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晨曦（1 / 1）
“你好，我叫水晨曦，是您的儿子李文石的主治医生。”
简单而又寻常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对方剧烈的反应。
坐在位置上一直看起来很乖的男人连人带椅子重重挪动，踉踉跄跄的往这边走。水晨曦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男人就瞪大眼睛贴到玻璃上死死看着她了。
她浑身一僵，那男医生也是没料到这种突发情况，把水晨曦往后挡了挡，厉声说：“李文斌！”
被直接叫了全名的李医生被震慑了一下，整个人格外温顺的瞟了眼男医生。但是他并没离开玻璃前面，还是不依不饶的往水晨曦这边看。
就在水晨曦想要鼓起勇气再次开口时，李医生居然先出声了。
他的声音明显是很久没有开过口的嗓音，甚至吐字还有点不清楚。水晨曦聚精会神的听，才听出来他说了什么。
他是在问，“你说你叫水晨曦？”
“对，我是叫水晨曦。跟闻沉疴闻医生是一个科室的心理医生，也是您儿子的主治医生。”水晨曦补充了一些，怕他听不懂。
“闻沉疴......”李文斌嘴巴里念叨了这个名字，眼珠一转笑了：“你这丫头喜欢闻沉疴......”
水晨曦张嘴愣了，她只是简单的介绍了，没想他会说出这种话。
“别太在意，这疯子虽然古怪，但是以前心理医生方面的才能还没丢。”男医生看出李文斌没有恶意，也让开了位子给水晨曦。
水晨曦点点头，目带尊敬说：“李医生，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关于您儿子的事，您知道您儿子有人格分裂吗？”
看他不回答，水晨曦干脆自己继续说：“我怀疑，那副人格是您造就的。所以，我想搞清楚，您对他当年做了什么......”
李文斌哼了一声，用手抠着玻璃沿儿发出噪音。
“您以前是心理医生，应该知道人格分裂是什么病。这种病会让他步您的后尘的，您也不想让他住进这种鬼地方吧？”
“我当然知道。”李文斌突然打断她，冷道：“可是两个人格不好吗？一个人格解决不了的事，另一个人格来解决。很完美啊！”
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水晨曦表情变了变。
稍稍有点心理知识的人都知道，这种病本身不可怕，但是病人常常会陷入一种窘境中，进行自我抗争，是件很辛苦的事，尤其是怕这种病人会精神失常。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可是这本来就不算病，只是一种缺陷罢了。他们与正常人无异，智力也是跟普通人一样。”
水晨曦决定不与他纠缠这个，她点明主旨：“我就是想问您当年对他做了什么。”
李文斌呵呵一笑，累了似得把一直背负在后面的椅子放在地上，坐在上面看了看水晨曦。明明是他被捆着的，水晨曦却总觉得她更像个被绑在原地任他打量的人。
“水晨曦，晨曦。居然是你来问我，当年我做了什么。也对，差点没认出来你......”他的话让人费解，水晨曦是一点儿也没听明白。
“水晨曦，你的父亲水兴朝知道你当了心理医生吗？知道你来找我吗？”他边说边笑，声音越来越大，状似痴狂：“哈哈哈！想知道我对李文石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吗？”
他在说什么？
他认识自己的父亲？
不对，看起来他也认识自己？
可她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果非要算上十八岁那时候挂号的话，也只是听到过一次他的名讳而已。
权威医生，李文斌。
四年前威风堂堂的心理医生。
“或者你进来，我就告诉你！”李文斌挑衅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反而年轻了一些，水晨曦从他面孔中能看出来他以前应该也长得不赖，只是现在脸黑乎乎的，脏乱了他的面容，还有那些胡渣，让他显老了许多。
男医生马上警告道：“行了，你也看到他了。就到这里，进去是绝对不可以的。”
水晨曦不甘心，她已经到了这里来找他，可是除了莫名其妙的话，一点儿目的都没达到。
她频频往回看的动作，让男医生不得不直接关掉里面的帘子，遮住了两人的对视，又或者说较量？
“我真的不能进去问一下吗？我可以不接近他，再说这里有你和护士呢。”每层都会有护士值班，她过来的时候有看到。
男医生一直把她送到开始见面的地方，水晨曦就知道他有多强硬的告诉自己——不可以。
她失望的跺了跺脚，这次一无所获还耽误了她一天工作，有种急速的疲惫感袭来。更何况，她很想弄清楚，为什么他认识自己的父亲？
“出于你的安全考虑，不得不这样做。”
“他并没有携带武器。”水晨曦虽然没来过精神病院，她也能想得到精神病院里尖锐的东西肯定早就没收了。
可能是水晨曦的执着让男医生有些惊讶，他一时没有动作。
就在水晨曦打算放弃的时候，他指着右脸那道伤疤解释：“看起来很像刀疤对不对？其实，我以前也跟你一样觉得他无害，更何况曾经也是一个职业出来的医生。但是人不可貌相，他比我带过的任何一个病人都要来得凶狠。”
“他弄伤的？”水晨曦忍不住问。
“是的，把洋娃娃的头在地上削尖。”
“......”水晨曦沉默了一会儿，她回想起满地的洋娃娃，还是有点胆寒。那些娃娃都是差不多的样子，长长的卷发，小巧的脸，都穿着碎花裙子，做得十分逼真拟人化，精细的制作让人会做噩梦的程度。
她明白这种恐惧叫什么，在心理书上被称为“恐怖谷理论”。
