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万里寒光生积雪(1 / 1)
正如沈寒汐所猜想的一样,赵梦琪两兄妹拿到七日断后,仔细研究,再加上墨棠所记的不多的几味解药,不到一日,七日断的解药便出来了。
赵梦琪进宫见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一脸崇拜的表情,便打趣她道:“得,得,别拿这种表情看我,你还是想想让你夫君奖赏我点什么东西好。”
沈寒汐充耳不闻她后面那句话,只是不停地追问道:“好姐姐,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破解这个解药的。”
“别别……”赵梦琪捂起耳朵,“你快别这么叫我,我可承受不住,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她说着一打响指,得意道:“这个七日断无非就是多了那么一点点的重金属元素,碰巧啊,我哥对这些元素什么的都熟得不得了,解药自然就是手到擒来喽,好在百姓们吃下去的也少,只用服几个疗程的药就好了。”说完后嘴角又带着一丝坏笑看着沈寒汐,伸出手掌道:“快点,想好给我什么奖励了吗?”
沈寒汐笑着一拍她的手掌:“经过这样一场疫病,我想你兄妹俩在京城可算是神医在世了吧?还要我给你什么赏赐么?”
“当然!”赵梦琪一横眉毛,“本姑娘我现在可是扁鹊在世,再世华佗,但是……”尾音一拖,赵梦琪再次看着她,嘴角扬起道:“宫里这么多好东西,你随便给点什么我吧。”
沈寒汐笑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递给她,赵梦琪也不客气,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一只手掌大小的白玉玉兔躺在手中央,又听沈寒汐道:“这可是上等的羊脂玉雕的,喜欢吧?”
“嗯!不错!”赵梦琪开心得嘴都合不拢了。
“墨棠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和她说笑了半天,沈寒汐这才发现偌大的凤仪宫中,没有看到墨棠的影子。
赵梦琪专注着手中的白玉玉兔,随口道:“她还在沐安堂帮忙呢。”
转眼间,三个月弹指即逝,京中也渐渐恢复了之前的繁华与热闹。
严佑成赐了沐安堂一张“神医再世”的牌匾,又特封赵梦琪为宫廷医女,官至三品,可自由进出皇宫。因为赵吟不愿为官,只赏了他些许银两,仍旧让他在沐安堂专心科研。
宸天三年,十二月初二。
宁州八百里加急再次传来,左竟仁率十万大军于焦济险些全军覆没,如今只剩三万残兵落脚在焦济三舍之外。聂也率五万大军走水路比左竟仁早半个月到达宁州,在宁州后方扎营,意欲待左竟仁到达之时,两路大军一齐夹击,怎奈两王早有准备,趁聂也军中意见不合之时突然出兵,五万大军也只剩下三千,主帅聂也也在流箭中不幸身亡。
朝堂之上,严佑成一拍龙案,大发雷霆:“意见不合?朕倒想知道,聂也军中是怎么个意见不合!十万大军竟然会敌不过那二人的八万人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是如此,朕要你们何用!”
一见堂上之人龙颜大怒,明炎殿上一时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沈逸猛然站出请命道:“皇上,臣请战!”
“你给朕退下!”严佑成一挥宽袖,瞪了他一眼道:“你说,你主管什么?”
“回皇上,臣主管羽林军。”沈逸抱拳,义正言辞。
“那你告诉朕,你请战,京中羽林军如何?”严佑成指着他,怒气直发。
“臣愿将羽林军统领一职暂交他人。”沈逸慢慢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阶上之人,“臣愿请战!”
严佑成毫不理会他,又看向一人道:“白充!”
“臣在!”
“朕命你率七万人马,会晤两王!”他看着白充面露惊疑之情,又补充道:“二王能以八万人马完胜左竟仁十万军马,朕也要你以七万人马打赢这一仗!”
