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往昔(1 / 1)
拓跋宏夜里被樱瞳惩治后,脚步有些僵硬,上朝时,朝臣都有些疑惑,但都没有说出口。
“小心些,放这。”
直至快天明,樱瞳才勉强入眠,却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发生何事?”樱瞳披衣起身,却见婢仆忙碌将装着书的箱子搬进书房。
“娘娘,您醒了,娘娘,大喜啊,陛下命人将奏折,书本都搬到雪音殿,想来陛下日后就要住在雪音殿中。”梨香难掩欣喜之意。
“什么,他怎不长记性?”好看的眉深深皱起。
“啊?娘娘,您说什么?”
“没什么,梨香,把我的东西全部搬去西阁。”
“啊?这是为何?”
“从今日起,本宫搬到西阁,他喜欢这里,留给他便是。”
“啊?娘娘,娘娘,您去哪?”
“西阁。”
拓跋宏怀着兴奋沿着弯曲的回廊走进雪音殿,却未见樱瞳身影,细问之下,才知,她竟自请搬去西阁,拓跋宏升起一团戾气,难道自己就这般惹她厌恶不成?
“把朕的东西都搬去西阁。”一声令下,可苦了一群婢仆,好不容易安置好,又要搬。
樱瞳坐在亭中,倚靠围栏,闭着眼假寐,享受难得的清净,微风带着芳香吹动着发丝。
“奴参…”
拓跋宏使了个眼色,亭子里再无他人,他放缓脚步走近樱瞳身边,微翘的睫毛如扑闪的羽翅,秀巧的鼻,嘟起的粉唇,像一只诱人的精灵,所有的阴霾皆烟消云散,拓跋宏慢慢俯下身子,墨发落在玉面上。
“你做什么?”樱瞳睁开眼,冷然看着面前放大的容颜。
“咳,清儿这般戒备作甚,我只是想取下你发间的棉絮,飞走了。”怕樱瞳不信,拓跋宏伸出手,掌心未有一物,一脸正经望着远方,好似真的有一朵棉絮在空中飞舞远去。
“呵,陛下真是好兴致。”樱瞳推开他站起身要走,拓跋宏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感觉到身后的气息,樱瞳转过身,差点与拓跋宏撞上,忙后退一步,“拓跋宏,你到底要做什么?”
“夫妻同心,自是你去哪,我便去哪。”拓跋宏覆手而立,带了些许痞气。
“拓跋宏,难道你不知自己像个十足的无赖吗?”
“清儿现在才知,晚了,今夜你若是再使用什么奇怪的法术,让我站一夜,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拓跋宏一步步凑近樱瞳,引得樱瞳步步后退,拓跋宏单手环住樱瞳,将她扣在怀中,温热的气息喷在樱瞳脸上。
“拓跋宏,你放开我,我也不敢保证,我不会想出什么手段对付你。”
“不想撞伤头就别动,你身后是根廊柱。”
拓跋宏以为如此,樱瞳便会乖乖听话,谁想,她狠狠踩了自己一脚,乘此快速逃离。
“清儿,你这般真是可爱。”拓跋宏捂着脚背对着樱瞳仓皇的背影喊道,樱瞳一个踉跄差点绊倒,脚步越发快,不敢有半分停留,仓皇逃走,身后的人发出爽朗的笑声。
樱瞳郁闷地看着忙碌的婢仆将拓跋宏的东西放置到西阁,堂而皇之占领一席之地。
夜,红烛燃起,樱瞳迟迟没有入睡,穿着里外三层厚厚的棉衣,裹着锦被坐在床上。
“吱呀”拓跋宏推开门,走进内室,看到樱瞳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清儿这般,是当我如洪水猛兽不成?”
“陛下难道不是?”樱瞳上下打量他一番,那眼神分明是怀疑。
“咳,时候不早,清儿,我们还是早些安寝。”拓跋宏张开手臂,看着樱瞳。
“你想干嘛?”樱瞳紧搂着被子,戒备看着不怀好意的拓跋宏。
“清儿难道不为为夫更衣?”
