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高山流水知己意(1 / 1)
出了宛城后,三人继续驾车前往东南方的天华山。
“晨儿,”郁随羽喊了她一声,又顿了顿。
“怎么啦?郁大哥。”自出了宛城后,沈晨就觉得郁随羽有点不太对劲。
“如果……我因为一点私心而让你心中一直期盼的事不断延迟,你……会怪我吗?”吞吞吐吐了半天他才把这句话说完。
“私心?郁大哥你怎么会有私心呢?你为了救我都受伤了,就算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不会怪你的。”沈晨先是感觉很奇怪,随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
“是吗?那就好。”郁随羽笑着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到天华山吗?”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沈晨对他已经很依赖了,再也没有一开始的那种不习惯了。
“今晚到不了,最多只能到华秦县。”郁随羽说道。
“你对这里很熟悉吗?以前是不是来过啊?”沈晨很好奇他怎么对平国如此了解。
“京城以南的地方我大多都去过,以北的荒漠我就没去过了。”郁随羽扬扬眉笑道。
“哥!你居然背着我去了那么多的地方,你太不够义气了!”郁随烟听到这句话,顿时气得要奔走了。
“我的郁大小姐,我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你才刚刚十岁,娘怎么可能放心你跟着我出门?”郁随羽看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妹妹,顿时觉得哭笑不得。“不过天华山我没去过,只到过华秦县。”郁随羽补充道。
当晚,三人就在华秦县投了宿。
翌日,皇宫,宣宜殿。
“沈先生最近有说什么?”严佑成随口问道。
“父亲说,还是先对付临、恒王,再应对沥王。”沈逸说道。
“朕也是这样想的,”严佑成手指轻击桌面,“十多天前朕下旨给行东巡抚李间,让他去宛城接晨儿回来,然而今早飞鸽传书,他说宛城内没有找到晨儿,暗卫说,他们已经出了宛城。”
“为何不让暗卫告知李间?”沈逸不解。
“何为暗卫?”严佑成瞥了他一眼,又转身道,“既然是朕的暗卫,自然只能出现于朕的面前,况且朕让暗卫一直盯着郁随羽,贸然告知李间他们的去向,反倒会打草惊蛇。”
“沈逸不知,皇上为何一直对郁随羽心有芥蒂?”沈逸问道。
“他一直怀疑他父亲的死,朕也想看看,他行走江湖究竟查的如何。”严佑成淡淡地说道,又走至书桌前拿起了笔。
“王福!”严佑成喊了一声。
“奴才在。”王福立即推门进殿。
“传旨给上官祈,”严佑成将刚刚写好的一份圣旨递给他,“记住,这个是密旨,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奴才遵旨。”接过圣旨后,王福后退出殿。
“朕相信郁随羽可以把她保护的很好,但是,为了万无一失,朕还是决定要上官祈跟着她,本来朕是想她快点回来的,但是现在,朕改变主意了。”深吸一口气,严佑成说道,“等了结了临王,朕亲自去接她回来,京城现在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等到了第三天,沈晨三人才到达天华山脚下,将马车马匹放置山脚的村庄,三人徒步上山。
已是深秋,山路两旁都是枫树,参天遮空,一片鲜红,树林间,撒下星星点点的阳光。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闭上眼睛,沈晨深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吟出了这首诗。
“好诗!”郁随羽大笑一声。
“晨姐姐,你这首诗作的真好!”郁随烟也拍起了手,脸上是止不住的羡慕,“我什么时候也能像这样脱口成诗啊。”
沈晨讪讪地一笑,她不过觉得这首诗很应景,一时控制不住就脱了口……不过穿越就有这个好处啊,古人的东西基本上可以照搬不误,就算是偷用了古人的,只要用的好,那应该不是什么罪过吧?沈晨在心底暗想。
一路上,沈晨在心底感叹这天华山的秋景真是不错啊,不止空气新鲜,一路上的红枫、野秋菊还有几处的竹林都让她觉得赏心悦目。
远远地,传来一丝琴音。越往前走,琴音越来越大。
