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远书归梦两悠悠(1 / 1)
看着匆匆赶来的沈寒汐,赵吟道:“药已经配出来了,梦琪现在把着火,再等半个钟头就好了。”
沈寒汐所有的愁容都蹙结在了眉上,问道:“他真的能挺过去吗?”
赵吟看了看床榻上的人,沉吟道:“他能撑多久,我说不准,不如你去陪他说说话,他说不定坚持的时间能更长一些。”
“成哥哥。”她跑过去双手握紧他的右手贴在脸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赵大哥已经为你配出解药了,你再坚持半个小时好不好?就是半个时辰的一半,很快的,你一定要撑住。你说了要照顾我的,君无戏言,咱们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你要不要摸摸他?”她说着便将他的手转移到微微隆起的腹上,过了一瞬,她又道:“我不是个好母亲,这些天为了赶回京城,我都没有好好考虑过他是不是吃得消,我……”一滴泪“啪嗒”一声打在他的手背上,“随羽他走了,要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死的……”她吸了吸鼻子,右手抚上他浓密的眉毛,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泪水顺着眼鬓而下,“还有二十多天便是新年了,你还记得吗?你说会陪我跨过每一个除夕,那天我看到街上好多卖年货的,我们再像以前那样出去玩好不好?你别离开我行吗,我很笨的,什么都不会,你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我好怕你不在了那些人会伤害我们的孩子……”
“这个……我怕是……不能……不能保护你了……这个……你一定要……一定要留好……”
突然想起严佑成留下的话,她心中一惊,立刻从怀里掏出那只锦囊,一时更觉得心中冰冷无比。
她凝视着锦囊好久,复看向严佑成,似央求他一般:“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这样,你要是不醒,我就不打开它。”
寝殿内一时安静非凡,她擦去刚刚留下的眼泪,又低着声音撒娇着:“那这样好不好,我打开它,但是你答应我,一定要挺过去好不好?你总是喜欢这样欺负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低下头将锦囊慢慢打开,一张明黄色的圣旨、一封书信还有一枚棋子大小的玉石出现在她的眼中。
一一看完所有的东西,她通红的眼眶变得更红了,小心地将东西装好,她有些气恼地拍打着他,呜咽着:“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就以身为饵?你为什么可以认定自己一走了之后我会过得很好?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安排得这么好……你凭什么可以认定我可以把握好这块玉……你起来告诉我,你凭什么……”
“晨儿……晨儿……”墨棠轻轻喊着,“药好了,快把皇上扶起来吃药。”
沈寒汐深吸一口气,将身子移到床头,轻轻抬起严佑成的头,靠在她的胸口,遂对墨棠点了点头。
“小姐,外面来了好多大臣,都嚷着要见皇上。”素倾从外面跑来道。
看着刚刚才喝下药的严佑成,沈寒汐思虑一瞬,道:“更衣上妆,还有,派人宣世安侯世子进宫。”
宣宜殿外的场院里,站满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一见沈寒汐出来,都齐齐行礼:“臣等参加皇后娘娘。”
沈寒汐一扫众人,淡淡道:“免礼。”
“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臣等听闻皇上遇刺,不知皇上龙体如何?”一个大臣先问道,沈寒汐闻声而望,那人正是兵部尚书何安。
他这一开头,紧接着又有不少大臣跟着问了起来。
听着眼前一群人争先恐后的话语,沈寒汐突然觉得头晕了起来,素倾上前扶住她小声问道:“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肃静!”同时注意到沈寒汐神色的王福直着嗓子喊了一声,一群人这才静了下来。
沈寒汐揉了揉太阳穴,尽可能的放大声音道:“洪宁王刚刚离开不久,皇上无恙,只是身子有些虚,刚刚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各位大人毋需担忧,这几日的早朝就免了,有什么事直接呈上奏折即可。”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沈寒汐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声,媛嫔正屈膝行着礼。
沈寒汐微微蹙眉,心中满是不悦,却还是道:“起来吧。”
媛嫔走过来道:“听闻皇上遇刺,臣妾心中很是担心,不知皇上现在怎样了,皇后娘娘可否允许臣妾入内探视一番?”
沈寒汐根本不去看她,冷声道:“皇上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皇后娘娘。”媛嫔忽然换上一副哭腔,“臣妾自知身份不高,可皇上也是臣妾的夫君,丈夫受了伤,做妻妾的怎能不去探望?皇后娘娘如此刁难臣妾,难道是因为皇上命不久矣,还是因为皇后娘娘想篡位弑君?”
媛嫔此言一出,院中的大臣们一个个都变了脸色,立刻便有人力求面见严佑成。
看着又喧闹起来的众人,沈寒汐凤眸狠狠地瞪着媛嫔,绷着脸吼着她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诅咒皇上,诬蔑本宫!本宫已经说了,皇上身体无恙,刚刚服了药,已经睡下了,本宫告诉你,若是日后再听到这样的话,不管是不是你说的,本宫先拿你问罪!”
