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风流子](1 / 1)
一到了圆明园,奕詝就急不可耐地去了住着汉族美女们的“御春阁”,接连几日组不出阁,鹿血酒也流水一般地送了进去。整个御春阁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却恨极了随驾而来的各位嫔妃,终于难得地同仇敌忾,痛陈汉女狐媚惑主,不顾龙体。等奕詝还不容易晕头转向地从温柔乡中被军报扯出来之后,全都又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如穿花蝴蝶一样,穿梭于九州清宴和各自的寝宫之间了。
冷眼看着旗人美女和汉人美女之间对奕詝的这场拔河赛,我也开始着手准备了。时间一长,奕詝被“花儿”们闹的烦了,也就想寻个清净点的地方喘口气了。而我这里,就将是这么一个所在,更会给他别样的新鲜,难忘的记忆。
喝了一口杏仁露,继续看我的《开元天宝遗事》,一旁的小安子却忧心忡忡:“兰主子,万岁爷来圆明园也有十多天了,别的嫔妃那儿差不多都去过了,可就您这儿……咳,您还一点都不急,奴才可真快急死了。”
翡翠也说道:“主子,小安子说的对,不说别的,您是没看到,就丽嫔身边的菁儿和小佑子几个奴才,也都拽的二五八万的,还不是狗仗人势。”
我抬眼看向二人道:“埋怨起我来了不是?嫌我不能给你们撑腰,让你们也拽的二五八万不是?”
两人赶快跪下:“奴才不敢,奴才失言了,请主子赐罪。”
示意他们起来:“哪有那么多罪好赐的,别逞口舌之利才是真的。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以后皇上对我如何,你们都记着一句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做到了,少不得你们的好处;做不到,趁早走人,省得我拖累。”
磕了个头,两人齐声答道:“奴才记下了,主子放心便是。”
略沉吟了一下:“皇上怕这几天就会过来了,到时候怎么做,不需要我再说了吧。”见他们连连点头称是,又问向翡翠:“我的衣服薰好了没?没被别人见过吧?”
翡翠忙道:“回主子的话,都弄好了,全是我自己一手一脚操持的,绝无外人见过。主子要不要看看?”
我笑笑:“也好,就把那件鹅黄色的拿来我看看。小安子,知道皇上今晚上歇哪里吗?”
小安子摇头:“九州还没传消息过来,我估摸不是杏花春馆就是武陵春色。”
翡翠已将我要的那件鹅黄色衣服拿了进房,还避人耳目地在上面笼了一件长衬衣。我见状笑道:“翡翠,难为你这般细心,想的这般周到。”
取下外面的罩衣,把衣服交给我,翡翠犹疑道:“兰主子,这衣服这模样,能穿吗。皇上不会怪罪吧?”
把衣服凑进鼻端闻了闻,薰的还不错,基本上也达到了我的要求。当下便道:“这衣服当然不能穿着外出,不过在闺阁之中,又有什么是穿不得的呢?看着吧,皇上除了欢喜,就是离不得了。翡翠,给我预备热水沐浴,我今晚上就穿它睡觉了。”
泡在漂浮着几色鲜花的木桶中,我努力放松着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回忆起额娘在我进宫前对我所讲的事情:“当年额娘在浙江平湖乍浦旗营,见到一只凤凰飞来,停在营地的一株梧桐树上应运而感生下了你;在你出生之时,又有无数乌鸦围绕在院子里房前屋后,驱之不散。直至你呱呱坠地,方才全数离开。玉兰,天降异像,你决会是个普通女子。额娘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成为叶赫那拉的骄傲,额娘的荣耀。”
突然又瞥见了右手手腕上那颗朱砂痣,一阵痛楚在心头蔓延开来。奕离去时掩藏在漠然神情下的椎心之痛,刻意的逃避,午夜梦回的情泪,掷还给我的绣帕,离奇的杨贵妃之梦。一切的一切,都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整件事里,最不想伤害却偏偏被我伤的最深的便莫不过于奕了。茫然间,眼泪夺眶而出,想着为了往上爬,我对奕詝做过的和即将施展的媚态,羞愤不已。眼泪越流越凶,干脆一头埋进水中,让自己在窒息中冷静。
当我从水中抬起头来时,业已恢复了常态。不管怎样也好,事情已经发生,我眼前唯有一条路,我别无选择。奕詝宠我,但目前他并不爱我;奕爱我,但我要的东西,他给不了我;我不爱奕詝,但我需要他;我爱奕,但上天注定我们只有一夕情缘。所以,我只能对不起奕。
擦干身子,我换上了那件鹅黄色纱衣。这件衣服或许称为亵衣更为合适。它和额娘带进来的那本册子,都来源于京城各大妓院的红牌姑娘那里。在这世上,没有比阅尽天下男子的青楼女子,更能熟悉、调弄、掌握男人的了。
当时我让小安子送腰牌去我家的时候,叫他给额娘带的话就是要额娘趁进宫的机会,把这些物事带进来。宫妃们论斗心眼,谁都不输谁;若论起床上功夫,怕也没谁不得上青楼女子们的调情手段和对男人的心理揣摩了。衣服是红牌姑娘们情挑恩客时所穿,绝对符合奕詝这类男子对女子闺房衣装“欲迎还拒,欲露还遮”的心理;册子则集合了众多妓女们取悦恩客的心得。有了它们,对付奕詝来也绰绰有余了。毕竟,不管奕詝好色到什么地步,他还是一国之君。花街柳巷,他不敢也不能去。只是说到底,在奕詝看来,他的后宫,圆明园也就是一更大更豪华的窑子,包括丽嫔、包括我,也包括其中所有的女子,都是这窑子里的,供他一人玩乐的青楼女子。所谓嫔妃,不过是个有些名分、地位,他一人专属的高级妓女罢了。而且,我们是生,是死,也都握于他一人之手,我们怎得不挖空心思来逢迎他呢?