形容的是当一个机器人或者说非人类物体，与人类相像超过一定程度的时候，人类对他们的反应便会突然变得极之反感。
人形玩具或机器人的仿真度越高人们越有好感，但当达到一个临界点时，这种好感度会突然降低，越像人越反感恐惧，直至谷底，所以称之为恐怖谷。
和人类如此相似却非人类，会让人觉得遭到了潜在的威胁。
水晨曦又看了看他的伤疤，最后弯腰致歉：“是我任性了，打扰你了。”
男医生没有做出太大反应，只是耸肩说：“下次再来的话还可以找我。”
水晨曦与之道别，竟觉得有种相处了很久的感觉。可能这位医生的随和给她留了很深的印象，又或许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给她留下了安全感。
她低头走出精神病院，手表上的指针已经过了中午。
水晨曦动作却不慌不忙，先找了个饭店解决了温饱。
☆
水晨曦不着急，可这边却有人惦记了她起来。
闻沉疴把中午时段最后一个病人处理完，忙了半天的他是饿了，安静且快速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没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
正当护士以为他要找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突然问：“水晨曦还没来上班吗？”
护士别扭的抓了抓脸颊，有些尴尬的回答：“闻医生不是看了好几次，水医生确实还没来上班。”
那个侧门也一直没开过，显而易见，主人根本没有到。
只是不知道闻医生为什么要反反复复的问。
“那。”闻沉疴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在护士疑惑的眼光下摇摇手，“没事，你去吃饭吧。”
护士‘哎’了一声，收拾好他的桌面小跑着走了。
闻沉疴却坐了回去，拿起桌子边上已经被医院气味给同化的蛋糕，手摩挲着旁边的纸壳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好意思，护士长，我想问一下，水医生今天是不是请假了？”跑出去的小护士并没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去找护士长了。护士长经常跟领导打交道，这种事问她准没错。
护士长正在盯着实习的护士整理床位，听了这话，没多想就点头说：“听说是病假，发烧了。”
“这样啊。”小护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问完就走了。护士长也没在意，她们工作累得很，谈个话大部分都是这样问了就走了，谈天说地那种事还真不会发生，不然早就被病人投诉了。
“闻医生？”护士敲了敲门，推开时没想到闻医生正蹙着眉头手拿着把叉子。
而且表情还很纠结，好像是要吐不吐的样子。
“......什么事？”咽下嘴里甜腻的奶油蛋糕，闻沉疴语气也甜腻了起来。
“我听护士长说，水医生今天不会来了，请了病假说是发烧了。”
小护士经常被水晨曦和闻沉疴关照，那次闹事也是闻沉疴保护了她一把。她当然希望他们俩关系好点，更何况要是他们科先出了一对夫妻，脸上也有光！谁再说医生找不到媳妇试试？
闻沉疴谢过她之后，再也动不下去叉子。
不止是难吃，不合口味，也有......猝不及防的空落。
以往他还能打个电话去说，明天七点记得到，今天扣你工资。但是现在，他不能这样做。
他们分手了吗？
他撑着下巴，觉得腹部在灼烧，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刚刚吃过那恶心的奶油蛋糕。就这时，他想到一件关于水晨曦的事。
还记得她有一次约会老是往厕所跑，看闻沉疴没一次找厕所，就捂着肚子问他：“如果你看病人的时候肚子突然疼了怎么办？”
“憋着。”
“憋不住的话，那岂不是.....”拉裤裆？她觉得太粗俗没开口。
可闻沉疴当然知道她那些小九九，看着外边回答：“憋不住就要让病人等你几个小时，然后再约时间，有些时候上一次厕所，病人下次的预约就要推迟到一个月开外了。不到万不得已，所有医生都会选择憋着的。”
水晨曦那时的表情，他现在还记得。
目瞪口呆，隐隐有崇拜。
就像她每次偷看自己的样子。
只是少了爱慕罢了。
把叉子放下，闻沉疴脱了白大褂倒向沙发，侧躺在上面合眼休息。可还没休息几秒钟，方萧就过来找他了，一张口就说：“怎么中午没去食堂吃饭？”
“吃过蛋糕了。”
方萧这才看到桌子上只动了一口的食物，他忍笑：“今早你返回去就是买这个了？可是你不是从来不动甜食？难道是你女朋友爱吃，你在锻炼自己？”
闻沉疴眼睫一动，透亮的眼看着他。
“......”方萧沉默，“好吧，突然想起来你们上次也应该一起吃过蛋糕了，真是时过境迁，当初的闻沉疴也会吃甜食了。”
“上次？”闻沉疴想了想，记忆中他没陪水晨曦吃过蛋糕。
“就是那次她生日啊，你们真有情调，约会都约在我和我妻子初见的地方。”方萧蹲在一旁，好奇问：“你花了多少钱？你不会真让水晨曦请客了吧？”
闻沉疴坐起身来，一手搭在腿上，“什么？”
“不会吧？你赚那么多钱，女朋友生日你都不请她？”
“她生日......几号？”
“......”终于察觉不对的方萧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闻沉疴。
“你，不会吧？”方萧眼里的笑意褪去。“放她鸽子了吗？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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