“臣遵旨。”白充领命接旨。
“白充能打赢这一仗吗?”当天晚上,沈寒汐面露疑色问道。
“若还不能打赢这一仗……”严佑成迟疑道,“我就要决定御驾亲征了。”
“什么?”闻他所说,沈寒汐大吃一惊,又听他继续道:“两仗皆是惨败,士中军心必定已经大乱,若这次七万大军打不过这一仗……那唯有我亲征,才能鼓舞士气。”
“不,这一仗我们可以胜的。”她的眼神微微闪躲,心中虽颤抖不已,却还是倔强道。
“寒汐……”他掰过她的身子,拥住她道:“不管怎样,我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她颤抖着声音道,“如果你真的要亲征,我要和你一起去。”她不敢想象他御驾亲征时的情形,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
“不行!”他一口否决,毫无犹豫之瞬。
“成哥哥……”她仰头央求道,墨瞳之中,流闪着一股柔情,转而间,已经夹上一层水雾,“人生短短数十载,你就……”
“我说不行就不行!”他再次回绝,充然不顾她眼中的凌波,转身脱衣道:“睡吧。”
沈寒汐侧脸见他独自躺在床上,心中哀哀一叹,只得无声地往床榻走去。
“成哥哥,”她摇了摇他,露出笑道:“又是一年年关了。”
严佑成看着她,疑问道:“你要做什么?”
“临近年关,京中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玩好不好?”沈寒汐柔语道,头靠在他的胸前,细细打量着他的手,又道:“你最后一次带我出去玩的时候,还不是皇帝呢,这么久了,我们都没有好好玩过,你还记得城东的那个卖糖人的小摊吗?”她越说越起劲,又看向他道:“那家的糖人绝对是京城里做糖人做得最好的!”
“想出宫去玩?”看她如此兴致勃勃,他笑着摸着她的长发道:“那我过几日就带你出去。”
“真的?”沈寒汐流露出如孩童一般纯真的目光,甜甜地问道。
“嗯。”他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只是素倾不在……”她忽地垂下眼眸,“我派人去华溪打听周家的事,回来的人却说那晚一场大火将周府烧成了一片废墟,事后只找到了周大夫人和几个下人的尸首,独不见她和程攸宁,都三个月了,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一想起素倾,那个毫无城府、面色似花的丫头,沈寒汐就尤为担忧,“你不是说程攸宁的功夫很好吗?”
“我也不知道。”见她担心如此,他安慰道:“有你这样天天念叨她的主子,她断然不会有事的。”
她只能默默地点头:“但愿如此。”
几日后,风清无云,万里湖光共一色。
沈寒汐高兴地下了马车,拉着严佑成满街观望。
“晨儿,你慢点走,当心走丢了。”看她一脸兴奋的样子,墨棠心中也很是开心,宫外,到底还是比宫内舒服。
“放心吧,我对京城可熟着呢!”她一笑而过,拉着严佑成转身就跑,带得墨棠和几个随从跟着一路小跑。
“好久不来城北,这里什么时候建了这个房子?”沈寒汐拉着他,东看看,西瞧瞧,整个人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好不快活。
一时,她又流连在一个小摊前,欢喜地看着摊上的银簪,严佑成挑出一支插在她的发间,笑道:“这个正好。”墨棠会意,上前给了钱,两人十指相握继续往前走去。
她忽然觉得身旁一闪,回过头喊道:“郁大哥!”
身着灰裘的人停住脚步,沈寒汐看了身边的严佑成一眼,拉着他跑到那人身边,突然笑道:“真的是你啊!”本想谢谢三个月前的那个忙,又想到严佑成就在身旁,沈寒汐在心里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来日方长,随便再寻个什么日子见他了道谢也不迟。
一个不经意间便看到了两人紧握的双手,郁随羽眼中闪过一丝痛意,稍瞬即逝,又看着沈寒汐笑道:“别来无恙。”
沈寒汐看了看他周围才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街上逛啊,随烟呢?”