媛嫔似被她这话吓到一般,低着头,小声着:“臣妾知罪了。”
沈寒汐白了她一眼:“这笔账本宫先记着,等皇上龙体大好了,本宫再来找你对账!”又对众人道:“都退下,皇上需要静养。”
一回到寝殿,她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突然哭了起来,“成哥哥……”她看着严佑成熟睡的面孔,凝噎着:“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应对不了他们,他们说不定会听信媛嫔的话开始怀疑我,你快点醒好不好……”
南门子洛过来时,正看到沈寒汐在翻阅奏折,远远看去,她本就柔弱的身子好似又瘦了一圈,下巴也突出了不少。
“晨儿。”他轻轻而唤。
沈寒汐抬起头,将奏折放在一旁,浅笑道:“坐吧。”
两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过了半响,南门子洛才微笑道:“随羽他怎么样了?他走的时候只给我留了一封信,说还是愿意留在江湖,我知道你去找过他了,他现在在哪儿?我想去找他,好久没听到他吹箫了。”
沈寒汐的脸立刻暗了下来,握着茶盅的手突然一抖,洒出几滴茶水。
看着她突变的面色,南门子洛收起脸上的笑,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随羽……”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下子将她逼到风浪口,闲暇时,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郁随羽的死,可没想到今日南门子洛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她仰起头,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好半天才红着眼看向他:“随羽他……走了……”
看着她湿红的眼眶,南门子洛心中升腾起一层阴霾,可还是强忍着笑道:“我知道他走了,江湖那么大,他走去哪儿了?”
“子洛……”她拭去眼角的泪,“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不骗你,随羽他……是真的走了。”
南门子洛的笑僵硬在嘴角,眼中灰暗一片,空洞无主,沙哑着声音道:“那他,在哪里?”
沈寒汐道:“元中,泠缘泉。”
南门子洛起身就往门外走去,沈寒汐喊住他:“子洛。”
他停下脚步,愣愣的默不出声。
“子洛,帮帮我。”她缓缓走过去,“帮我一个忙。”
他转过身看着她,早已不知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想起昔日天华山的种种,他微微点头:“好。”
宸天四年,十二月初九。
西州煦城来报,西戎派达三千余人夜袭。
沈寒汐默默合上奏书,握着严佑成微凉的手,轻轻叫道:“都三天了,成哥哥,你什么时候能醒?那群大臣天天吵着要见你,我真的快要顶不住他们了,今天西州八百里加急传来,煦城危在旦夕,你醒醒,告诉我该怎么办……”看着他沉睡几日苍白无色的脸,她的心纠成一个疙瘩,“我不敢相信任何人,可现在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启禀皇上,臣沈逸愿领兵煦城,讨伐西戎。”
“皇上,臣常谦愿一同前往。”
“好,沈逸常谦听令!”
“臣在!”
“朕命你二人为主帅,率八万大军北上西州!”
“谢皇上。”
明炎殿外,沈寒汐看着走近的沈逸,淡淡一笑:“家里最近怎样?”
“无碍。”沈逸道,“还没醒?”
沈寒汐点点头:“没有,我以为这件事你不知道的。”
沈逸脸上闪过一个苦涩的笑:“我若是真的请命,他是不会这么快同意的,这么多年了,他这点始终没变。”
沈寒汐看着远方怔怔出神:“他什么都护着沈家,自然担心你在战场上出事。”
沈逸轻叹一口气,看着她瘦弱的身子道:“好好照顾自己,又瘦了不少,还有,他若是醒了,一定要告诉我。”
余光暼到明炎殿前的王福,沈寒汐抿着笑看了他一眼:“我该回去了。”
“皇后娘娘。”王福毕恭毕敬的喊道,“皇上在御书房等您。”
她“嗯”了一声便径直朝御书房走去。
“怎么样?没有人发现异样吧?”紧紧关好御书房的门,沈寒汐扫视四周问道。
“应该没有。”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人道。
“子洛,对不起。”她开口道,“我们或许,又让你处在风口了。”
“无妨,”南门子洛道,“我本就想着天下太平,再说,我扮你夫君也不是第一次了。”
“皇后娘娘。”门外传来王福的声音,“墨棠姑娘找您。”
看着墨棠一脸急切,沈寒汐心中免不得一紧:“怎么了,是不是宣宜殿出事了?”
墨棠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沈寒汐一怔,立刻头也不回的往宣宜殿赶去。
刚刚走进内室,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端坐于案前,手着朱笔,圈圈点点。
一瞬间似穿梭了时空一般,记忆中的那个他,好似出现在半个世纪以前,冬日里的暖光透着窗子斜斜的定格在他的身上,他的面色,好似更加苍白。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成哥哥……”泪水顷刻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眼中心中唯有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那一人。
他丢下笔便将她搂在怀里:“寒汐,对不起……我……”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我真的害死你了。”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小手狠命地捶打着他:“为什么要以身犯险……为什么不顾我和孩子就昏睡这么多天……为什么……”
他抚摸着她的头,笑着:“我还有点虚,你轻点打好不好。”
她破涕为笑:“谁叫你要扔下我不管的!”
