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闻说山溪尚有春（1 / 1）
第二天醒的时候，沈晨发现自己躺在禅房的床上，稍微动了下就感觉自己的头疼得厉害，看了看屋内，没有一个人。她挣扎着起身想喝一口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喝彩声。
禅房外的庭院内，南门子洛正在和郁随羽比剑，吸引了好多小和尚围观，郁随烟也在一旁拍手叫好。
南门子洛手持一柄长剑正对郁随羽额前刺去，郁随羽并未使剑，而是拿着那支紫檀长箫轻推剑面，剑尖即刻转向，南门子洛松手，郁随羽长箫绕剑，长剑就如陀螺一般在空中转了起来，郁随羽稍稍使力，长剑朝天划去，说时迟、那时快，南门子洛一跃起身，直握剑柄，俯身直砍郁随羽头顶，郁随羽身子后倾，向后一个跟头，脚尖直踢南门子洛持剑的手腕，南门子洛急速收剑，再次发起进攻，一时间，长剑长箫两两相交相绕，发出兵刃相交的清脆之声。
沈晨越看越带劲，也顾不上头是不是还疼了，一直挤到了最里面。
电光火石之间，沈晨还没看清楚，南门子洛就一剑直指郁随羽咽喉，而郁随羽手握长箫直抵南门子洛胸口。
“子洛，承让了！”郁随羽先收回长箫，拱手笑道。
“随羽，你持箫也能和我打成这般，你的本事确在我之上！”南门子洛也随之收剑。
“晨儿，你醒了。”郁随羽最先看到站在最前面的沈晨，移步她身边道：“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头还有点疼。”沈晨实话实说。
“晨儿，我竟不知你酒量居然如此之浅。”南门子洛也走了过来，一时，围在两人周围的人也基本上都散了。
“我不会喝酒，只是昨日喝了一杯，倒像是给我壮了壮胆，居然还可以再喝下两杯。”想起昨天晚上的窘态，沈晨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晨儿你出口成章，竟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态，想必酒量应该不会太差，谁知……”南门子洛说着就笑了。
“有倒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正是碰上你这样的知己才会忍不住多饮几杯。”沈晨指指南门子洛道。
“好一个‘酒逢知己千杯少’，晨儿你出口皆为佳作，什么时候我们再一起一醉方休？”南门子洛大笑。
“奉陪到底！”沈晨挑挑眉道。
“原来，不光我哥和南门大哥是知己，晨姐姐你和南门大哥也是知己啊。”郁随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们不知道，昨晚晨儿与我在赏月亭相遇，她出口成章，连吟两首，皆是上作。”南门子洛说道。
“那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沈晨这才想起这个问题。
“子洛送你回来的。”郁随羽说道，“他昨晚送你回来倒吓了我和烟儿一跳，后来发现你只是贪杯多喝了几杯后，便放心了，今天一大早他就过来看你醒了没有，还硬拉着我比试了一番。”
“原来如此。”沈晨会意一笑。
一连好几天，南门子洛都带着几个人在天华山中游玩，这几天内，沈晨也将南门子洛的性子彻底地了解透了，她现在也明白为何刚刚来到清泉寺时虚和主持见到南门子洛给他介绍他们一行人时奇怪的表情了。
他本就是个放浪不羁之人，刻意装作文人雅客，倒是难为他了。
“天华山内，有一处瀑布，午饭后我带你们去看看如何？这个季节，瀑布之处仍是毫无秋意呢。”这天午饭后，南门子洛建议道。
“好啊，我还没有见过瀑布呢！”郁随烟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
已是深秋，天华山中倒并没有满地枯枝落叶，放眼望去仍是可喜的翠绿。林间迅速闪过一个紫色的人影，人影行走摇摇晃晃，还不时回头查望一下后边，直至溪头，紫色人影好似再也站立不稳，倒在了溪边的巨石旁。
从清泉寺出来，南门子洛带路，郁随烟随手折了一支狗尾巴草拿在手中玩耍，沈晨哼着歌儿跟在南门子洛身后，郁随羽走在最后看着眼前这个活泼的人影儿。
山行不过六七里，眼前就出现了一大片的竹林，南门子洛停住脚步道：“若顺着山路走，可还得绕好大一个弯，我们不如从这竹林中穿过，还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众人欣然同意。还未出竹林，沈晨就好像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抬脚便小跑了起来，一时走在最前边，水流声也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了“轰隆隆”的响声。掀开最后的竹帘，出现在沈晨眼前的就是一道几十米来高的瀑布，瀑布又细又长，后面是如屏障一般的山崖，两侧的山石上，都生满了碧绿的青苔，还有着不少杂木。谷间散漫着水雾，在阳光的映射下，出现了一道道绚丽的彩虹。