郁随羽道:“她在家呢,我出了趟远门,今天刚刚回京。”
自那日在郁府见过他后,几个月间,沈寒汐在宫中都没有再见过他一面,她看向身前的一家酒楼,道:“数月不见,今日聚聚如何?就当做是给你接风。”又加重了语气道:“我还有些事想请教一番。”
他点点头:“却之不恭。”
怡若楼二楼的包厢内,一桌子的佳肴,三人各坐一方。
“郁大哥。”沈寒汐先开口道,“你可还记得去年今时?”
他点点头:“记得。”
她又问:“可还记得天华山中的种种?”
他闭上眼,点点头:“记得。”
“我们的交情如何?”沈寒汐忍住心中的一口气,继续问道。
“胜比寒汐。”他顿了好久,念出四个字来。
听到这四个字,沈寒汐静了静心,看向他的双眸道:“那为何我提出的法子你却不愿采纳?如若这般,我何以承得住你‘胜比寒汐’四字?”
郁随羽无奈,她要“请教”的,果然还是这件事。
他最终只说了句:“我自有我的想法。”
“你这是不要命了!”沈寒汐“噔”地一下起身,嗔大着眼走到他跟前,“我千想万算本以为那日之后就不会再有麻烦,可我终究没有算赢天,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会固执己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毫不动容,冷面俊色道:“我还是那句话。”
严佑成从头至尾一句不言,肃面看着两人。
沈寒汐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郁随羽起身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包厢。
既然他记得之前的种种,为何在返京之后整个人就如变了一般?一路上,沈寒汐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连你他也不说出个缘由,我看他是铁定不会说了。”看着她沉思得入神,严佑成冷不防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沈寒汐突然一脸惊慌,“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严佑成沉下脸摇摇头,一句不语。
宸天四年在鞭炮声中悄然而至,一场大雪将四处掩埋至尽。傍晚时,天边仍是一片昏暗,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沈寒汐独自踏上铜陵台,在这皇宫的最高处,京中之景尽收眼底,俯瞰山河,纵然豪情万丈,可昏黄之景,让人生不出任何怜惜。
雪花落得她满头都是,有两片撒在她的睫毛上,转眼间便化成两滴水珠,她抬起衣袖擦去睫毛上的模糊,听得身旁一个声音:“怎么了?”
她顺着声音看去,严佑成站在她三步之内,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外套一件暗黄大氅,乌黑的头发上,也是满头白雪。
“没什么。”她笑着便走近他,抬手就要替他抹去头上的落雪,严佑成抓住那皓腕看着她头上的飘雪道:“不必了,我倒情愿这样和你一起白头,一直往下走。”说着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搭在她的身上,又将那玉手握入掌中,轻轻摩挲,扬唇一笑道:“此生白头非卿不爱。”
大氅上残留着他暖暖的温度和淡淡的百和香味,沈寒汐抬手将大氅裹紧了些,莞尔抬头对他道:“有你真好,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严佑成搂过她指着远方道:“等这场仗完了,我们就走吧。”
沈寒汐偎依在他怀中点点头,双眼微眯:“好,我们去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地方,然后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两道黄色的身影在满天飞舞的雪色中若隐若现,高大的铜陵台上,白雪一片,只有两人紧紧相依。
宸天四年,二月初二。
宏州来报,二王已兵临城下,守城领兵奋力抵抗,无奈区区二千多人难敌两王七万多敌兵,已是守住无望。
宸天四年,二月二十。
岩城失守,守兵将领见两王于城下,直接弃城而逃。
同月二十五日,二王与白充在锦州城外狭路相逢,白充领兵采取迂回之术,两路夹击,两王领兵奋起反抗,双方相持不相上下,各损失约八千人马,白充扎营锦州城西的边峡谷,两王定营在锦州城外。
一月之内连失两城,朝堂上下无人不惊,严佑成面上虽怒,却在心里斟酌着亲征的事。
御书房内。
“皇上,臣请命带兵。”朝堂请兵无果,下朝后,沈逸直往御书房,仍为这件事而来。
严佑成一脸烦躁的丢下手中的奏折,冷眼看他道:“朕不想再说第三遍了。”
“皇上!”沈逸不依不挠,双脚似被钉在地上一般,迟迟不愿离去,又问道:“臣不知皇上所举为何?”
