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兄妹交谈(1 / 1)
自从上次分开,宛卿已有一阵子没有看到苏逸宸的影子,这会儿道觉得挺不自在,来回在屋里踱步,全然忘了唐秋兰交代的练习宫中规矩的事情。右手撑着下巴仰着头看着瓦蓝的天空,远处的单檐歇山顶翘起的一角因着阳光的照耀逸出几抹明黄。
一边喝着冰镇乌梅汤,一边无聊地将丝巾卷成筒子状,实在无趣极了。宛卿瞧了一眼外头,木槿树上阵阵蝉鸣,此刻真是聒噪。想着反正自己身上有出宫的牙牌,换了一身简单的行头就要往外走,正碰上刚给自己新做的薄衫镶好绲边走了进来的唐秋兰,顿时脸上有些支支吾吾。
“郡主要出宫?”唐秋兰将薄衫悉数放在桌案上的篮子里头,打量着宛卿。
宛卿从小到大都是跟在她身边,每个表情都被她看穿,索性拽着她的衣裳央求道,“我的好嬷嬷,我呆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干,闷得慌。你行行好,就让我出去一会,我保证两个时辰后毫发无损的回宫。”
唐秋兰是个稳当的人,行为举止都有自己的分寸把守,如今宛卿身份才刚摊牌,宫中不乏对她敌视之辈,这时若是她出宫必然会引起旁人口舌。而这宫中最怕的就是流言蜚语,她的根基不稳。没有一丝讨论的余地,唐秋兰摇头看着她。
宛卿刚要掀起帘子的手一缩,坐在酸梨木凳子上头,满脸委屈地说着,“旁人想尽办法想要进宫,我这会却想逃离开这里。这里虽好,可我不习惯住在这儿。”
“若是郡主实在闷得慌的话,那老奴这就去唤来心月姑娘与郡主一块嬉戏可好?”唐秋兰笑着说,“郡主,不是我不允许你,只是这宫里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多少只耳朵在听着,你别忘了你入宫的目的。”
宛卿顿时唏嘘一阵,转头看着鸟笼里的八哥,忽然有些同情它。
“皇后不死心,明里暗里联络大臣上书说什么皇室血统不正,皇上早朝时为此大发雷霆。郡主,皇上对你的疼爱,老奴看得真切,他对你是真心的。”唐秋兰哀声一叹,看着宛卿不以为意的样子再度摇摇头,这对父女之间的怨气如何才能化解。若是若卿在天有灵得知,只怕也会不安。
宛卿眉宇间闪过一丝惆怅,这苏逸宸也太过分了,之前说的好好的会来看自己,这样久了也没来看过自己,嘟囔着嘴嘀咕着什么。唐秋兰听在耳里,掩嘴一笑,“原是老奴误解了郡主,原来是郡主心里有人了。”
宛卿骤然被她这样一说,面上挂不住,却腾地一烫,立马解释,“没有,我只是在想往后该怎么办。”
唐秋兰盘腿坐在一边挨着纱窗的炕上,穿针引线后继续给剩下的薄衫镶绲边,一边扫过宛卿湿身落魄的样子笑道,“都说女大不中留,老奴看来是真的。郡主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个郡马下嫁了。”
宛卿忙不迭站起身子低低说着,“嬷嬷再这样说,我不和你说话了。”言毕转过身子坐在另一侧,心里却想着苏逸宸对自己许下的誓言。
唐秋兰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笑了笑后说着,“郡主也别怪睿亲王,如今郡主身份不比寻常,若是睿亲王隔三差五地便来了此处,那更给了那些个爱嚼舌根爱搬弄是非的人话柄。睿亲王此番做法,老奴认同,可见他心里对郡主是真心的。这来日方长,要不老奴去寻了那睿亲王说让他向皇上要了你?”