“好漂亮啊！”沈晨惊呼着就跑到瀑布谭前，挽起袖子摸了一下谭中的水，入手处，一片清凉，竟然还有些刺骨。
“真没想到，这天华山中竟然还有这等好的地方！”一时，郁随羽也心感愉悦，走到谭边伸手在谭水中摆动着。
郁随烟则是二话不说就直接脱了鞋子和袜子一脚踏进了潭中，“好凉啊这水！”刚刚踏进水中她就惊叫起来。
“这里是天华山最深的地方，阳光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照到这里，因此此处倒还是夏日避暑的好地方，不过，常人倒不一定能找到这个地方。”南门子洛略有些得意地说道，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确实感觉到阵阵凉意。
看到郁随烟在水中玩的很高兴，沈晨也一把脱了鞋袜，卷起裤腿，跳到潭中。
刚刚入谭潭水确实凉得刺骨，可过了一会儿后，沈晨渐渐觉得很舒服了。仔细看看从瀑布上泻下的这谭水，惊奇之中竟然发现这潭中还有鱼！潭底是一大块一大块褐色的石头，鱼也是淡淡的乌色，要不是沈晨仔细观察，倒还真的难以发现这水中的鱼。
“郁大哥，子洛，随烟，你们快来看啊，这水中还有鱼呢！”沈晨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朝他们喊着。
岸上的两人一听，对视了一下，也“扑通”一声下了水。
“我来这儿无数次，竟不知道还有鱼。”南门子洛顺着沈晨手指的方向看去，淡淡地笑道。
“可能是因为这鱼和潭底的巨石颜色相近，你才一直没有发现吧。”沈晨笑道。
正在这时，沈晨突然感觉背后有水珠射来，回头才发现是郁随烟手捧着潭水朝她泼着，小姑娘正捂嘴偷偷的笑着，两个可爱的梨涡隐隐出现。
“好啊，随烟，你给我等着。”沈晨笑着大喝了一声，就弯腰捧起一把水朝她泼去，郁随烟身子一轻，使出轻功远远而去。
“哈哈哈，晨姐姐，你打不了我！”郁随烟银铃儿般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好啊，你欺负我不会武功是不是！”沈晨笑骂道，转身又捧起一把水朝郁随羽撒去。
郁随羽毫无意料，硬生生地被她撒了一身水，一身深赭色的长袍顿时变得深浅不一，脸上也溅了不少水珠。看着他有些木讷的样子，沈晨随即笑了起来。
“晨儿……”郁随羽无奈，一把抹去脸上的水珠，但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沈晨看着他笑了起来，更加得寸进尺地朝他撒水。郁随羽这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等着水珠朝他撒来，向右微微移步，便只有少许水珠溅在衣袍上。移步之际，郁随羽弯身随手捧起一把水对着沈晨射去。沈晨正欲跑开，不想脚下一滑，站立不稳，就要向水中扑去。
“啊……”沈晨大声尖叫，眼看就要扑到水中，郁随羽一个转身揽住她的腰，沈晨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郁随羽衣袍的下摆，沈晨的衣裙也湿了些许。
沈晨的尖叫声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但两人谁也没有打扰此刻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沈晨身子后倾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像被刚刚差点滑到水里的事给吓得呆住了。郁随羽松了松揽着她的腰的右手，扶着她站直了身子，沈晨也立刻将手拿了下来。
“谢……谢谢你，郁大哥……”沈晨脸颊微红，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小心一点，这潭底有不少地方长着青苔。”郁随羽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沈晨点了点头，犹豫了几秒钟便朝岸边而去。
经过刚刚有些尴尬的场面，沈晨也提不起玩水的心了，穿了袜子和鞋就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南门子洛圆了下场子说道。
潭水顺着几块石头的缺处往下游欢快地流着，水花溅到石头上的声音正如玉器敲打一般悦耳动听，顺溪而下的山道两旁仍然是青翠的竹子，所视之景毫无一丝秋意，一切还像初春之时一般。顺着山路而下，细小的流水渐渐变得宽了起来，到了一处平地，竟成了一条曲折的小溪。
