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五)意不尽](1 / 1)
听闻枚贵人之言,在场众人大惊失色。别说枚贵人没证据指证我,就她这以下犯上的行径,已是大罪了。皇后走到枚贵人身边拍拍她的手臂:“枚贵人,你太累了,别胡说,懿贵妃不是这种人。”
或许是一种母子相连的天性使然,枚贵人已经感觉到小阿哥生命流逝的不可挽留与逆转,当下连皇后的帐也不买了。指着我,冲着皇后冷笑道:“你当你又是什么货色,与她还不是一丘之貉。你提携我,帮助我,你当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脑筋。真当我是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不成。我不过是装傻瞒着你,利用你而已!”
皇后面色无波,仍保持着她的风范:“枚贵人,既然你如此见不得我与懿贵妃,我们走了便是。你好生照顾小阿哥吧,皇上,臣妾告退。”我与她便作势欲举步离开。
奕詝怒道:“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互相猜忌,闹气,还有没有一点皇后,贵妃的礼仪!是小阿哥自身的问题,还是有人胆敢冒此大不韪,太医一查就可知分晓。”回头看住一群太医:“说,你们查了半天,可有查出什么结果来没有?!”
偷瞄了一眼盛怒中的奕詝,又被推在阵前的丁太医斟字酌句地缓缓说道:“启禀皇上,经奴才等人多番查验,可以排除是有人刻意下毒意图伤害小阿哥的可能性。小阿哥这病怕是胎里带来的,在母体时就已附着于上。加之又是早产,各方面原因综合一起,才有了今日突发重病,难以收拾的。”
枚贵人却霍地站起身道:“你们这些庸医,必已被她们买通,为她们做伪证的。弄不好,正是你们下的毒,如今却怪在我的头上,说小阿哥的病是由我传给他的。”接着扑通一声跪下,抱着奕詝的腿哭喊道:“皇上,您要为我做主啊,这些奴才和人串通一气,存心害死小阿哥啊。皇上,千万不可放过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呐。”
奕詝心情本已极度烦闷,被枚贵人这么一哭闹,更是火上加油。一脚踢开枚贵人,低吼道:“你够了没有,见谁咬谁,谁都要害你的儿子,朕也不例外,是不是!”
枚贵人泪水满面,哀恸不已:“皇上……”奕詝愈怒:“小阿哥还没死呢,你犯不着这会号丧!”看着太医们:“喝了这么久的药了,为何还不见效?”
丁太医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们因不知小阿哥的病因如何,故不敢贸然下药,只能先用比较温和的方子缓解一下,未能治本。”
奕詝森然地看着众太医:“你们给朕听着,治好了重重有赏。倘若没治好,你们全都给小阿哥陪葬。”
太医们吓的全伏在地上:“奴才定然尽心竭力,求皇上开恩。”
皇后见状便道:“还不下去想法子,光杵在这里磕头就顶事了?”
太医们这才起身,又聚到一旁会诊。枚贵人也停止了哭声,趴在床边,瞪着双眼守护着小阿哥,眼泪却顺着脸颊滚滚滑落,情景凄凉。
见此,奕詝也欲去安慰枚贵人几句,却看见她一副蓬头垢面,容颜枯槁,衣衫凌乱的模样,刚刚迈出的脚步便又收了回来。叹了口气,唤道:“黄三,你在这看着,有什么事再来禀告朕。”
言毕,已推门而去。
见奕詝已然离去,剩下的众多看热闹的妃嫔也觉得今日的好戏也就宣告结束了,也晓得小阿哥迟早就这几天了,也就不急于这么一会去打击枚贵人。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无谓之话,纷纷散去。我和皇后则在奕詝离开之后,也就紧跟着走了。
觉着左右无人了,皇后才道:“你觉着今天这枚贵人的举动,莫非她真的发现什么了?”