奕詝好色,还好女儿香。故而,宫妃和汉人美女们,都在这“香”字上下足了功夫。宫里的脂粉钱,香料钱一直居高不下,数目可观。宫人们经过,均是香风阵阵,经久不散。可大多数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便是喧宾夺主。
其实凡是喜爱清洁,身体健康的成年女子,自身都有着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体香。虽然这体香味道极淡,但更易动人心魄。使用香料不过是起个辅助作用,偏偏大多数人却用香料遮盖了自己的体香。闻久了,也就觉着大同小异,无甚太大区别了。相较于似淡非浓,若有若无的体香反而就落了下风。当然,有利就有弊。体香清淡,别人不易闻到,也就难以引起注意。所以,我就利用在衣服里薰上与我体香接近的兰花香,来助我达到目的。
这香也分几种,有怀香、袖香、暗香、含香、薰香、染香。选择薰香,我在穿上这特制的纱衣后,自己的体香与纱衣上的兰花香便可逐渐融为一体,相辅相成。衣上有体香,体上有衣香,还愁牵不住奕詝?至少在奕詝晋封丽嫔时,我也得升上一升。
仰躺在床上,当日皇后对我所说的那番话又响起在耳边,这位钮祜禄家的姑娘不是个简单角色,我须得警惕、靠拢、亲近她才好。一来奕詝不喜她,但敬她,她在奕詝心中也有些分量;二来,她现无子嗣,暂时对我还构不成威胁;三来,“大树底下好乘凉”,找她作个靠山,也省了和丽嫔她们明争的麻烦;四来………想着想着,人就睡了过去。待张开眼睛,窗外已是红日高悬,阳光正盛了。
梳洗完毕后,小安子将一碗银耳羹端与我,一面问道:“主子,今天准备穿哪件衣服?”
看了看镜中自己的发型,头饰,心里合计了一下方道:“拿那件绿缎绣梅蝶的吧。”
趁着阳光明媚,上午也还不是太热,我带着翡翠和小安子出去走动走动。依然熟悉的景物与人事,改变的只有我。漫无目的地边走边看,当我回过神,我已站在了别有洞天的那个石画舫前。
与奕的爱恨纠葛也可算作从这画舫上正式开始,心中不觉揪然。低声说道:“翡翠,你们在外面守着,我上画舫坐坐。”二人齐应一声,我缓缓走上画舫。
抚挲着临窗的茶几,苦笑起来,这是否也可称作“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呢?当初那个与奕订情的女子,如今为了取悦他的四哥,竟然求授于妓女。他若得知,不知会做何感想呢?眼角余光瞟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好象有件什么东西,便伸手将它捡了出来。一看,却是朵早已枯萎的兰花——奕来过?!跌坐在凳子上,心绪飘然,半晌才收拾心情,若无其事地下了画舫。惊见云灵姑姑也同小安子站在画舫前,似是专为我而来。
看到云灵姑姑,觉得颇有些亲切。见她要行礼,也就摆手道:“姑姑不必多礼,玉兰正想着过去桐荫深处谢谢您呢。”
翡翠二人尾随于后,我与云灵姑姑前面缓步而行。笑向云灵姑姑道:“姑姑这向可好?玉兰早就想过去看看,可您也知道,在这宫里是容不得人一刻懈怠的。看望您的事也就搁下来了,您不要见怪才好。”
云灵姑姑笑道:“贵人也忒客气了,贵人心里还记得云灵已经是云灵的福气了,哪能得陇望蜀,您说是吧?”
看向云灵姑姑,我诚心道:“姑姑,玉兰侍寝之前您对玉兰的教诲,玉兰至今受益匪浅。今天遇上姑姑,还得向您讨教的。”
云灵姑姑略带悲凉:“我也不过是不想这里再多一个同我一样的白头宫女罢了。你有今天,靠得也还是自己。兰贵人,我今天过来找您,也是想求您帮个忙。”
停下脚步,对着云灵姑姑说道:“玉兰现虽不过一介贵人,但姑姑的事,玉兰必会尽力。玉兰若能办到,绝不推辞。”
云灵姑姑顿了顿才道:“兰贵人,我只求您,倘是我什么时候没了,拜托您向皇上求个情,让我能够魂归故里。在生时不得回乡,就盼着死后落叶归根了。”
寥寥几语,听得我心酸,当即就应承道:“玉兰不会让姑姑失望,敢问姑姑家乡何处?”