“抱歉,我不会。”樱瞳翻了个身,侧身而卧。
拓跋宏无奈摇摇头轻笑,自己动手宽衣,脱得只剩下里衣。
樱瞳觉床上一重,心不可遏制地跳动,手指紧紧握着锦被,身上一重,粗壮的手臂覆在腰间,樱瞳转过身瞪着一脸无害的拓跋宏,似乎要将他瞪穿。
“清儿,我只想这样抱着你,而且,你穿的这般厚实,我也不能做什么啊。”
“拓跋宏,你最好把你脑中那些污浊的想法通通丢掉。”
“清儿怎知我在想什么?”拓跋宏坏笑凝视樱瞳。
“哼。”樱瞳翻了个身,给拓跋宏一个背影。
“清儿,你这样不热吗?”樱瞳没有回应,拓跋宏轻轻一笑,搂着腰肢的手紧了几分,闭上眼,风透过窗吹灭了红烛,室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清儿,我自小是祖母带大,三岁时就被立为太子,我母亲被赐死,后来祖母逼父皇退位禅位于我,那时,我才五岁,面对朝堂上那一双双眼睛,我不知所措,想逃,祖母生生将我按在龙椅上,逼迫我承受,十岁那年,宫中变故,祖母鸠杀父皇于永安殿,我才发现幼时那个慈爱的祖母变了模样,其实她从来不知,我要的根本不是这些。”黑暗中,拓跋宏皱着眉,低沉着声音,手指颤抖,压抑着心口要冒出的苦痛。
樱瞳睁着眼,听着耳边的话语,不知为何,心泛起酸楚。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女子,她是那样的轻灵,那样的洒脱,可以拿着箭羽大声责怪我,可以坐在我身边,听我吹曲,可以毫无顾忌大口吃肉,可以扮作书童,怕被我识破还故作镇定,那时我便想,如果她能陪在我身边,我是否可以在她面前卸下所有,放肆大笑。”
拓跋宏没有再说话,一切似乎归于平静,拓跋宏像是宣泄了所有心绪,带着满足的笑闭上了眼,樱瞳合上眼,却再也没有睡意。
一连一月,拓跋宏皆宿在雪音殿,每夜只是抱着樱瞳入睡,只有这样才觉心安。不少新奇的物什皆送入雪音殿,一时间,宫中流言四起,妃子纷纷视樱瞳为眼中钉,肉中刺。
冯太后终于按耐不住,唤樱瞳前去请安,已经有不少妃子在,看到樱瞳前来,十几道视线射向她。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樱瞳跪立恭敬请安,冯太后却未叫她起身,樱瞳心中冷笑,也不出声,挺直身板静静跪着。
“妙莲,前几日,你抄写的佛经,哀家甚是喜爱,想着是否应赏赐你些什么,也算嘉奖你一番孝心。”
“姨母喜欢便好,妙莲离家前,父亲特意嘱咐要好好侍奉姨母。”
“好孩子,有你在陛下身边,哀家便放心了,总好过那些狐媚之人,迷惑君心,仗着陛下的宠爱,就无所顾忌,哀家年岁渐大,妙莲啊,你可要替哀家好好看着后宫,以免被那些满腹心机之人,缠着君王,祸乱宫廷。”冯太后眼神似有似无撇向跪着的樱瞳。
“妙莲自当为姨母分忧。”冯润面上一喜,恭顺答道。
“啪”冯太后忽然重重敲了下桌子,似才看到樱瞳,大声呵斥,“咦,怎没人告诉哀家冯贵人也在,封贵人身子虚弱,若是再跪坏了身子,岂不让哀家在陛下面前做恶人?”
“太后娘娘息怒。”跪了一地的奴仆和妃子。
“好孩子,快些起来,哀家待这些奴仆真是太过仁慈,倒叫他们忘了尊卑。”冯太后慈爱地将樱瞳虚扶起,抓着樱瞳的手软语快慰,很快又变了脸色,对一地的奴仆厉声斥道,“还不滚下去,还待在这碍贵人的眼作甚?”