我笑道:“娘娘多虑了,我拿脑袋担保,她不过情急之下,一时胡言乱语罢了。这段时间,咱们别说见小阿哥了,连长春宫都难得去一趟,何来下手之机。任是怀疑,怎么也与咱们无关的吧。”
皇后也笑笑:“倒也是,咱们的宫女、太监都难得往那走动,怎么着也不会是咱们的。”
我道:“皇上不是傻子,他有眼睛,也不会听枚贵人几句胡话,就猜疑咱们。不过,到时候,可得好好照料一下枚贵人了。”
皇后露出我认识她以来第一个阴冷的笑容:“枚贵人,欠的就是一个‘审时度势’,这次要仔细教教她是怎么一会事了。”
我与皇后分手后,也就各人回宫静待消息了。回到储秀宫,第一件事便是回屋看载淳。这孩子,每天差不多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睡,现在也不例外,完全不知他的额娘整日里的经历,与别人的虚与为蛇,尔虞我诈。“可是儿子,你只消知道额娘都是为了你好,都是为了给你铺平道路就够了。但是儿子,你也千万不可以离开额娘,更不可以背叛额娘,因为那样额娘会恨你的。额娘恨起一个人来,顾虑就不会那般周全了。”摸着载淳的额头,我喃喃自语着。
自从枚贵人的小阿哥开始闹病起,宫里也就不再似以前那样看似风平浪静了,人人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特别是枚贵人几近癫狂状态,天天宫门不出,寸步不离小阿哥的摇篮边。呵斥着太医的无能,指控他们与人合谋,意图算计小阿哥。刚开始,奕詝尚还会去陪陪她,可被她这么吵闹,也就没了那意思。到后来,干脆每天就派黄三过去问问,自己就这个宫院,那个宫院的游乐。倘若不是还挂念着小阿哥,只怕枚贵人也早被他抛之脑后,没人过问了。
沐浴着晨光,奕詝坐在琼苑里,抱着载淳逗弄,一边道:“你瞧瞧,这大阿哥长的是一日赛一日的好。说起来,他也算是早产了,幸得你照料的好,才没像小阿哥那样多病多难的。真不晓得,枚贵人是怎么回事,别人带孩子,她也一样带孩子。吃穿用度一样没少她的,怎么就出这事?”
我垂首不语——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这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奕詝身为天子,何时为什么人这般担心过。就是道光爷临终之时,他面上虽做的亲孝,哀痛,但实质上正依着师傅杜受田等人的计划,忙着和奕訢争夺帝位,心里并无多大的伤感。最重要的一点还是,现时他的身边还有载淳,以后哪位嫔妃还会产子,亦无定数。所以,日子一久,他对枚贵人和小阿哥的心,也就渐渐淡了下来。而这,正是我以及皇后,和宫里所有的嫔妃都乐于见到的。所以众人都使出了全身解数,逢迎着奕詝,以期让他更快地忘掉长春宫和里面的一切。在这一点上,宫妃们终于达成了一致,现在就等着小阿哥咽气,我们再去出自己那憋了不短时间的怨气了。
奕詝见我不说话,轻叹一声:“朕知道枚贵人那天对你和皇后说的话,是伤了你们的心。不过朕相信你们,别说太医已经确定小阿哥是自身胎里带的病,即使是有人下毒,也不会是你们的。宫里的那些传言,不必理会,朕也不会信的。”
我抬头看向他道:“四爷的意思,兰儿知道,多谢四爷对兰儿的信任。只是兰儿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不快,而是觉得因为小阿哥而起的谣言太多了,弄的宫里人心惶惶的,没必要啊。现下,皇后娘娘因为某些顾忌,而不太方便插手。四爷可听闻了,宫里最近是怎样传这件事的?”
奕詝将载淳交到翡翠手上:“带大阿哥去外边晒晒太阳。”这才开口道:“你怎么也学着卖关子了,直说吧。”示意小安子为他换上热茶,我苦笑道:“这次不是兰儿多嘴,因为的确兰儿又被拉进去了。”瞄了奕詝一眼,我道:“四爷可还记得,早前丽妃因兰儿而获罪,被您处罚的事?”
奕詝点头道:“正是。但也是你不计前嫌,没多久就让朕把她又放了出来吗。怎么,这些流言是丽妃传出来的?”
