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露相（1 / 1）
秋，带着夏尾的闷热和即将到来的凉意。
“喂，你们快把这些衣服洗了。”侍婢将一盆污浊的衣服丢下，溅起不少水花。
“大胆，这些皆是士兵的衣服，如何能叫我们洗？”吕雉气不过，拉住那婢女大声质问。
“呵，还真以为你们还是汉中王的妻妾，我告诉你，你们现在就是连一个洗衣妇都不如的阶下囚，快点洗完，天黑前，还不洗完，不准吃饭。”侍婢狠狠地将吕雉推倒在地，张扬地离开，吕雉坐在冰凉的地上，嫉恨的视线射向那婢女。
“夫人，先起来吧。”槿懿上前扶，却被吕雉一推，勉强稳住身形才不致摔倒。
吕雉将一肚的怨气发在如山，散发恶臭的衣服上。
天渐黑，带着秋天的凉，终于将衣服都晾好，槿懿起身，腰肢难言的酸痛，吕雉也不等她，便起身离开，槿懿摇摇头，抚摸隆起的肚腹。
“如意，抱歉，娘亲不能离开，吕雉对阿季来说很重要。”
因着有内丹相护，腹中的孩儿倒是很安稳，这让槿懿倍感温暖。
槿懿到了饭堂，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桌上只剩一个凉透了的馒头，槿懿刚要上前拿，却被一双手挥落，雪白的馒头在地上滚了一圈，蒙上了尘土。
“啊呀，妹妹，你还真是不小心，这下怕是要饿肚子了。”吕雉幸灾乐祸看着地上的馒头。
“夫人，若是想吃，告知槿懿便可，要知如今正逢战事，不少百姓都无粮果腹。”
“本夫人还轮不到你教训，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咳咳，妾是否有打扰？”虞姬着浅色对襟，下着蓝色印花襦裙，微微一咳嗽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参见虞夫人。”
“哼。”吕雉瞧不起槿懿对虞姬的态度，冷哼一声撞开虞姬便离开。
“夫人，您没事吧，可要奴去教训她？”侍婢忙扶住虞姬问道。
“没事，不必如此惊慌，戚夫人，妾正要为霸王做些糕点，奈何手艺不精，若戚夫人无事，可否相帮？”
“夫人，她可是阶下囚，您怎可…”
“你先下去吧。”虞姬面色不悦，侍婢只好不甘下去。
“戚夫人，侍婢无状，妾在此赔罪。”
“虞夫人，槿懿只是一介囚徒，担不起夫人如此大礼。”
“戚夫人，我们不用这般虚礼，若无人时，你唤我妙戈，我唤你槿懿可好？”
“好，妙戈。”
“槿懿，实不相瞒，那夜，我去找霸王，存了些私心，我并不是那般大度。”
“槿懿明白，为妻者，就算是圣人，也无法容忍夫君身边有别的女子，分夺夫君的爱。”
虞姬和槿懿相视一笑，仿若认识许久的好友。
虞姬心思玲珑，说是请槿懿帮忙，无非是用另一种方式，让槿懿用膳，槿懿也不藏掖，大显了一次厨艺。
一盘盘精致的糕点，栩栩如生。
“原来槿懿这般厉害，妾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之意。”
“妙戈不必谦虚，妙戈做的，那才让人食指大动。”
“扑哧，槿懿，我们还是别互相夸赞了，若是让人瞧见，免不了笑话。”
“谁敢笑话本王的夫人。”
“霸王，您来了。”虞姬上前相迎，项羽握住虞姬的手，深情对视。
“咳，参见霸王。”空气中流淌的情愫，让槿懿想起那个远在天边的人。
“你怎还在？”被人打断，项羽有些恼怒。
“霸王，妾闻戚夫人善厨，便央着她教妾做几样糕点。”
“看不出，你还会做糕点。”项羽话语中虽有嘲讽，看着桌上的糕点，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捻起一个糕点，一口吃下，美髯上沾着点点碎屑。
“霸王，瞧你，还如孩童一般。”虞姬轻笑，上前，用绣帕轻轻拭去项羽嘴角的碎屑。
槿懿识趣地不再打扰，向虞姬递了个眼色，便悄悄走了出去。