严佑成也不答他的话,继续埋头研究手中的地图,又听他道:“是不是寒汐的主意?她不想我出征?”
“跟她没关系。”严佑成头也没抬。
沈逸继续道:“那是什么原因?”
严佑成揉了揉双眼,略带疲惫道:“你先回去吧,朕考虑一下。”见他还是不肯走,只得又说道:“朕会好好考虑的。”
沈逸这才离去,严佑成又起身看了看幕板上的地图,仔细看了下边峡谷的地形,终于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我不管,你若要亲征,我一定要跟着!”沈寒汐斜睨他一眼,厉声道。
“不行!”严佑成也不抬头,直视手中的茶盅道。
“你拦不住我的!”她将长裙甩至身后,几步走到他跟前,拿走他手中的茶盅,声音又加重了一些。
“这是圣旨。”他满脸严肃的看着她,眼中闪出帝王独有的威严。
沈寒汐直视他的双眼,脸上毫不服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还记得你赏给沈家的那道圣旨吗?”
严佑成心中猛然一怔,一时竟不知该怎么驳回她的话,好半天才沙哑着声音道:“军中太过艰苦……”
“我不怕!”她立即打断道,“倘若,有人调虎离山怎么办?你让我一个人如何面对?”
“我会留下沈逸守住京城,寒汐,你听话好不好?”他满脸的疲惫,锦州最近频频传来战报,他有时还会彻夜不眠。
“我求你了。”毫无征兆地,沈寒汐突然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严佑成心中一惊,蹲下身就要扶她起来,可她怎么都不肯屈服,他心中一怒,一掌打翻那茶盅道:“你们兄妹俩真是一个样子!”
“你答不答应?”她拔下头上的一支金钗,对着喉咙道:“你知道的,我不怕疼,也不怕死。”
看着她一脸凝重,眼中是生生不灭的坚定和倔強,他转身一摔宫门,推门而去。
帝后相吵之事一夜之间传遍皇宫上下,沈寒汐一早就跪在宣宜殿门口,往来宫人无数,皆是议论纷纷,墨棠心疼她,劝道:“晨儿,你这是何苦,在宫中静静等着又何尝不好,皇上也是为你着想啊!”
沈寒汐闭上眼道:“墨棠,你不懂。”
“晨儿……”见她不再说话,墨棠只得叹了一口气,都一上午了,也不见皇上出来,搓搓手哈了口气,她又劝道:“晨儿,今儿个天冷,昨儿个还下过雨,地上湿,咱们还是回去吧……”抬眼见王福推开宫门走出来,忙上前问道:“王公公,怎么样?”
王福摇了摇头,又走到沈寒汐身边道:“娘娘,您还是回去吧,皇上最近事儿多……”
“告诉他,”沈寒汐说道:“他若是不答应,我就是死也不走!”
严佑成在殿内便听到了她这番话,刚刚走到殿门口,又折返了回去,继续看那幕布之上的地图。
天适时下起了一阵小雨,夹着细细的冰珠和刺骨的寒风,吹得人如刀割一般。沈寒汐一动不动,任那冰珠打在脸上,身下流出一道道水纹,朝着低处缓缓流去。
“晨儿!”墨棠又叫道,她的脸上已没了血色,头昏昏沉沉,眼前之景也变得愈来愈模糊,摇摇晃晃就要昏过去。
“娘娘!”沈逸老远就看到她跪在那儿,一声大喊,几步奔去接住她,又急喊道:“娘娘……你醒醒……”
殿门“吱”地一声拉开,不等沈逸抬头看清是谁,怀中的人就被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抱进殿去,他对王福道:“快传太医!”将她抱至龙床上,严佑成摸摸她的额头,竟如火炉一般烫人,心中暗暗骂她傻,手上却已经将她的衣裳层层解开,用厚厚的锦被牢牢地裹紧她。
似感觉她动了一下,低头只听她道:“你答应我了,是不是?”
严佑成心知拗不过她,只得说道:“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