宛卿被她说的满脸通红,跺了跺脚跑了出去。唐秋兰嘴角微垂,看着宛卿消失在自己视线中,这才收回眼神,低着头继续下针。
夏日炎炎,宫中后花园里种满了翠竹,偶有风过想起簌簌枝叶摩挲声有点像龙吟。宛卿百无聊赖地行走在水上石桥,低头看着下面四散而开的锦鲤,远远地就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眸中立刻有些厌恶。
碧荷一身绿色芙蓉宫装,脸上涂抹着胭脂,显得脸色愈发苍白,立马双手作揖笑道,“奴婢碧荷见过郡主。”
宛卿敛住自己的性子,脸上只是淡淡的笑,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拉着她的手道,“上一回多谢你了,我才能出宫。”
碧荷脸色有些难堪,但厚厚的脂粉令人看不出她的情绪,有些尴尬道,“郡主哪里的话,奴婢此生能与郡主相交,是奴婢的福分。”
宛卿看着她的神色,想必上回洛府中洛世文对自己说的话她不知道,既如此何不将计就计,看看她还有什么打算,抿嘴笑道,“之前绣房中只有你对我是真的好,我自然不会忘记,我还正想着什么时候要了你去我的宫里。”
碧荷一听大喜可还是装着推脱道,“奴婢哪里能有那样的福气伺候郡主。”
宛卿立马接话道,“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好姐妹,什么伺候不伺候,我才不要你做我的下人,往后有什么事我一定回去找你,而你有什么事也尽管来找我。”
碧荷有些失神,太子妃与二小姐正纳闷该如何打压宛卿的气焰,好容易她提出的提议自己拒绝了,有些惋惜,不过日子还长,只要她信任自己,总会有出漏子的时候。几番寒暄后便离开了。
见人走远了,宛卿叹口气,捡起一块石子就朝池中扔去,荡起的涟漪一圈圈散开。俄而一个温润似水的声音响起,“郡主好兴致。”
宛卿回头看去,只见楚奕轩一身宝蓝色蟒纹交领长袍,腰际别着一块通透的和田玉佩,玉色温润,想起他曾对自己有恩,立马打个万福道,“宛卿见过八皇子。”
楚奕轩敛神静气地垂手而站,身姿挺拔如松柏,整个人非常精神,声音很是轻柔冲宛卿一笑,“那一次华荣园射箭,初见你我便觉着亲切,到最后我与你竟是同根而生。看来那几次帮你,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宛卿听他这样说,也忘不了当初洛汐筠陷害自己时他的出手相救,如今他的言语中没有敌意,有些欣慰,毕竟在这宫中她的敌人几乎满街都是,立马谢道,“从前多亏了八皇子,宛卿才能全身而退,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楚奕轩忽然神色一变,耷拉下眼皮,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你如斯说,便是将你我的情分生分了。在这宫里,我虽是皇子,有个至高无上的爹,可人前背后心却是凉的,日夜只能看人的眼色,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这宫中那个不是捧高踩低的,有时候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想起母妃临死前扭曲的面孔,她还在挣扎着,她还在等待着那个男人能来看她最后一眼,突然间面色一黑。
“对不起,触到你的伤心事了。”宛卿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什么,但想起之前自己与他曾在水榭相遇那时他说过的话,隐约心里又有了些眉目。楚奕轩的娘亲虽贵为妃子,可是早早地就因病猝死,皇上虽以妃嫔礼数下葬,可对于她的死因却从未深究,向来这便是楚奕轩时常皱眉的因由了。
“你可知有时候我很羡慕你。”突然一语说的宛卿顿时睁大眼睛有些难以担当。
楚奕轩老僧入定似的淡然,一手抚摸着大拇指上头戴着的红玛瑙扳指,平静说道,“自从母妃去后,我在这宫里孤苦无依。可为了生存,我只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得知是那个女人命人在我母妃药中下毒,我却只能恭敬地喊她一声母后。所有的仇恨只能藏在心底,无人知晓。”
宛卿吓了一跳,挨着栏杆的手收回,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嗫嚅道,“八皇子,有些话说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
“我知道,宛卿那夜听着你的身世,我才知道自己还有你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咱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咱们有同一个仇人。”楚奕轩握紧拳头,有些义愤填膺说道。
宛卿背过身看着被风吹皱的水面,心里忧思无限。俄而便看着远处一众人从月洞门走了过来,为首的人正是皇后,一身朱红色凤凰飞天翟衣,在阳光下何等的刺目,在青梅的搀扶下雍容华贵地走了过来。
“哟,本宫听皇上说这些日子你正在学习规矩,怎么这会就忘的干脆?”皇后凤目狭长,涂着朱红蔻丹的手指异常妖娆,转而看向楚奕轩冷声一笑,“这宫中到底吹了什么风?奴才看不清是个睁眼瞎,就连你这个皇子也没擦亮眼睛站好地方。”
楚奕轩掩下眸底的恨意,淡淡一笑作揖,“儿臣见过母后,今日母后兴致看来不错。”
宛卿张了张嘴还是喊不出那两个字,硬生生作揖道,“宛卿见过皇后。”
“奕轩,你自幼便跟在太子身边,怎么这会却和她鬼混在一起?”皇后言语间竟是斥责。
楚奕轩抿嘴笑着回答,“母后这话就错了,宛卿是我的妹妹,我与她在一起自然是掏心窝子讲兄妹情分,母后却用上鬼混这两个字,若是儿臣告知父皇,不知父皇会怎么看。”
“你。”皇后一时语塞,早知道当初也真应该下了一碗药结果了他,如今倒平白无故养了个白眼狼,翻脸比翻书还快,将怒气平复眸露精光笑道,“八皇子,今日的话本宫记下了。可你别忘了,太子是本宫亲生的,日后他是要继承大统的人,而你的未来全捏在他的手中。”言罢会心一笑,在青梅打的伞下徐徐离开。
宛卿站在一侧都看在眼里,终于明白他的话,莞尔一笑上前笑道,“大哥,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她得意的太早了。”
楚奕轩闻言点点头,仿佛于茫茫大海中寻到了一页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