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洛世文(1 / 1)
明晃晃的阳光投射在地上,穿过枝叶间的缝隙。偶尔吹过的风,也夹着一丝暑气。宛卿将云锦华服交给了一个看门的宫婢,便离开了春禧殿。
一路上失神落魄地走着,脑海中不时回响起刚才她们的对话。娘亲名唤唐秋兰,若她们所言是真的,难道那个若卿才是自己的亲娘?骤然间宛卿一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围。这一切太突然,她有些不能喘气,捂着有些发闷的胸口,扶着一个朱红宫门朝绣房走去。
才走了一会,她停下脚步。即便是空穴来风也是有些依据,她必须将一切都查明。秀兰姑姑守口如瓶,她又是皇后身边的人,自己若去问,必定会引起她的怀疑。而绮兰姑姑,她顾忌着昭贵妃的身份,绝不会和自己说实话。
再没有迟疑,宛卿转身朝浣衣局走去。十五年前那件事,虽让一些人闭了口,可知情人大有人在。上次自己询问白芷姑姑未果,这次她必须问个水落石出。
终于来到了浣衣局,那一块匾额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芒。宛卿双手合十迈入门槛往里走,熟悉的长廊走过许多次。
一旁正在晾晒衣裳的方儿笑脸盈盈走了过来,拉着宛卿的手惊讶道,“宛卿,许久没见你,你怎么回来了?”
宛卿笑容以对,寒暄几句问道,“心月那家伙呢?是不是又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你还不知道?”方儿灿若菊花一笑接着说,“若雪护驾受了重伤住在咸若馆,许是一个人住在那里养伤乏得很,便央了皇上让心月去了那儿。若雪这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皇上也真是个长情的人。”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十指交叉满脸羡慕。
突然间听到皇上两个字,宛卿腾地不知火从哪里冒出,心里一阵不爽。若他真是个长情的人,又怎么会让一个爱他的女子抱憾而终。清澈的眸子顿时闪过一抹恨意,右手下意识地握紧。
“你这丫头又在偷懒?”白芷姑姑交待方儿收拾完毕后再去擦拭大厅的器具,可等了一会都没见人影便兀自寻了出来,一偏头见着宛卿来了,面上含笑,“但凡是出了浣衣局的,便不再想回了,你这丫头倒是例外。”
宛卿别了方儿,笑吟吟上前拉着白芷的手,压低着声音道,“姑姑,宛卿有事情想要问您,还请屋里说话。”
白芷阅人无数,只一个眼神便能读懂人的心思,瞥一眼宛卿晦暗闪烁的眼神,立刻了然必有要事,打发了方儿便领着宛卿进了屋。雕花木门被紧紧关上,确定无人在外,白芷淡然一笑,“说吧,有什么事?”
宛卿没有一丝犹豫就跪在地上,这让白芷有些摸不着头脑,缓缓从衣袖中取出一块蓝底白花碎步,一层一层打开,耀眼夺目的凤穿牡丹金步摇透露着股清冷的光泽。
白芷讶然无语,震惊地看着宛卿双手托着的金步摇,一时缓不过神,只得来回在屋内踱步,旋即立马上前将金步摇裹好,重新藏回宛卿身上,想要呵斥却只能压低着嗓音,“你怎么会有这东西?若是被人发现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失踪了十五年的东西乍然出现在震惊眼前,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坐在圈椅上,摸着脑门不知该如何处理。
“这金步摇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宛卿低下头望着方砖,神情有些飘渺。
白芷黛眉一挑,眸露亮色,起身上前打量着宛卿,“你娘叫什么名字?”
