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长亭(1 / 1)
春末夏初,天清,宜嫁娶。
“妹妹放心,姐姐得了恩宠之后会好好提携你。”冯润拉着樱瞳的手,特意强调“好好”二字,樱瞳抽回手,靠在车窗边闭目,冯润见此,失了兴趣,开始把玩妆盒中的金银首饰。
樱瞳揭开布帘,来往的人,欢笑的容颜,于樱瞳来说仿佛成了过往,陌生又熟悉的街道,樱瞳才发现与崇凛间的回忆真的少得可怜,唯一在记忆中无法抹灭的,便是初见时,崇凛呆傻可爱的模样,一想起,樱瞳不觉笑弯了唇,口中有些苦涩,原来是泪。
布帘落,马车慢慢向前行驶,樱瞳没有看到,有一辆马车背道而驰,微风吹起布帘,露出一张倾世容颜,发如片片白雪,身旁坐着如墨清雅男子,相视间,会心一笑。
两辆马车行在同一条街,却彼此错过,去往两条不同的路。
皇宫,巍峨的宫墙,琉璃当瓦,如一座精致的樊笼,囚困着精心喂养的鸟雀。
“传太师冯熙之女冯润上前见驾。”
“民女冯润参见陛下,太后娘娘,愿陛下千秋万代,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冯润低下头盈盈一拜。
“起来吧,抬起头来。”殿上一声略带威严的女声响起。
冯润慢慢抬起头,她看到殿上坐着一男子,面容如刀刻,俊逸不凡,冯润带着一脸娇羞微微垂了眼睑。
“哀家记得你幼时唤作妙莲。”
“回太后,民女母亲最喜那池中莲花,便给民女取了妙莲这一小名。”
“大方得体,甚好,陛下觉得如何?”
“祖母喜欢便好,孙儿没意见。”拓跋宏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往门外张望着什么。
“那便留下吧,就赐贵人之位。”
“太师冯熙之女冯润,留,赐贵人位。”
“臣妾谢太后,谢陛下。”冯润指尖入掌心,心有不甘,但面上还是一片温润。
“传司徒高肇之妹高照容上前见驾。”
“民女高氏照容,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
“陛下,哀家瞧着这位也不错。”
“嗯,一切听凭祖母决断。”拓跋宏敷衍地应付,待一个个美貌秀丽的女子见驾,封妃,拓跋宏依旧没有见到心心念念之人,不由有些失落,神情恹恹。
“传太师冯熙之女冯清上前见驾。”
拓跋宏一下子来了精神,整理衣袍端坐,心跳如鼓,一旁的冯太后将他的样子记在心中,略有期待望着款款走来之人。
“民女冯清,参见陛下,参见太后。”樱瞳有模有样行了一礼。
“咳咳,起来吧。”拓跋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道。
“谢陛下,谢太后。”樱瞳起身,微微抬起头看去,正好与拓跋宏的视线相交,樱瞳虽早已猜到他的身份,今日他黄袍加身,英武不凡,与那日的模样,大相径庭,樱瞳还是不由一愣,拓跋宏见此,露出一丝了然和得意的笑。
“哀家瞧着这冯清模样倒是可人,不若也留下可好?”
“当然好,咳咳,一切听凭祖母做主。”拓跋宏差点就暴露了自己的心绪。
“那就也封做贵人吧。”
“太师冯熙之女冯清,留,赐贵人位。”
“谢陛下,谢太后。”樱瞳微微皱起眉,行了一礼,拓跋宏将她的表情看在眼中,嘴角微扬。
选秀结束,樱瞳揉了揉跪疼的双膝。
“真是恭喜妹妹了,想不到妹妹也有此际遇。”冯润与樱瞳并肩而走,阴阳怪气说着话。
“妹妹还指望姐姐提携呢。”
“哼,冯清,你别得意,要想再这宫中生存,仅凭这容貌是无法立足的。”
“多谢姐姐夸赞,妹妹蒲柳之姿,哪及姐姐天香国色。”
“哼,冯清,你等着,有你哭着求本宫的时候。”冯润甩袖离去。
“那妹妹就等着姐姐给这个机会。”樱瞳盈盈一拜,朝着冯润的背影大声喊道,起身,揉了揉笑僵了的脸颊。
拓跋宏立在树后,目光柔和看向樱瞳,嘴角不自觉扬起。
“陛下,是否要请冯贵人前来?”
