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八章 来者不善(1 / 1)
“星儿。”平野星的声音,房玄昭总是能瞬间认出,这不仅是因为长年累月下的熟悉,更是因为他深爱着平野星。而现在,他却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将她的名字再一次念出。
“师兄,你最近为何总躲着我?每次去你殿中找你,可他们都说你不在,害得我只有在这里等你。”她撅着嘴巴,显得有些委屈。
“你不知道我为何不愿见你?平野星,但凡你能在这等我的时候下去看看那个因你受罚的人,你便能知晓我为何不愿见你!”这一次房玄昭是真生了气,气他真心所爱的女子竟会如此冷漠。
“因为我?”平野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笑得直不起腰背,“分明是她自己作死,是她背叛师门在先!”
她笑够了便蹙起眉,踱步到房玄昭面前,不解道:“而我不过是将这一事实公之于众,范围也仅限于望月楼。若是天下人都知道了那可不妙了,师兄,你说是吧?”
“若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够控制人心、控制舆论,那作为你的师兄,只能奉劝你一句,仔细玩火自焚。”他最后看了眼平野星,拂开她的手,“就此别过罢。”
“你可知!你这是伤透了我的心!”她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吼得声嘶力竭。
但房玄昭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驻了足,再不像从前那般,在她伤心落泪时将她拥入怀中轻哄。
而这,也成了日后无法挽回的惨剧的序幕开章。在一切的破碎消亡后,带着昔日的荣华与高傲,一并沉入深不见底的暗渊。
平野星为挽回房玄昭的心,早已做出了许多无法挽回的事,如今更不会吝惜再多做一件。
她抚上发髻,将铜钱花纹的发带扯下。伴着尖锐的一声剑鸣音,极富韧性的鱼肠剑将剑身舒展,荡开周遭水雾。
踏水之音再度响起。
“师弟你怎么又回来了。”顾相惜眼前蒙着黑布,只当是房玄昭有事未做完,又回来而已。
“不是师弟,是师妹。”平野星冷着面,一把扯下覆在她眼前的黑布。
水牢光线虽暗,但还是足以视物,甚至顾相惜还被突然出现的光刺地双目生疼。待适应后,她转头去看来人,发现正是将她推入此处的平野星。
只见她单手负于身后,面上挂着赞赏的笑,似乎对她现在的处境感到十分高兴。
“你来做什么?”顾相惜皱着眉头,面对此人,她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厌恶之情。
“没什么,不过数日未见师姐,师妹颇为想念。还是说你这里师兄能来,偏我就不能了么?”她见顾相惜别过头不愿看她,便笑了笑,正当她得意之时却看到了她手腕上白中泛青的膏药。
平野星面色大变,一把将她手腕抓住。因为她个子较顾相惜矮了不止一个头,再加之顾相惜整个人被吊着,她更是无法确认她手腕上所涂的是否是活络膏。
“你要做什……啊!”顾相惜话尤在口,从手腕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叫她几欲昏死过去。
平野星竟为看清她手腕上所涂的膏药,抓住她被锁链吊住的手臂狠力往下拉扯。因膏药的作用,方有愈合势头的伤口齐齐裂开,渗出微量的殷红。
即便如此,平野星依旧够不着,她心中又急又恨,垂首又见拼命忍痛的顾相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给了她一耳光。
“你就是这样故作忍耐,用这可怜样去骗我所爱的人么!”
平野星目露凶光,已然与从前有着江南水乡般秀婉的女子无缘。她似乎有些累,看了眼双目半闭、处于半昏迷状态中的顾相惜。
尔后,她将鱼肠剑插在腰上,飞身一跃,双手抱住顾相惜的手腕,挂在她身上借力一路爬了上去。数十公斤的体重加诸在她的手腕上,剧痛之下逼得她再次醒来。
短暂的空白后,水牢中传来撕心裂肺地痛呼声,伴着回荡的余音,齐声响起数声人体组织的断裂之音。鲜血泊泊地涌出。
平野星抱住她的手臂,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动作,好探出头去查看她手腕上的膏药。她抹掉淋在眼上的血,仔细嗅了嗅上面的味道,发现正是楼中师尊才会有的,在关键时刻重结身体保命用的活络膏。
她从顾相惜身上下来后,发现她已没动静。细一探脖颈处便知她还活着,她颇有些可惜,道:“无用之人,这便昏死了过去。还未叫你吃吃我鱼肠剑的苦头呢,也罢,单方面折磨你颇为无趣,我改日再来。”
她话音刚落,脚下的水位便开始上涨,她甚是可惜地摇摇头,尔后踏水而起,离开了此处。
在她的身后,顾相惜垂着脑袋,鲜血不断滴入水中,似花般开散。直至将她的头颅淹没。
在铁锁的作用下,她的身体渐渐沉入水中,徒留水面上的一串气泡。
她很清楚,自己即将要离开原来的世界,并且在再次睁眼时,落入黄泉彼岸。
“嗯?”在遥远的尽头,传来一位女子的疑惑声。
原本沉寂的世界,就因这一句叹息声再度苏醒。
顾相惜缓缓睁开眼,她周围依旧充满了水,似乎依旧停留在原来的世界。然而,当她放眼看去时,却见四面八方皆是荧光点点,恍若九天星河,煞是好看。
这里是神葬界,埋葬着神女红妆、以及无数的神魔仙怪。
金盘落幕,月从东来。方瑛洁捧着一碗透明似水的药,小心翼翼地掀开垂花门下的珠帘,将药碗奉至月隐面前。
“主人,这是午时夜惜宫送来的浮生果所熬制的汤药。”
方瑛洁眸光转盼,看到月隐正执了枚黑子、在破一场残局。她心知月隐此刻心情甚佳,试探道:“今日那送礼之人被守山童子拦住,瑛洁去看时却只见有浮生果一枚,除此外并无它物,也不知花间佛到底在想什么?”
