲生儿子,从这点看,她是断然不会下手的。”
严科松下一口气,见她又要往外走去,他问道:“你还要去哪儿?”
“杀皇上。”
严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冲到她面前道:“杀皇上?你疯了!”
“怎么?你舍不得?”郁随烟看着他一脸慌张,突然笑道。
“质儿怎么说,也是我的……”
“既然如此,那就更该杀。”郁随烟耐心跟他解释道:“不杀他,你就永远得不到那个位置,现下皇室之中,已经没有合适的人选了,他要是没了,你便是唯一的人选。而且他是你的儿子,你有权掌握他的生死。”见严科仍在犹豫摇摆,郁随烟面露厌恶之色道:“这都想不通,还妄想登上皇位,真的是愚蠢至极!也罢,再告诉你一点,严佑成还有一个儿子,你若是再不决定下来,那你离皇位,可就越来越远了。”
“好,我同意。”严科握紧了拳头,狠下心道。
郁随烟这才将熟睡的莞清递给他:“照顾好她,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同样与你的皇位无缘。”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严科叫住她问道:“郁姑娘,之前在皇叔身边的那位郁随羽郁统领,可是你的兄长?”
许久不曾听人提起他的名字,在听到“郁随羽”这三个字的一瞬间,郁随烟有过一刹那的呆滞,随即她回过神来,淡淡道:“是又如何?”说罢翻身一跃便不见了人影。
第二日皇宫就传来皇上夭折的消息,刘太皇太后原本竭力压制,却不料消息还是在一天内传遍了京城。
蔚太后哭泣不止,刘太皇太后呵斥道:“哭什么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蔚太后还是呜咽道:“可怜我的皇儿,不满一岁就……”
“你给哀家闭嘴!”刘太皇太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蔚太后这才停了下来,又问道:“母后,那我们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刘太皇太后在大殿里走了几趟,叫来贴身的宫女,俯在她耳边小声几句,那宫女立刻便去了。“哀家心里烦得很,先回宫了,你晚上不必来问安了。”刘太皇太后对那蔚太后道,蔚太后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了一户别院后门处,车上盈盈而下一人,四下看了看,那人才上前敲门,不想手还未放在门上,那门就开了。
“母后,儿臣恭候您多时了。”严科笑道。
刘太皇太后进了门,暗着脸道:“质儿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严科微微俯下身,双手抱在胸前:“母后说的话,儿臣听不懂。”
“好啊!好啊!”刘太皇太后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胸膛不住地起伏着,“哀家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严科恭敬道:“现下母后只有一个选择,取还是不取,就看母后的了。”不等刘太皇太后说话,严科继续道,“该准备的,儿臣已经帮母后全部就绪了,现在,就等母后的一句话。”
见刘太皇太后迟迟不说话,严科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平静问道:“难道在母亲眼中,我真的比不上权利吗?母亲以前不是这样的。”
母亲……这个称呼一下子将刘太皇太后带回到几年前,她微叹一口气,点头道:“好。”
晟安三年,九月二十一,严科以太上皇之位重新继位,改元崇历。
严佑成二人赶至京城时,得到的便是皇上严质夭折,太上皇严科重新继位的消息。与此同时,南门子洛遵从父命来京参贺,几人在沐安堂不谋而遇。
沐安堂内,墨棠很是自责道:“都怪我,那天夜里听到外面就声音,想也没想就出去了,这一个月来,我找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却都不见莞清的人影……”
沈寒汐沉默不语地坐在一旁,南门子洛仔细想了想:“莞清怕是还在京城。”屋里几人闻言,皆是不解,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南门子洛道:“如墨棠所说,不见的只有莞清一人,那便说明,对方带走莞清为的不是钱财。”
几人想了想,点头称是,沈寒汐道:“可莞清才三岁,对方要她能做什么呢?而且我们夫妻二人都没在京城露过面,自然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严佑成道:“一个月内都没有听说别家丢失女童的消息,那么这铁定是冲莞清一人而来,而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带着莞清和澈儿的翼遥……”说到此处,严佑成朝翼遥看了过来,翼遥只觉得被他盯得发毛,很是冤枉道:“难道主上怀疑是我?”
“不。”严佑成摇头,“我想说的是,对方一定是认识翼遥的,从他平日里对两个孩子的态度可以推断出两个孩子同他的关系,所以进而得知了莞清和澈儿的身份。”
“公子的意思是说,对方只是碰巧带走了莞清,那人说不定也会带走澈儿,留下莞清?”墨棠问道。
“确有可能。”严佑成点头道,“当时时间很紧,对方有可能只是随便抱走了一个,而被抱走的这个,碰巧就是莞清。但是也有可能,对方一早就想好了要带走莞清。”
沈寒汐想了想道:“若对方真的认识我们,极有可能是一早就想好要带走莞清的,毕竟莞清当年是在宫中生下的,那人不能肯定澈儿是否就是我们的亲生儿子,是否能极大地威胁到我们。”
“这样的话,公子不妨想想,谁最有可能带走孩子。”一直听而不言的赵吟道。
鄱荆关一战后的夜袭里,并没有听到有关太上皇的任何消息,众人只猜测太上皇可能葬身火海……严质在一个月前驾崩,莞清正好也在此时失踪,两者的时间好似不相上下……百官痛恨的严科居然能在一个月内重新继位……
一条条信息逐渐在严佑成的脑子清晰起来,只见他眼神一定,灼灼然地望向前方。沈寒汐问道:“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
赵梦琪也道:“公子若是想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看看。”
严佑成沉下脸,狠命地握紧了拳,看了一眼在座的几人道:“我想我知道是谁带走莞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