奴仆战战兢兢退了下去,妃子则纷纷记恨上樱瞳。
“来,孩子,过来,坐在哀家身边。”冯润看着冯太后牵着冯清落座,手指绞着锦帕,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孩子,告诉哀家,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单字清。”若不是冯太后先前明理暗示的敲打,樱瞳就要以为眼前慈眉善目的女人真的是这般模样。
“清水芙蓉,果然是好名字,说起来,你也算哀家的侄女。”冯太后笑着赞赏,如寻常百姓家中的长辈一般,轻轻拍打着樱瞳的手臂道,“清儿,哀家听妙莲说,你幼时被父送去瑶山学艺,路途遥远,远离家乡,真是苦了你了,哥哥真真是狠心,如何能让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去瑶山受苦。”
樱瞳现在有些明白为何冯清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同样是庶出,冯润有父母宠爱,而冯清却只能被送去瑶山。
“谢太后怜悯,请太后恕罪,臣妾有些不适,可否先行告退。”
“都是哀家的不是,明知清儿身子柔弱,还让你来请安,日后便免了你晨昏定省,来人,把哀家前日得的千年灵芝送予冯贵人,清儿这身子若是不好,如何为陛下诞下子嗣,来人,去请孙嬷嬷来。”
樱瞳不明冯太后要做什么,只能收起心神,只得耐心等候。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一个年约三十,保养得体的嬷嬷恭敬跪下。
“清儿,这孙嬷嬷可是宫中老人了,之前哀家忙于政事,多亏孙嬷嬷再旁照顾宏儿,有她照料,哀家也放心了,孙嬷嬷,这冯贵人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你定要好好伺候,若是惹贵人不高兴了,哀家可不会轻饶。”
“奴婢遵旨,奴婢自当尽心尽力伺候冯贵人。”
好一出戏,打着关心子嗣的名号,明着派一个心腹监视雪音殿,慈善的做派让樱瞳无法回绝,只能乖巧应下,“谢太后娘娘赏赐。”
一时间,嫉妒、仇恨、羡慕视线皆交织在樱瞳身上。
走出门口,樱瞳重重吐了口浊气。
雪音殿,拓跋宏已饮下好几杯茶,阿腾在外张望,不时进殿回报。
“陛下,娘娘回来了。”
“哦?”拓跋宏丢下杯子,急急冲了出去,看到樱瞳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刚要上前,却看到樱瞳身后跟了个嬷嬷,堪堪停住了脚步,任由樱瞳走到自己面前,行礼。
“都起来吧。”
“谢陛下。”
“孙嬷嬷,你不在祖母身边伺候,怎有时间来雪音殿,难道是祖母让你来为朕做糕点不成?”拓跋宏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却含着笑打趣孙嬷嬷。
“陛下说笑了,太后娘娘知晓冯贵人身子娇弱,派老奴前来侍奉贵人。”
“你生病了吗?”拓跋宏关切地握住樱瞳的手,樱瞳斜睨他一眼,暗暗在袖中掐了他一把,拓跋宏倒吸一口凉气,嗤牙咧嘴对着樱瞳笑,却没有松开手。
孙嬷嬷看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微微垂下头。
“你跟我进来,我有话跟你说。”拓跋宏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在樱瞳耳边说,灼热的气吹入耳洞,樱瞳斜睨他一眼,拓跋宏笑着拉着她的手走进寝室,身后的婢仆默契地没再跟随。
“有什么话快说。”樱瞳抽回手,拿起桌上的水壶想倒杯水,竟发现水壶是空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茶杯上,转眼对上拓跋宏的眼,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
“清儿,我母妃的忌日就要到了,你可否陪我去祭奠,祖母不喜,我从未拜祭过她,我很想带你去见她。”拓跋宏眉宇间有淡淡的哀伤。
“何时。”
“七日后。”拓跋宏抬起头,难掩惊喜。
“嗯。”樱瞳点点头,算是应下。
“清儿,谢谢你。”拓跋宏雀跃快速在樱瞳脸上落下一吻,在她未反应过来时,逃了出去。
“拓跋宏!”樱瞳捂着脸,上面似乎还有着属于拓跋宏的气息。
拓跋宏轻抚唇上残留的温度,笑焉如花,树枝间的蝉鸣都觉那般悦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