郁随羽从怀中掏出长箫,跟着琴音和了起来。又行了半盏茶时间的路,幽径渐渐变得宽了起来,前方出现了一个尖顶小亭,亭顶的四角已经残缺不齐,亭柱上也是坑坑洼洼。而吸引三人的是亭内弹琴的白衣公子,一头长发随意披洒,清风吹起,随风而舞,额前碎散的发轻轻遮住右眉,满脸的释然,又是满脸的从容。
一曲完毕,白衣公子起身对着郁随羽拱手轻轻一揖,道:“这位公子好箫声,我不过重复一二,公子竟能全部和出,实在是佩服。”说罢微微一笑,顿时,山间的野花都好似失去了颜色。
“公子谬赞了。”郁随羽收起长箫,缓缓行至亭前,“公子的琴音才是出神入化,令在下赞叹不已。”
“郁大哥,我竟不知你还会吹箫。”沈晨打趣道。
“你只是之前没有看到我吹罢了,而且这一路来,哪儿还有闲心吹箫呢。”郁随羽看着手中的紫檀长箫说道。
“想必高山流水,就是如此吧。”沈晨又看了看那白衣公子,没有注意到自己一不小心说露了嘴。
“敢问这位姑娘,高山流水,所为何意?”白衣公子问道,脸上的笑容不减。
“这……幼时看过一本古书,书中讲的是,琴师俞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弹琴,途经的樵夫钟子期竟然能领会他的琴境,伯牙惊叹二人心境相似,后来,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绝弦,终身不操,故有高山流水之曲,是为高山流水遇知音。”不过沈晨倒是很快想到了解脱的办法,凭着之前在书上看到的说道。
“世间竟有书如此?在下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依姑娘此言,这位公子倒的确是在下的知音,”白衣公子说道,“在下南门子洛。”
“在下郁随羽。”两人相视一笑,郁随羽也说了自己的名字,又指了指郁随烟道,“这是舍妹郁随烟。”
南门子洛微微点头,看到沈晨又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沈晨。”初见这白衣公子,沈晨就觉得很有亲和力,于是也很快报出了名字。
“听沈姑娘之言,似不同凡人,不知沈姑娘可会抚琴,子洛愿领教一二。”南门子洛说着还微微弯了一下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南门公子客气了,”沈晨赔笑道,“只是我不会抚琴,倒负了公子的好意。”
“敢问沈姑娘所说的古书,如今还在吗?”南门子洛又问道。
“已经不在了。”沈晨摇摇头,她在心里暗暗掉泪,这人虽然感觉很亲近,只是和他说话怎么这么累,而且只拉着自己一个人说话!重点是自己还得装淑女,还必须装得有模有样的,不然怎么对得起人家这么好看的人和这一声声的“沈姑娘”?沈晨感觉自己脸上的微笑都是僵硬的。
“那是子洛无缘了,子洛倒还想领略一下沈姑娘所说的高山流水。”南门子洛又说道。
“所谓高山流水,不过是一支曲子,南门公子刚刚所奏之曲,我想,比起那高山流水,恐怕也是不分伯仲。”沈晨微微一笑,看向郁随羽又接着说道:“南门公子不如继续和郁大哥和音,正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自说出名字后,郁家兄妹就没开过嘴,沈晨一句话把话题指向了郁随羽。
“不知郁兄可会‘临安调’?”南门子洛拨转了一下琴弦道。
“‘临安调’正是我吹过最多的曲子,南门兄,请。”郁随羽笑道,向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南门子洛率先奏出第一个音符,郁随羽紧跟其后,二人一弹一吹,极尽极致。
若这二人是一男一女,倒像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刚刚想到这里,沈晨“噗嗤”一下轻轻笑了。
“晨姐姐,你笑什么啊?”那奏曲的二人并没有注意到沈晨,倒是一边的郁随烟看到了。
“没什么,只是这曲子听起来好像很悲伤啊。”沈晨捂了捂嘴,转移话题道。
“这首曲子出自民间,不算有名,有什么故事我也不知道,只是经常听我哥吹起,他每次吹这首曲子的时候,我都知道他是在想寒汐姐姐。”郁随烟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曲罢后,南门子洛大大地赞赏道:“看来郁兄的箫声比我的琴音是更胜一筹啊。”
“南门兄,过奖了。”郁随羽握着长箫抱了抱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已是夕阳西下,不知各位准备去何处?”南门子洛抱起琴,从亭中走出。
“听闻天华山清泉寺是修身的好地方,我们也是慕名而来。”郁随羽说道。
“那真是巧了,我正好同寺里的主持很熟,你们不如跟我一起先暂住在寺里吧。”南门子洛闻言说道。