“不必管他。时间已至,他再想进也进不来了。”月隐注视着棋盘,执子落下。黑子如一柄利器,兵临城下,破去千军万马。
“下去罢,另将殿外烛火都灭去。今夜恐是雷雨之夜。”
那边却没人应他,他一时奇怪,便侧首去看她如何了。
断魂苑门窗尽阖,平地却起了阵清风,将殿外烛火一一灭去。
光线顿暗,一袭紫色如云海般翻涌。
“你下棋时,就喜欢这样暗么?”夜清明妖娆的身姿从黑暗尽头浮现,与往日不同,他那张可倾人国的脸庞上并未刻撩人的笑意。他携着一身骇人的气势,步步踱来,渐渐逼近。
“原来是夜宫主。方说完旁人进不来你便出现了,是要打我的脸么?”月隐又落下一子,似乎早有预料。
“这碗是用我宫中圣果熬制的药罢。”夜清明端起药碗一闻,心中便有了定数。
“锦国之所以谓之浮生界,皆因本国有着其余四界稀缺的浮生树。而浮生果又是其全部精华,只一颗便可重构仙灵。”
“月隐,你已落魄到这种地步了么?”他重重搁下药碗,怒火之大,甚至不惜将能救他性命的汤药洒出。
月隐拢住长袖,眯起眼看他,像是在看久别重逢的老友。他笑道:“生死有命,你我皆强求不得。坐罢,陪我再厮杀一场。”
夜清明叹气,拂袖入席。
窗外云隐冷月,伴着声声雷鸣,临空在这盛夏日里下起最后一场雷雨。
……
天蒙蒙亮时,夜清明落下最后一子,将黑子反杀殆尽。纵观棋局,白子大获全胜,月隐满盘皆输,输得一塌糊涂。
临走前,夜清明别有深意地道:“我与你斗了大半生,现在你终于输了,但我却不大高兴。你故意让我三子,这笔账咱们来日再算。”
“不必,若你心愿已了,不如就此收手,别再造杀孽。”
夜清明“啧”了一声,回过头看他,笑道:“老狐狸,要我收手还早着呢。对了,忘记告诉你,你耗尽心血培养的那个女弟子,不过是个赝品,正主在我夜惜宫中。你若想要,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你这是何意?”月隐根本未将他的话听进心里,越发觉得他此行来意不善。
“师叔偶尔也该信人一次,我已收到消息,我那可爱的养女已经在准备嫁衣了,你认为她是要嫁给谁的?”
月隐面色一沉,似乎猜到了答案。
“没错,正是花间佛。他与我女儿青梅竹马,是自小便在一起的。你那弟子半路上横插一脚,差点就将他们拆散。所幸邪不胜正,如今他们也快修成正果了。现在,宫中上下皆在筹备他二人的婚事,只待我回宫主持大局,一切便都圆满了。”
夜清明从袖中取出两张鲜红的请柬,双手递与月隐,道:“三月过后,还请师叔务必带上你家徒弟来喝上一杯喜酒,夜某告辞。”
月隐神情如故,他接过后请柬将其收入袖中。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但花间佛更不会看错,这究竟是哪里的问题?
“主人,瑛洁无能,昨晚竟然毫无察觉便被人偷袭了!”方瑛洁跪在地上请罪。
“无妨。他即是在我眼皮底下偷袭的你,便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去准备文房四宝罢。”
“主人是要练字?”方瑛洁心中一暖,面上神情也松动了许多。
月隐只摇了摇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