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 皆有尽时(1 / 1)
他尾音越发低、拖得时间也越发的长久,即便不论他是何模样、话中之意如何令人面红耳赤,也足以让众生都迷惑在他这把嗓音之下。更莫提、他这话中直指的是令人难以抗拒的、更是让人躁动的场景了。
而顾相惜也就连呼吸都忘了,直瞪着眼睛,嘴巴张张合合,却是说不出一句骂他无耻的话来。她的身体更是从内而外的酥软了下去,再也站不住,若不是花间佛及时环住她身子,只怕早已滑了下去。
“到底是未历过人事的,只轻声一说你便成了这样,是打算在日后也这样讨我怜惜么?”他面上说着嫌弃她的话,但内心却是欢喜的,嘴角也是藏不住得翘了起来。花间佛眉眼微弯,搂住她的动作更是小心,似将他此生的温柔似都尽付给了这短暂的时光,也都尽付给了她。
断魂苑内,方瑛洁方要将手中的画卷撕毁,从某个角落里传来的声响让她不可置信、却又惊喜不已地瞪大了眼。来不及收好画卷,她边奔赴到chuang前,跪在地板上,在漫长地体感时间后等来了月隐的苏醒。
“师父!瑛洁差就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方瑛洁一见月隐醒了,便将自己筹划好的大局抛在了脑后,只含着热泪,泪眼婆娑地望着面容枯槁的他。
“...嗯,让你担心了。”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后,月隐整个人还是昏沉无力。他抬起手,长袖因重力下滑,露出肤色发灰、遍布青筋的手腕,在看了良久后他缓缓地道,“这就是我的极限了,也罢。”
“极、限?”方瑛洁喃喃道,她似乎不明白,月隐怎么可能会有极限到了的时候?
“万物皆有尽时,便是我也不能例外。倒不如说,能坚持到现在实是幸运。”月隐笑了笑,似是看厌了般,将手重新放下。他闭上眼睛,面部表情平和安详,似乎是没有任何的遗憾。
“不!一定还有办法!瑛洁无能、才让师父受罪,然而天下之大,必有人能救得了师父。我这便去天机阁!”方瑛洁面色苍白,扔下这段话后便匆忙走了。
月隐浅浅叹了一口气,他扶chuang坐起,随手拿上件蓝色外衣披上。正所谓关心则乱,方瑛洁和人待得太久,怕是早已忘记自己无法进入天机阁的事实了。天机阁以人寿命兑换三界情报知识,若是一个早已死了的人,她本身寿命已尽,天机阁断也不会让她进去,适而月隐也未拦她。
方瑛洁一走,月隐身边便无人服侍,像穿衣这样往日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做起来却是犹如登天,每一个动作都似能让他再次倒下,逼得他不得不缓慢地进行着每一个动作。
月隐颤微着手拉过衣衫,抬起枯槁的手遮住自己的双眼。坐在chuang前,日光要穿过浓白的雾气、再透过半透明的窗户纸方能射入殿内,原该是阴暗柔和的光线,落进他眼里时却是如针刺般的痛。
这便是大限到了,此刻再细微渺小的事物在他这里都成了最后一根稻草,一个不小心便能终结他的寿命。他虽心知肚明,却还是扶着chuang柱,缓慢地站了起来。
直到此时,顾相惜方从那一刻的酥软回过神来,她面上依旧晕着两坨红云,心中却是愤恨不已。这里还是在望月楼呢,师父也还在边上养病呢,他怎么就能这么不知羞耻的做出这些事?更莫说,他们所站的地方离断魂苑不过百步之远,那个可怕的婢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冷不丁地冒出来,阴森森的地盯着她呢。
“你、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这里离断魂苑不远,被人看到的话好羞耻啊!”她伸出手欲将花间佛推开。
“这漫天的雾气,你认为会被人看到么?还是说,这里有你不敢将我们的关系告诉他的人在?”花间佛抓住她的手,垂下眸看着她,在见她咬唇不语、一副被人看穿的模样后,不知喜怒地叹道,“月隐在断魂苑,对么?”