星辰铺满夜空，微风带来些许凉意，槿懿搂住双臂，打了个寒颤，忽然，远处的树林中，闪现一道黑气，很快便没入树林，不见踪影，槿懿感有异，便急忙走进树林，一路寻去。
一个女子躺在落叶间，身躯上飘渺着黑气，槿懿上前查看，那女子的面容正是白日丢下衣物的侍婢，已经没了气息，双眼留下空泛的血洞，不见眼珠的踪影。
“魔物。”槿懿心下一沉，身上越发凉，她不敢再有停留，匆匆走出树林。
待槿懿走后，一株大树后闪出一个身影，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槿懿回到住处，说是住处，不过比柴房好些，吕雉已经睡着，只留给槿懿一个背影，槿懿抚平跳动的心脏，洗漱一番，便上床，却久久无法入眠，那侍婢的惨状一直在槿懿眼前晃悠。
清晨的光亮，照得槿懿眼一痛，流下了泪。
“哟，戚姬这般倒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意，难不成要勾引霸王？”
槿懿没有理会吕雉的冷嘲热讽，洗漱好便赶往洗衣房。
“你听说了没，树林里发现一具女尸。”
“可不是么，听说以前还是这洗衣房的，死的时候，连眼珠都不见了，那尸体软得几乎都没有骨头，大家都传是妖怪干的。”
“行了，怪渗人的，别说了，若是被霸王知晓，小心拔了你的舌头。”
洗衣房一瞬间，安静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槿懿神情一顿，心里有几分不安，唯有吕雉嘴角挂着有些诡异的笑，很快便消失。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那日没了眼珠的女尸，之后再没有出现尸体，又因项羽下令，不许谈论，渐渐地生活恢复了平静。
转眼到了隆冬，初雪带着冬天的彻骨纷扬而至。
槿懿的肚子越来越大，渐渐有些行动不便，若不是有内丹，槿懿怕是早已支撑不住。
“戚夫人，歇会吧，奴来帮你洗吧。”槿懿的好人缘，再加上虞姬时不时的看护，结识了不少侍婢，那些侍婢都是真心关怀这个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可怜女子。
“没事，这些洗完便可收工，我还撑得住。”
“哪那么娇贵，当初，本夫人下地干活也不见，这般娇弱。”
槿懿没有理会，身旁的侍婢倒是有些气愤，但面对吕雉时不时流露出的凶狠，皆是敢怒不敢言。
槿懿无法离开楚地，只能从支言片语中知晓刘邦的消息，知道他平安，才觉心安，面对他迟迟不来相救，槿懿不是没有怨怪过，但转念一想，刘邦最在意的便是这天下，自己如何能成为他的负累，想到此，槿懿只能将自己和吕雉照料好，待到团聚之时。
年节将至，一片喜气，府中开始忙碌。
槿懿因快要临盆，虞姬便免了她洗衣的活，让她安心休养。
一日，槿懿本绣着锦帕，却觉小腹有下坠般的疼，有什么东西要从下身喷涌而出，槿懿挣扎着下床，翻落了小几上的物什，跌坐在地。
“来人啊！”槿懿捂着肚腹，裙裾已经湿成一片。
“吱呀”“哟，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要生了？”进来的竟是吕雉，吕雉蹲下身看着槿懿痛苦的样子。
“夫人，求，求你找稳婆，救我的孩子。”槿懿抓住吕雉的手艰难地说道。
“呵，你以为本夫人这般傻么，若是戚夫人难产，一尸两命死在楚地，既可怪在项羽头上，又可使夫君回心转意，岂不一举两得，本夫人为何要救你。”吕雉冷笑，挥开槿懿的手，站起身。
“夫人，只要你肯救，我愿离开阿季。”槿懿抱住吕雉要离去的腿。
“呵，让你离开，岂不太便宜你，我要留你在身边，好好折磨，放心，我会让你孩子出生，好好看着他母亲是怎么被我折磨的痛不欲生。”吕雉回身看槿懿，不知是否因屋中光线昏暗，槿懿竟在晕倒前，看到吕雉身上溢出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