“唐秋兰。”
断断一语就像一颗石子丢入水面溅起了一层层涟漪,白芷摇头陷入沉思,这凤穿牡丹金步摇乃是圣上当年送给若卿的定情信物,怎么会到秋兰手上。可是若卿被逐出宫后,秋兰也跟着出宫了,许多问题交织在一起有些复杂,冷不丁再问一句,“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宛卿既已决定来到这里,已打算和盘托出,便将在春禧殿门外听到的所有都一一告知。
白芷一脸迷惘地听着,心思一丝丝被牵扯着。若宛卿真是若卿与皇上的女儿,这可真是个天大的消息。可其中若出了一个差错,只怕是厄运。
宛卿瞅见白芷神情中的疑色,继续说道,“姑姑担忧是自然,即便是宛卿如今也不知真相究竟是何。子虚乌有的事,宛卿绝不会捏造。”
宛卿在浣衣局待了也有段时日,白芷对她的性子也有些了解。缓缓转身,时而看向房梁,时而看着青纱帐,白芷突然扫向宛卿,乍一看她与若卿真有些像,尤其是那一双剪水秋眸,“段世荣与若卿苟且之事,我断不会相信,若卿喝了那一碗藏红花无疑。”
“姑姑猜疑没错,宛卿眼下只想找到娘亲问个清楚。”经这一问,宛卿已明白,当年的事是真的,可究竟若卿与自己有何关系,只有找到娘亲才能分晓。
“可秋兰已经失踪了。”白芷拍着手,一脸无奈,“这可如何是好。”
宛卿突然起身,双目清明,“若我猜的没错,娘亲必定在宰相府。”
“洛家权势煊赫,又有皇后撑腰,你又能怎么办?”白芷摇头接着道,“即便你真是若卿与皇上的女儿,眼下你什么都没有,怎么查?十五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宛卿双手握拳,“我只想查明真相,不管结局是什么,我无所畏惧。不管我是谁的女儿,我一定要找到娘亲,毕竟她对我有养育之恩。”
得到了确认之后,宛卿下定决心,自己必须出宫。可出宫不是一件易事,奈何自己只是个三等绣女。即便有苏逸宸给的金牌,也决不能随便就亮出,否则回引来更多的事端。
一路上宛卿都紧锁眉头,想的所有都是如何出宫,没提防与前边走来的人相撞。
那人乃是宰相嫡子洛世文,一袭宝蓝色流水纹交领开襟长衫,身高七尺,长相英俊,生的倜傥傲世,一动怒狭长的眼睛含着厉芒,“哪里来的不开眼的奴才,竟撞着本公子。”揉了揉方才被宛卿撞得有些痛的胸膛,喘着大气。
宛卿抬头看清是洛世文,心中一滞赶忙谢罪,“洛大人大人有大量,奴婢知错,下次必定好生看路。”
这洛世文仗着是洛家长子,姑母是当今皇后,亲爹是当朝宰相,玩世不恭,喜好结交狐朋狗友,时常出入烟花柳巷。虽娶了一个礼部侍郎之女为正妻,可他还嫌不够,年方二十已纳了五个小妾,听闻府上不少婢女也被他轻薄。
更有甚者,有一日他于酒楼间饮酒,站在楼上与那群朋友喝酒,中有一人喝了些酒说楼下有一樵夫旁的女子生的秀美绝伦,并打赌若谁能一亲芳泽便是男儿中之佼佼者。
洛世文酒兴上来,加之下楼见着那女子比自己家中几个妻妾都生的楚楚可怜,当下就强抢民女。樵夫当然不肯见着自己妻子受人欺负,抡着柴刀就要砍。洛世文一吆喝,一群仗势欺人的爪牙从四面八方跑出来,硬生生将那樵夫打得吐血,而那名女子也被他霸占。
樵夫虽屡次击鼓鸣冤,可府衙间无人敢接那一纸状书。宛卿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举头三尺有神明,仗势欺人的人终有一日会受到惩罚。
洛世文本还想多谩骂几句,突然间抬头看清宛卿的容貌,娇若杨柳迎风,粉颊喷红,艳似桃花映日,云鬟拥翠,一时间瞳仁睁大,色迷迷的眼睛停留在宛卿身上来回看着。乐呵呵一笑上前,突然摸着宛卿柔滑的手腕,“姐姐是哪个宫的,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宛卿望着他一副欠抽的模样,心里早已扇了他几巴掌,强忍着嫌弃,立刻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顿时觉着那被人摸过的地方有些不舒服,挤着笑道,“奴婢还有要事,先行告退。”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洛世文目光久久看着宛卿离去的身影,面上一笑,想着方才那柔软的触感,霎时好像沉醉在云霄之上。
“收起你的哈喇子,人都走远了。”洛汐筠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看着自己这个眼里只有女人的哥哥,揶揄道,“怎么,难道你就忘了上次你抢了的那个可人,你为了她可是挨了爹一顿打。”
洛世文敛敛衣裳,看着这个自幼便与自己过不去的小妹,仰着头不悦道,“洛汐筠,我说你这张嘴怎么不饶人,怪不得苏逸宸看不上你。”
“你。”洛汐筠顿时一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服输补一句,“可惜了,她怎么可能看上你,要知道苏逸宸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替她说话,你就算了吧。”
洛世文气不过,挺直腰杆,双手摸过油光滑亮的乌发,脸上露出诡异一笑,“那苏逸宸出征在外,本公子可在这邺城。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妹,这个道理你可懂?而且美人裙下死,做鬼也值得。她,本公子要定了。”言毕,哈哈一笑,惊得一旁枝上刚停下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又飞向别处。
洛汐筠鄙视地看一眼这个令爹头疼的大哥,突然间眼中逸出一丝精光,嘴角微微一勾,耸了耸肩,一个念头在脑中渐渐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