就在花间佛一语道破后,顾相惜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期间只低着头,根本不敢迎上他愈发灼人的视线。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论理月隐只是她的师父,是教导她的人,她应该是在怕被方瑛洁发现才对,为什么在花间佛说出月隐两个字后,她却是像是做了对不住他的事一般,根本不敢看他?在她的心目中,月隐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你心目中,月隐真就只是你的师父?”花间佛淡淡地道,他面上表情没有变化,但却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与顾相惜的距离。
面对从前的红妆,他是决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的,但在现下的情况,却是让他很难再有这样的自信。世事无常,即便是有因缘际会在,也会被不定因素所干涉,若是置之不理便会发生偏差,甚至是背道而驰。他加重手中力道,皱着眉头,道:“你好生想想,你对我和月隐的感情不可能一样,即便不只是师徒之情,但你也要看清楚自己的心。”
她双眼蓦然睁圆,月隐从小教导自己,可不就是自己的师父么?可若说只有师徒之情,但她为何分明很想无比肯定地告诉他,就只是师徒关系而已,顺便再指责他胡乱吃醋,然而话到口中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心里着急慌乱,面上的表情也更藏不住,被花间佛看得一清二楚。她不能肯定自己对月隐到底还存着什么样的感情,但唯一能肯定地便是她深爱着花间佛。
他们相遇的时间虽短,短的不够格用“深爱”这个词,但无论他人怎么否定,事实就是如此。她也曾经想无视过这种情愫,也曾憎恨那些转世轮回,但最终却还是只有坦诚面对自己的心,她深爱着花间佛,这是无法否定,也是任何事物都左右不了的。而就在她终于鼓足勇气,准备厚着脸皮回答是的时候,一直箍住她手的力道却突然松了下来,她抬起头,正对上花间佛垂下的眸。
“若是没想好,那边不必说了。宫中事务繁多,改日再来看你。”花间佛略凉的音质开始冷漠,再不见柔情似水,他移开双眸,不再看她抿紧的唇。
顾相惜似是预感到了他的离去,双肩为之一震,难以言状的恐惧浮上心头。这种恐惧分明是头一回,却像是刻在骨子里,让她连想也不敢去想,以致她自个都未反应过来,身体便早一拉步住了他的衣袖。
她深吸几口气,低着头依旧不敢去看他,一是怕看见他眼底的冷意,二是下面即将说出口的话对她而言太难以启齿。
顾相惜一手牵住花间佛的衣角,另一只则捂住自己已是湿润的双眼,道:“师父对我有养育和教导之恩,我只知道这点。我不够聪明,不能明白平常人的应有的情感,对师父是什么样的感情也就不够清楚,但我唯一能够肯定的便是我喜欢你,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够的话,那便剜去我的心,去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罢。”
花间佛明显怔了怔,尔后勾了唇。若非是今天的一番逼问,是难以知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的。但光这样又似乎不够,单凭她对月隐那份多余的情感就已是让他介怀。
这番便趁着能自己生气,能狠下心欺负便索性放开了欺负,遂道:“光剜你的心有什么用,你这样水性#杨花,我是得从头到脚都要看看的。再或者,你这么蠢,哪日被人骗了去也为可知,倒不如你现在便嫁与我,也不必等到洞房花烛夜,我们以天为被,以地为chuang如何?”
顾相惜还在抹眼泪呢,一听他这话便彻底噎住了。两抹红云浮上了脸庞,娇羞得可以掐出水来。
“洞、洞房个鬼啦!去死吧!去死吧!”她红着脸骂道。顾相惜恨得是咬牙切齿,她怎么偏就喜欢上这个色胚了呢?
花间佛方笑了笑,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便从他们身后传来。他下意识地将顾相惜护住,而她却不知有人来临,只以为是花间佛起了色♂心,要在青天白日里非礼于她,惹得她挥舞双拳一阵抗拒。
“这不是夜惜宫的么,现下望月庆典已过,何故还在此久留?”来人声音略微沙哑,不只是因疾病缠身,还是因为在拼命的压抑情感。但,无论音质如何变化,那独属于望月楼楼主的清冷淡逸却是掩藏不住的。
“师、父。”一听到那声音,顾相惜便停下所有动作,望着那片浓白的山雾里俞来俞近的黑影涌起了泪水。她是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的。
一时间,挥别生离死别的兴奋与感动让她忘却在望月庆典期间与月隐的种种伤心事,满心的欢喜不仅能遮住人的双眼,甚至可以抹去人不愉快的记忆。
“师父!”她不知从哪来的气力,竟能挣脱开花间佛的禁锢。
花间佛不着痕迹得收回手,在他没有折射出情感的眼球中,映着顾相惜奔向月隐的背影。她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痛,这便让她彻底看清楚,她一心牵念的师父能做到有多狠、多绝情。
昔日的远古大神,不屑神界的争夺战乱、自成一界高居离恨天之上的尊神,历过天地毁灭也能存活下的神。这样的人,即便历尽地老天荒,也不会对一个女子动情,更不会为她放下身为尊神的威严与身段。
“原来是花护法,未想才隔数日便又与你相见了。只是,望月楼与夜惜宫一向相交甚少,私事想是不会有的,若是公事,就请走个过程再来吧。”他平和的笑着,端的是客套与礼节。在山雾的包围中,可见度不足三尺,而就在这样小的范围内,他的视线依旧没有落在顾相惜身上。
即便是行将就木,他也不会再看她一眼。
无论不舍与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