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和亲（1 / 1）
上书房暖阁内，楚浩南正端坐在一张紫檀书桌前翻看奏折，一旁的瓜子脸宫婢正替他打扇。
皇后满脸笑意，将刚煮好的酸梅汤倒入青花瓷海碗中，徐步上前屏退了伺候的宫人，温声细语道，“皇上这是臣妾亲手替您熬制的酸梅汤，皇上素来夏日最喜欢喝了。”
楚浩南正翻看着从西南边陲送来的快报，邺国扫平孤竹国不久，南诏又蠢蠢欲动。南诏乃南蛮之国，其主上见着邺国刚攻克孤竹国国力有些缓步过劲头，竟也想上前挑衅，心里顿时有些郁结不由得脱口而道，“这南诏国主也太不识抬举了，咱们邺国之前与他们签订的协议难道就只是一张白纸？”
见着皇上性情有些不悦，皇后立马走上前伸出十指替他轻轻揉捏酸痛的肩膀，一边垂着头笑道，“南诏国与我邺国相比，实在是以卵击石。可邺国国治平安，诸业正欣欣向荣，且前不久才发兵攻打孤竹过，一月未过若是皇上此时再兴兵，恐怕会让人觉着皇上有穷兵黩武。”
楚浩南闻言手中奏折用力朝桌上一扔，发出重重的声响，长着髭须的下颌有些斑驳，明亮而略带一些沧桑的黑眸闪着一抹亮光，“就凭南诏那样的弹丸小国，也想趁机对邺国下手，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说着因有些激动而发出了几声咳嗽。
皇后立马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安慰道，“皇上实在不必为此等小事费心，其实古往今来这样的事也多了去了，想要对付南诏压根就不用一兵一卒。”
“依皇后之见，该当何如？”楚浩南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皇后缓缓朝前走，凤目狡黠地看着一眼紫金大鼎中升起的龙涎香，旋即满目微笑回答，“昔日秦国与晋国皆为大国，秦穆公为求与中原结好，而向当时力量强大的晋国求婚。后来晋国发生大乱，甚至几次三番挑衅秦国，但秦穆公不计前嫌仍旧帮助当时的晋国太子圉，后来秦穆公为了笼络他又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从此两国相交和睦。”
楚浩南正用汤匙舀着酸梅汤下肚，稍稍解了些闷气，心情有些好转试探问道，“看来皇后心底早有人选了，皇后以为朕的女儿中谁能当此大任？”
皇后瞥见皇上脸色，小心翼翼说着，“皇上的一众女儿中，论相貌论品行换做从前，臣妾以为无人能及得上梦涵公主。”
楚浩南打心眼里心疼她，虽然她并非自己亲生，可她乖巧讨人喜欢，汤匙轻轻触着海碗发出铿铿声，“梦涵公主如今已有了驸马，朕当着朝廷重臣的面许下了这桩婚事，不能更改。”
皇后淡淡一笑，走上前拿出丝巾替楚浩南擦拭嘴角残留下的汤汁，温柔说道，“是啊，皇上梦涵公主如今已有驸马了，择良辰吉日便要为人妇。所以臣妾斗胆以为，此次不二人选非宛卿郡主不可。”
楚浩南闻言面上含嗔，将海碗狠狠放在桌上，怒目而视道，“皇后，朕以为你最懂朕的心思，却不想你还在为上次宛卿误会你的事情而迁怒与她，所以这次提出和亲不过是你想让她从朕身边赶走。”
皇后看着楚浩南脸色大变，立马跪在地上，霏色牡丹花纹刻丝拖地长裙紧紧挨着地面，满头别着的凤簪晃动着，啜泣道，“皇上误会臣妾了，正是因为宛卿郡主是皇上的心头肉，所以臣妾才提出了这样的意见。那南诏国国主眼睛也是雪亮的，若是皇上随意从其他皇亲贵胄之中选取一个女子下嫁和亲，只怕南诏国主不会善罢甘休。”
“难道朕还会怕他区区一个南诏国？”楚浩南拍案而起，剑眉紧锁凝视着匍匐跪在地上的皇后。
不知何时十皇子楚若痕走了进来，撞见这样一幕，大概了解了其中梗概，跪在地上安慰着皇后，旋即拱手作揖冲楚浩南言辞恳切说道，“父皇，朝中众人明里暗里对宛卿的身世都有所怀疑，就连民间也将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父皇，皇家颜面如今已经受损。如今父皇对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不过是让她下嫁和亲，为了邺国的安定，宛卿身为郡主，当责无旁贷。”
“混帐东西，这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楚浩南站起身子看着眼前的母子俩，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步，黑眸扫一眼楚若痕冷声道，“痕儿，这些日子的事情朕睁只眼闭只眼只希望你能知晓，宛卿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可如今看来你压根就没接纳她。朕比谁都清楚这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宫中是朕的天下，你和洛汐筠私下里散布谣言企图诋毁宛卿的声誉，屡屡宫中相遇当众为难她，如今你还袒护你母后一同想要将宛卿从朕的身边送走，是何居心？”