“我们都快到昌国的境地了。”南门子洛看着眼前的溪流说道。
“哥，你去过昌国吗？”郁随烟随口问道。
“没有。”郁随羽回话道，“听闻昌国言鸣有一个万花谷，谷内四季开满鲜花。”
“这个我也知道，”南门子洛接话道，“只是可惜，我也没有去过，倒不如过几日，我们翻过天华山去昌国言鸣的万花谷看看？”
“好啊！”听到又有好玩的地方，郁随烟很是高兴。
“晨儿，你怎么说呢？”郁随羽问走在前面的沈晨道。
“嗯……好啊。”沈晨本想问什么时候回京城的，但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回眸对他莞尔一笑。
“哥，你们看那边，”郁随烟突然大惊，“那是不是一个人啊？”
“什么？”郁随羽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前方的巨石旁倒着一个紫色衣服的人。
“我去看看。”南门子洛一把拉住就要过去的沈晨，率先靠了过去。
轻轻将那人翻过身来，却发现那是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她的胸口还插着一枚十字标，胸前流出的血早已凝固，嘴角也渗出血来，脸色一片苍白。
“她……她会不会已经死了？”沈晨颤抖着声音问道，她还没有见过死人啊。
郁随羽伸出食指放在那女子的鼻下，“还有气，只是很微弱。”说完看了南门子洛一眼，继续道，“先将她救回去吧。”说完就一把抱起地上的女子。
“先原路走一段，我知道有条回去的近道。”南门子洛说着就在前面引路。
“哥，我和晨姐姐来看看她的伤口吧，你们先出去。”回到清泉寺禅房后，郁随烟从包袱内拿出几瓶药来。
郁随烟轻轻用剪刀剪开女子的衣裳，里面的里衣早已是一片血红，沈晨有点看不惯这么血腥的场面，只在一旁坐着不动。
“还好这飞镖射中的地方在心脏上方，不然还真的不好办。”剪开最后的肚兜后，郁随烟看了一眼那女子的伤口后松了口气。
听到这话，沈晨才回过头看了看那伤口处，伤口一圈已经肿了起来，有一个地方的皮肉已经翻了起来。沈晨克制住想要作呕的意志继续看着郁随烟处理伤口。
郁随烟熟练地取出一只小瓶，将出里面的粉末轻轻撒在女子的伤口上，然后迅速地将飞镖拔了出来，昏迷之中的女子好似微微咧了咧嘴角，就又没了动静。又上了一些药后，郁随烟拿起放在一旁的白绫替她将伤口轻轻包扎起来，还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这好像是飞云帮帮主耿添的十字标。”郁随羽看着手中还沾着暗红色血的飞镖说道。
“飞云帮？”沈晨只知道金庸的武侠小说里面的什么丐帮、铁掌帮的，来这个世界后，还不知道原来也有帮派。
“飞云帮是江湖之中的一个小帮派，五年前我闯荡江湖时意外遇到帮主耿添和他的一群手下被困，便好心帮了他们一把，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出手伤了这么一位姑娘？”郁随羽说罢还看了看床上昏迷未醒的人。
“不如等她醒了我们再问清楚，这清泉寺本就是修身养心的地方，我估计她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醒了。”南门子洛说道，“只是我今天要下山一趟，你们就在这寺中留着吧。”
“你要去哪儿？”沈晨随口问道。
“回家一趟，突然记起家中有些事情。”南门子洛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却是稍纵即逝，只是缓缓说道。
“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家是哪儿呢。”沈晨也是随口，无心间又问了一句。
“我家在襄城。”南门子洛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出了屋子，留下沈晨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怎么我觉得问起子洛的家世，他好像有点不开心啊？”沈晨转过身看着同样眼神古怪的郁家兄妹。
“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郁随羽说着，“烟儿，我再去找虚和主持要一些草药，你们看着她。”
一连又过去了近七天，床上的人还是没有醒，南门子洛也还未回来，沈晨几人为了照顾那个受伤的女子，也没有再进山了。其间，虚和主持也来看过几次，诊过脉后，只是说已无大碍，只等着她醒来就好。
“我去山里看看有没有别的草药，老是找虚和主持要药材，我觉得好过意不去。”郁随烟说着就背起了地上的背篓。
“我和你一起去吧。”担心和郁随羽两人在一起显得尴尬，沈晨忙说道。