他的笑似冬日里的暖阳,直直射进她的心中,“你打开了锦囊,我自然也要守约,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
沈寒汐脑中一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捶打他道:“你都听见了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醒,你知不知道……我……”她说着又委屈地哭了起来,“你这样就是为了让我打开锦囊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
他浅叹一声:“我是可以听见你说的话,可我不管怎样努力都睁不开眼。”说着替她擦去颊边的泪,哄道:“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这么不讲理?”看着她渐渐平静下来的神色,他又道:“寒汐,这些天委屈你了,可让秋涣再次扮作我,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我也知道。”她小声着,“可我……你知道的,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他吻了吻她饱洁的额头,拉着她坐下,指着案上那几堆奏折道:“处理得还不错。”
沈寒汐瞪大了眼:“我用了几天才处理完的奏折你不会才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看完了吧?”
严佑成笑着点点头:“只能说是熟能生巧吧,西州的加急我刚刚也看了,秋涣在这件事上处理得不够果断,我已经传旨了,一个时辰后明炎殿再议这件事。”
她不满道:“你才刚刚好一点,等明早再议不行吗?”
他一边穿外袍一边道:“这件事很急,容不得半分拖延。”
当年华朝同羌族一战的情形又出现在她脑中,若不是亲眼见过京城的状况,她断然不敢相信战争的残酷和惨烈。“我来。”她小声说了一句,拿起一边挂着的缎带,细细给他系了起来。
他拉住她娇嫩的纤手,看着她有些无力的眸子道:“当年我许下三年之约,也不知如今是否能够守约,西戎是北方继羌族之后的第二大族,这或许,又是一场苦战,对不起,寒汐。”
她立刻捂住他的嘴道:“我们之间,没有这么多的对不起,既是夫妻,何来彼此。”
“上天待我真是不薄。”他唇瓣边溢出一抹浅笑,转而又变为不屑的嗤笑:“西戎同月缅一样,都盯着咱们这块肥肉不肯放,这次若不是我受伤,他们定然不会夜袭,七哥为我做了件好事。”
沈寒汐满是担忧:“可筱蓁还在他身边,那天我劝她和我一起离开,可她不同意。”
“这次对西戎,我不会再像对待月缅那样手下留情了。”他的眸中,投射出一丝阴冷,“七哥的账,我也该和他好好算算了。”
想起多日不见得翼遥,她问道:“沥王的事,是不是你派翼遥去查的?”
“这些事之前本就是他负责,那日他在元中给我传信,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便不见了你的踪影,我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可就是怕他伤了你,这才决定铤而走险。”他回想着,“不过还算七哥有点良心,对付我的同时放了你回京。”
“那接下来?”
“全部交给我,这些天你憔悴了不少,好好养着。”
宸天四年,十二月二十四。
沈逸、常谦兵分两路直入漠中,一前一后直捣西戎腹地,俘获西戎兵士不知其数。
与此同时,沥王趁大量军队北上西戎,带兵将皇宫团团而围。
严佑成撤去明炎殿所有宫人,正襟危坐龙椅之上,大开殿门,双眼灼灼,直扫前方。
“七哥,朕等你很久了。”
“呵呵,九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将皇位让给我了?”
严言抬起头扫视着金碧辉煌的明炎殿,绕着朱红色的顶梁柱子转了几圈,道:“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严佑成轻扬嘴角:“朕听闻,七哥刚刚出世,皇祖母便驾鹤西去,父皇找来钦天监,呵呵,七哥,你生来就与皇家相克,父皇才没有将你留在宫中,如今你一踏入这明炎殿便是电闪雷鸣,你觉得你坐得上这龙椅吗?”
严言的脸立刻青白一片,“什么‘克与皇家’、‘不得入宫’!我才不信,我的母妃是贵妃,不像云昭容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妾!子凭母贵,严佑成,我严言要比你尊贵得多!”
严佑成一拍面前的龙案,立身而起,双目狠狠地瞪着他,转而又笑道:“那又怎样,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父皇最终还是将皇位传给了朕,你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严言张开双臂,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严佑成,皇宫已经被我团团围住了,若是现在跪下来求我,我说不定会给你留一条活路。”
严佑成轻哼一声,同样笑道:“也不知是谁把谁给围住了,七哥你听,现在是什么声音?”
严言仔细听着,一瞬间脸色大变,指着严佑成道:“你……”
不等他说话严佑成便道:“七哥,你当真以为你擅自离开庄国多次朕不知晓?朕是派了不少人北上西戎,朕也确实不清楚你的兵力,可朕在红山上隐藏的兵力,对付你,足矣。”
“启禀皇上,叛党已全数拿下!”程攸宁立在殿外道,他的身上是一道又一道鲜红的血迹。
严佑成轻轻启唇道:“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严言之前的猖狂恍然间已是烟消云散,胸口突然一阵刺痛,他低下眼望去,瞳孔瞬间放大。
一柄长剑,自后背直刺入,直直穿过了身体,露出明晃晃带血的剑尖。
明亮的剑身,倒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