“那真是有劳南门兄了。”郁随羽一笑而过。
南门子洛抬手示意他无须答谢,脸上仍然是淡淡的笑。
“南门公子,你来这里多久了?”一直不说话的郁随烟开口问道。
“半个月吧,我的祖上便是生活在这天华山,因此我虽不曾在这山中住过,但是来的次数多了,便对这天华山熟悉了,清泉寺里的主持也是很熟悉我的。”一路走着,南门子洛就跟他们讲着,也顺道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天华山的地形。
说着就到了清泉寺,寺前立着一个大鼎,里面插着三柱又粗又长的香,放眼望去,清泉寺好似被竹林环绕,倒真是修身的好地方。
“跟我来吧。”南门子洛扔下一句话就在前面带路。
“子洛。”一个披着袈裟,留着白胡子的和尚正好走了出来。
“虚和主持,”南门子洛很恭谨地叫了一声,“这几位是我刚刚结识的朋友,想在寺内打扰几天。”
“嗯?”主持一脸诧异地看了看南门子洛,又看了看沈晨几个人,让出道来说道:“几位请随老衲前来。”带路之时还回头看了看南门子洛,表情甚是奇怪。
几人随着虚和主持走出后殿,开了两间禅房,临走时又说道:“你们既是子洛的朋友,老衲就不再操心了,一切自有他来安排。”
“多谢主持。”郁随羽说道,沈晨和郁随烟也跟着点了一下头。
“施主不必谢老衲,这也本是为佛向善的好事。”虚和主持说着笑了一笑就走了。
“哥,我饿了。”就在太阳收起那最后一缕余晖时,郁随烟一脸无辜地看着郁随羽。
“几位施主,吃饭了。”郁随烟话刚落,门口就来了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和尚,小和尚进屋放下托盘还没等沈晨问他话就走了。
“我正想问他那个南门公子在哪里,怎么什么话都不说就走了呢?”沈晨一脸无语。
“谁知道,晨姐姐,先吃饭吧,饿死我了。”郁随烟塞了一团饭在嘴里,说话都模模糊糊的。
饭后,沈晨一人在寺内转悠着,竟意外地发现寺内居然有一座凉亭,再一看去,亭内还有一个人,走近了看,居然正是南门子洛。
“狼烟起,北风怒。”南门子洛一口饮下杯中的酒,“十万金戈过马口,醉里且贪言笑,”口中念着,手中又倒满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下,“休愁敌入口。壮士血,征夫泪,红尘漫漫笑几何,且拔长剑天嚎,灭敌不知数。”
“好一个‘红尘漫漫笑几何’。”沈晨拍了拍手走到他跟前道,“我竟不知,南门公子还有这等豪情,竟是如此不羁。”说着在石桌前坐下。
“让沈姑娘见笑了。”南门子洛放下酒杯。
“南门公子既是个不羁之人,为何要这般装斯文呢?”沈晨笑道,“实不相瞒,我生来也不是斯文之人。”
“沈姑娘此话怎讲?”南门子洛一挑眉毛。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念到这里,沈晨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建功当如是。”
“好!”南门子洛大喝一声,看沈晨的眼光更加奇特,“若说郁兄同我是高山流水之意,那姑娘同我,才算是更胜高山流水啊。”
“既为知己,又何必姑娘长姑娘短的呢?叫我晨儿便好,说实在的,我也不喜欢文人那股文绉绉的样子。”沈晨说着蹙了蹙眉。
“我南门子洛能结得你这样的知己,也不枉此生了。”南门子洛一时间甚是高兴,“来,喝一杯!”
沈晨一时高兴竟然忘了自己是不会喝酒的,一口酒下去,呛得她感觉喉咙都在冒烟,脸顿时红了一大片。
当下天已经全黑了,空中满是繁星,还有一轮残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沈晨吟着又灌了一口酒,“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身看着笑意盈盈的南门子洛,又倒出一杯酒,走出凉亭,举杯对月。“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念完后一杯饮尽。
摇摇晃晃地走到凉亭内,沈晨的脸已经红得像猴子屁股了,好在天黑了看不出来。
“怎……怎么样?”沈晨大笑几声。
“晨儿吟得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南门子洛也随之饮下一杯酒。
“好,那……再来!”沈晨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的,刚刚站起身来,就感觉眼前一黑,后来的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