云灵姑姑已红了眼圈:“云灵老家在山西长治,烦请贵人记下了。”
见我点头,她从袖里掏出一张纸交到我手上:“贵人,这是驻香露的配方,您好生收着,对您大有助益。”
“驻香露?”
云灵姑姑悄声道:“我家祖上曾救过一位前明的御医,他说无以为报便留下这张药方给我祖上。而这驻香露正是前明太医院为后宫嫔妃们秘制的香体之剂。长期服用,身体可散发出一种清新花香。无须再使用过多香料,还可美容驻颜。我在进宫时,额娘为让我能出人头地,将药方交给我。只可惜,有了它,我没成功。兰贵人,它跟着我也没用了,反而浪费。把它送给您,您兴许还能用上。何况,这里面所用的药材皆名贵异常,非大内怕难以配齐,本身也就是给主子们用的物儿。”
心中暗喜,没料着今天还有这么一收获,真是运气。急忙收好药方,谢过云灵姑姑。已近午膳时间,云灵姑姑便先行离开,我也回到了“天地一家春”。
天气一热,也就没什么胃口吃饭,喝了碗清粥就撤了下去。拿出那张驻香露的药方,大略看了看。我虽只是粗通药理,但也瞧的出这张方子里的药材确实都有轻身、香体之效用。没有麝香之类会导致女子不育之药,也无相克相冲的配搭,可以试试。叫进小安子,让他想法子悄悄把药配齐。刚刚交代完,门口便响起了“皇上驾到”的声音。整理一下妆容,急步走到门前迎驾,已有了几分醉意的奕詝由他的贴身太监总管黄三扶着,站立不稳地进入立刻我的视线。
行礼问安后,奕詝吩咐道:“都下去候着,留着兰贵人侍侯便是。”话音未落,人已经躺在了贵妃榻上。向我打了个千,黄三领着众人带上门出去了。
倒了杯热茶送至奕詝嘴边:“四爷,兰儿扶您到床上休息吧。”真是想不到,奕詝清醒时,浑然全忘;现下喝的醉醺醺,却又想起这“天地一家春”了。
就着我的手,奕詝饮尽杯中茶水。又握着我的手腕笑问:“兰儿,你说到了园子里要陪朕开心,逗朕高兴的。现在朕来了,你不会只让朕喝茶吧?”
浅浅一笑,挣脱他的手,回身自抽屉里拿出一条锦带向他道:“兰儿怎敢欺君,不若兰儿陪四爷玩个游戏可好?”
奕詝来了兴趣:“好兰儿,朕陪你玩可有什么好处没有?”
扬扬手中的锦带,我道:“四爷蒙上眼睛来找兰儿,倘是您找到了兰儿,兰儿便脱一件衣服;倘是您找不到我,四爷您就得脱件衣服了。”
奕詝搂住我:“为何要朕蒙眼,你却不蒙眼呢?”
瞟他一眼,我媚声道:“四爷会让兰儿找到您?”
奕詝大笑,自己蒙上了眼睛:“兰儿,朕可先说好了,若不让朕抓住你,朕可不会轻饶的。”
帮他绑好带子,我走到一旁:“四爷,您还是担心您脚下的凳子吧。”奕詝随着声音,向我扑了过来。稍稍避开,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四爷,兰儿在这里呢。”
一闪一避,一来一往之间,房间里的桌椅全翻,摆设全乱。外面各人听得房中响声不断,却又笑声连连,心中惊异。黄三在门外小心道:“万岁爷,还好吧?”
奕詝并不理睬,直至黄三连讲数遍,他才不耐烦道:“别烦着朕,全给朕下去,有多远走多远。没朕吩咐,天塌下来也不准出声。”
“嗻”声一片,外面的人影立即散去,鸦雀无声。
闻了闻手上的衣服,奕詝笑道:“兰儿,你可真香的,朕就凭这股香味也能找着你。你怕也是脱的差不多了吧?”
瞧着身上仅余的肚兜和衬裤,觉得火候已到了,便主动走到奕詝面前,环住他的脖子道:“兰儿认输了,现在就换兰儿蒙眼找四爷了。”手已解下蒙在奕詝眼睛上的锦带。
眼睛一适应光线后,奕詝的目光就逗留在我的身上不肯离开了:“兰儿…。”装做没听见,蒙上眼睛:“四爷,兰儿来找您了,您可得让着我才是。”
奕詝的声音自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传来:“兰儿,朕在这儿,你过来。”摸索着往前走,很清楚前方位置正是绣床所在。在慢慢走向绣床的同时,我也一步步踏上成功。
在即将摸到奕詝时,假意被床前的脚踏绊倒,顺势跌在奕詝身上。两人相拥倒在床上,帘帐徐徐落下,掩住了一室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