楚若痕听了这番话跪着上前，眼眶中满是泪水，“父皇，儿臣是您的儿子，是皇后之子，怎就抵不上那一个宛卿，那个夜若卿根本什么就不是，她只是身份卑贱的下人而已。”话音刚落，楚浩南控制不住情绪狠狠给了他一巴掌，鲜红的掌印赫然印在他的脸上。
皇后见状愕然，立马上前将楚若痕搂在怀里失声痛哭。宛卿听了唐秋兰的劝，想起楚浩南对自己还算照拂，觉着身为皇上的他日理万机也够累的，亲自下厨房弄了一碗冰镇杨梅汤，端着红木托盘刚跨进暖阁就看着这一切，顿时手里的托盘掉下，哐啷一声。
楚浩南见宛卿受惊的模样，拉起要俯下身子拾捡碎片的宛卿，上前宽慰道，“这样的事就由下人做好了，这日子酷热，你怎么有空来这了？”
宛卿一时语塞，对上楚若痕充满杀机的眼眸，觉着自己的出现不合时宜，可偏偏不好退下只道，“天气闷热，宛卿想着皇上操劳国事必定忧心，所以亲自煮了碗冰镇杨梅汤，希望能解暑热。”
“卿儿当真是一片苦心，可惜朕今日没能品尝，无碍，你的心意朕已经心领了。”楚浩南对这个女儿心里充满了愧疚之情，亦对若卿心生愧疚。
“父皇，微臣不服气。她不过是一个凭空出现的野种，信口胡诌了几句就让父皇信以为真了。”楚若痕站起身子，伤心地看着皇上，这个他打小钦佩的男子，“父皇，即便她是您亲生的又如何？自小您便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皇让宛卿下嫁南诏，让邺国与南诏永世和睦有何不可？”
宛卿顿时心中打了个激灵，原来眼前的一对母子心里想方设法想要将自己赶出宫，如今居然还用了这种策略，当真是小人。不甘示弱地挺直身子，冲他们二人一笑道，“宛卿见过皇后与十皇子，不知二位可知南诏国离我邺国路途有多远，习俗又如何？”
楚若痕甩一甩衣袖，不屑看一眼宛卿，撇嘴说道，“南诏国人深信巫蛊之术，国民愚昧无知。”
“宛卿对于十皇子的话不想多做品论，只是从邺国到南诏国驱车赶往也需半载，一路上翻山越河，南诏国人人家给自足，多为务农之人，然则其农业工具相比我邺国还算落后，但南诏国茶叶丰富，每年我邺国都会从南诏买许多。”宛卿淡定从容地说着，“而此次南诏之所以会对我邺国有些不轨之举，宛卿听说是邺国有人仗着自己背后有人撑腰而私自掳掠南诏茶商与妇孺。”
“满口胡言乱语，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有人嫉妒宰相所说的，不足为信。”楚若痕竭力解释道，“父皇，宰相殚精竭力，一心为邺国昌盛，定是有人诋毁他。”
楚浩南一招手，这些传言他也听过，不过他并未亲自探查，这里面的水太深了，宰相在朝中权势熏天，又有皇后，这前朝连着后宫，一旦查明有染，必定会滋生出一番风波，而且如今他还没有人选能够胜任这个任务。
“宛卿郡主此言当真是天大的笑话。”皇后血红朱唇开口，怒目而视瞪着宛卿，“宰相是何许人也，他是本宫的兄长，一心只为报效邺国，皇上，有人如此诋毁洛家，臣妾拼死也要恳请皇上还洛家一个清白。”说完满目泫然地跪在地上深深做了一揖。
宛卿看着他们这一唱一和，心里有些厌恶，这宫中的人都戴着面具，没有几个是真心的，嬷嬷说的都是对的。自己小心谨慎，可还是防不胜防，保不准就会被人落井下石。楚浩南虽与自己相认，但心中多的是愧疚。若是天长日久，愧疚渐渐消缺，只怕旁人说的多了，在他心里自己的分量也会轻了。可见嬷嬷说的是对的，自己既然要呆在这里，还是要与皇上打好关系，毕竟他是这里最大的主子。只要他眼中有自己，那么那些人就不能对自己怎么样。
理顺了其中利害关系，宛卿莞尔一笑走上前扶着楚浩南，笑吟吟道，“皇上，这宫中从来都是流言不止，宛卿定是听信了他人的谣言。既然皇后与十皇子都这样说了，宛卿心想宰相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方才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至于和亲一事，宛卿眼下好容易才与皇上相认，还想服侍在皇上身边，皇后的提议恕宛卿不能答应。”
一直以来宛卿对自己的态度都是有些冷冷的，如今她主动示好，楚浩南有些宽心，淡声笑道，“难得宛卿有此孝心，朕自然允了你。皇后与痕儿切记，今后此事绝不再提，朕就当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说完在宛卿的搀扶下离开了暖阁。
皇后心中难掩的怒气，厉声骂道，“这小狐狸精和她娘亲一样，无耻至极。真会蛊惑人心，实在可恨。”
楚若痕摸着还有些发烫的脸颊，看着门口安慰皇后道，“母后别为此动了肝火，这宫里日子长，儿臣就不相信她是铁打的，终有一日儿臣会将今天的屈辱全部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