“不用,来日方长。”
“啊?”阿腾看着拓跋宏意味深长的背影,挠了挠头,跟了上去。
雪音殿,杨柳漫漫,荷塘青青,亭台楼阁建于水面上,微风吹动纱幔,带来一丝清凉。
雪音殿华美又雅致,一件件物什只见源源不断送入雪音殿。
“娘娘,陛下知娘娘喜骑射,这些都是陛下亲自挑选,陛下待娘娘真是上心。”侍女梨香捧着精致的戎装,面容羡慕。
樱瞳嗤笑,这一切,应该都是冯清喜欢的,而不是自己,拓跋宏是否也将自己当作冯清的替身。
“娘娘,陛下可是这宫中最英俊的男子,待人温和,娘娘能侍奉陛下,那真是天大的福气,这雪音殿,陛下早已准备,奴婢等还猜测是为哪位娘娘所建,娘娘日后必能得陛下宠爱。”
“够了,你先出去,我累了。”
“娘娘,是,奴婢告退。”梨香见樱瞳冷着脸,撇了撇嘴奈奈退离。
推开窗,微风吹动发丝,游鱼露出水面吐着水泡,蔚蓝的天飘着几朵白云,一滴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清风是否能带着愁思去往那个心念之人身旁。
直到日带着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天际,樱瞳才觉面上是那样凉,伸手一摸,一片湿润。
“娘娘,陛下送来信件,请娘娘看后,务必回信。”樱瞳悄悄擦去脸上的泪痕,接过信拆开,淡淡的墨香传入鼻翼。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樱瞳冷冷一笑,将这封满含深情的信揉成团,丢进水中,游鱼汇聚争抢咬噬,撕碎了片片情意。
“娘娘,您,您怎可毁去陛下的墨宝。”梨香不可置信看着樱瞳的动作,想阻止已来不及。
“既然他送给我,自是任我处置,你回陛下,君非良人,君心游鱼意。”
“娘娘…”梨香还想说什么,却被樱瞳打断。
“我困了,你下去吧。”
梨香退出,窗外惊起一阵凉风,樱瞳觉身上彻骨的寒凉,“崇凛,我能为你做的,便是守住最后一丝心防。”
拓跋宏得到樱瞳的回复,发了一通怒气,“阿羽,你不是说女子皆喜欢诗文,为何她不为所动?”
“皇兄,你想得到女子完整的心,不可操之过急,当循序渐进,待她对你心生爱慕,便再也无法离你而去。”拓跋羽不由对这个让拓跋宏费尽心思的女子产生了好奇。
“阿羽,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甚至是雪音殿,为何都无法打开她的心,难道朕真的比不上一个盲了的穷酸书生?”
“皇兄不必妄自菲薄,能让皇兄瞧上的女子,必定与众不同,皇兄放心,羽自当尽心为皇兄出谋划策,让皇兄抱得美人归。”
“那就有劳阿羽了。”拓跋宏深深看了眼拓跋羽,他不是没有私心,他没有告诉拓跋羽,让自己魂不舍守的女子正是那日轻易迷乱两颗心的人。
是夜,樱瞳用完膳,正要安寝,婢仆来报,拓跋宏来了,来不及梳妆,樱瞳披上外袍跪立等候。
“不是让你们不许通报吗,清儿,快起来。”拓跋宏见身子单薄的樱瞳跪立在地,心中一痛,忙上前将她扶起,宽大的手握住柔夷,温暖着微凉的手。
樱瞳抽回手,冷着脸不去看他。
“你们都下去吧。”一屋子的婢仆退出,一下子觉空荡。
“清儿,你可怪我?”
樱瞳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窗边,清荷初绽,溢出淡淡荷香。
“清儿,你在心中定是怨恨于我,我知,你有心上人,那日,你亲那人,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当时,我便下定决心,无论你是谁,一定要让你进宫,陪在我身边,对不起,但你要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那日你不辞而别,我的脑海里时时出现你的样子,我的心日日承受着煎熬,我想那便是汉人说的相思之苦,清儿,你可不可以原谅我的自私?”拓跋宏掰正樱瞳的身子,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
“陛下何须愧疚,整个北魏都是陛下的,只要陛下一言,谁敢不从?”
“清儿,对不起,对不起,别离开我,留在我身边好吗?”拓跋宏将樱瞳搂入怀中,“唔。”胸口被重重击了一下,拓跋宏动弹不得,樱瞳乘机退出他的怀抱,拓跋宏双手保持姿势。看着樱瞳一脸错愕。
“陛下应知晓冯清在瑶山学艺,雪音殿风景甚好,请陛下在此好好欣赏。”
樱瞳忽觉心口泛起疼痛,撑着身子一步步走到床边,上床将被子蒙过头,心口一阵阵针刺般的疼袭来,让她不由弓起了身子,咬着牙,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额间冒着虚汗。
难道是冯清那药丸?樱瞳想着,刚使用妖术,心口便这般疼,想来定是冯清所为,冯清要她留在宫中经受折磨,又怎么会让她使用妖术平安渡过。
这一夜,拓跋宏站在窗边,苦着脸,不能动半分,又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窗外的月悬挂空中,当真是最难熬的一夜。
这一夜,樱瞳被心口的疼痛折磨地无法入睡,当真是痛苦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