我道:“您听兰儿说完可好,谁说是丽妃了。宫里传说是我特意求您把把丽妃放出来,然后再利用丽妃的脾气去对付枚贵人,好坐收渔人之利。”接着又瞟他一眼:“这事若是兰儿做的,兰儿愿遭天打雷霹。可这真与兰儿无关啊,四爷您可得还兰儿一个清白的好。”
奕詝却笑道:“就这么个事呀,朕还当什么呢。这事朕早听说了,压根儿就没听进去,更别说怀疑你了。朕就寻思着,怕是朕太宠你了些,才使的别人心怀不满。要不然这样,朕以后少见见你,妒嫉你的人少了,也就没这些闲话了?”
我嗔道:“你舍得?”奕詝一把搂住我,端起我的下巴仔细凝视着:“舍得,哪里舍得。这么又香又甜,知情识趣的可人儿,任谁谁也不舍得。何况,她还是咱们大阿哥的额娘啊。”
我笑的趴在他身上:“是吗,那四爷说话可得算数,万不可负了我啊。”奕詝低头吻住我,我用丝绢蒙住两人的头,热情地回应着他。
正在此时,奉旨到长春宫去看望小阿哥的黄三回来了。听了黄三的回报,小阿哥依旧是那副奄奄一息,命若游丝的模样。奕詝放开我,我看了看他:“要不四爷,您还是亲自到长春宫去看看吧。好歹安慰安慰枚贵人也好。”
奕詝不住的叹气:“兰儿,你真当朕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不成?朕每日在朝堂上,面对的不是太平军就是洋人,内忧加外患,已经让朕焦心不已。如今偏生又碰上小阿哥的事,枚贵人又只知寻朕哭闹。你你们都不知朕到底心里有多苦啊?就想着在你这里来找你陪朕说说话,就只有在你这里,朕才觉着心里舒畅些。兰儿,你明白了?”
我从身后拥住他,柔声道:“四爷只要觉着心里不痛快,只管到兰儿这里来。兰儿别的什么都不会,至少还不至于让四爷怄气,难受的。只要四爷开心,兰儿什么都肯做的。”
奕詝忽然道:“兰儿,还记着以前咱们在圆明园时候的事吗?那时,玩的多顺意。要不这么,等小阿哥的事过了,咱们又去圆明园一趟?”
我笑道:“都依您的。好了,现在您去看看小阿哥吧。兰儿和载淳回储秀宫等您。”
奕詝抽过我手中的丝绢,微笑着向西一长街走去。交代奶娘先把载淳带回宫后,我坐在水榭里继续品茗。看着水中鸳鸯,我漫声说道:“翡翠,这次的事干的还不错,你和小安子都有赏。还有,这次从丽妃那边传消息的还是宝珊是吧?”
翡翠连忙应道:“回主子的话,正是景阳宫的宝珊。不知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想了想:“听说她同哪个低等侍卫有婚约的吗?告诉她,好好做,做好了,到她出宫的年龄,我会想办法让皇上赐婚的。”
翡翠“嗻”了一声,小安子又上前道:”兰主子,方才皇后那边的喜鹊送了点东西过来,说是皇后赐给大阿哥和您的,您要不要看看?”
我站起身:“好吧,坐了这么久人也乏了,就回去吧。”此时的阳光已然有些猛烈了,是时候到圆明园去避避暑,休息休息了。顺着西一长街,我款款回到了储秀宫。一进房间,就看到了好些衣料。
随手拿起一件抖开一看,玉兰色的锦缎上绣凤蝶绕兰花。轻轻一笑,回头朝喜鹊说道:“你回去替我给娘娘道谢,就说我明天再去面谢娘娘。娘娘贵为皇后,玉兰也拿不出来什么娘娘能看得上的东西,除了对娘娘的感谢,实在不知如何表示了。娘娘即管放心,娘娘这么眷顾于我,玉兰定会知恩图报的。”
喜鹊拿了赏银,应声而去。也在次日凌晨丑时,长春宫终于传出了宫妃们翘首企盼多日的消息——枚贵人所生下的小阿哥药石无效,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