“好啊，哥，你看着她啊。”说完两个姑娘就一起出了门。
“随烟，你的医术好像不错啊。”想起之前郁随烟给那个女子处理伤口的情景，沈晨就赞不绝口。
“我只是懂一点皮毛，行走江湖不懂点医术怎么行啊，我哥可比我厉害多了。”郁随烟说着就得意起来。
两人在山间边说边走着，突然前面树上跳下两个蒙面大汉。
恒王的追兵！沈晨立刻想到这个。
沈晨下意识的拉着郁随烟后退，郁随烟举起手中的镰刀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看来今天收获不错，有两个这么俊俏的美人儿。”一个大汉调笑着。
“兄弟，正好，今晚咱俩一人一个！”另外一个大汉也跟着起哄。
“你们有本事就过来！”郁随烟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大喝道。
“看来这个美人性子挺烈，不过哥哥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最先说话的大汉笑道。猛然，他举起手中的大刀就朝郁随烟劈来，沈晨吓得闭上眼睛大叫，而另一个大汉则像看戏一般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郁随烟一把用镰刀挡住迎面而来的大刀，脚顺势往他脸上踢去，大汉一手掌刀，一手就握住她的脚，坏笑道：“美人儿，哥哥今天就陪你耍耍！”怎奈郁随烟的劲儿就是比不上那大汉，她用两只手也没能抵得住他的一只手，眼看郁随烟就要败下阵来，沈晨从背篓中取出铲子就朝那人头上击去。
大汉放开郁随烟的脚，双手握刀稍稍使力便将郁随烟生生推后了好几步。又一刀砍在沈晨拿着的铲子上，沈晨吓得手直发抖，铲子也被甩到了一旁。沈晨顿时吓得腿都软了，正欲跑开，不想那大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嬉笑道：“美人，你更美，跟哥哥我回去吧。”
“你放开晨姐姐！”郁随烟见状，握紧了手中的镰刀就要上前来。
这人对另一个观戏的大汉使了个眼色，那个大汉就朝郁随烟的手腕处射出了一粒石子，石子正打在她右手手腕上，力道有些大，腕间传来的痛感让她一时拿不住镰刀，随之捂住手腕半跪在地。
“随烟，随烟，你怎么了？”看着郁随烟左手捂着右手手腕，沈晨慌着问道。
“我不过拿石子打中了她的手腕，”那个大汉看着沈晨说道，又转过头看着郁随烟笑道，“美人儿，以后要记住这世上还有暗器这个东西。”说着就嬉笑着要上前来。
正在这时，从树上突然射来两枚飞镖，直中两个大汉的胸口，沈晨和郁随烟也没看清飞镖的来源，只看到两个大汉倒地而去。
“娘娘，您没事吧？”从树上跳下一个人影，沈晨定睛一看，居然是之前她在陵南别居见过的上官祈。
“祈哥哥！”一看清眼前的人，郁随烟就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烟儿，你没事吧。”上官祈之前在树上看的很清楚。
“没事……”郁随烟说着还摸了摸有些紫青的手腕。
“你……你不是那个……”沈晨打断了他俩的对话，看着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觉得有点惊奇。
“卑职上官祈，救主来迟，望娘娘赎罪！”上官祈这才抱拳半跪下来。
“我……我不是什么娘娘……”看着一旁同时十分惊愕的郁随烟，沈晨结结巴巴地说道。
“卑职知道，在外不能暴露您的身份，卑职以后就叫您小姐吧。”上官祈恭谨地说道。
“你……你先起来吧。”沈晨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卑职奉皇上之命已经寻了您半个月了，今天碰巧到达天华山脚下，听闻山脚村庄的居民说，半个月前来了两个貌美的姑娘，卑职凭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决定上山看看，不想正遇到小姐您被山贼打劫……”上官祈说着，他看到了严佑成传给他的密旨，他不能暴露出一直跟踪他们的暗卫，只能这样说道。
“他……现在怎么样了？”一提到严佑成，沈晨就克制不住自己了，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
“卑职出京已经半月了，京中之事，卑职不知，卑职现在只是负皇上之命，保护小姐。”上官祈说道。
“那你现在是要带我回去吗？”沈晨还是很留恋江湖的生活。
“不，卑职只管跟着您，皇上并没有要求卑职带您回去。”上官祈很规矩地说道，“皇上猜您喜欢江湖生活，只是命卑职护您左右。皇上还说，再等不久，他会亲自接您回去。”
沈晨莞尔，小脸已是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