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第九十章 前因(1 / 1)
一场大雨过后,天气重新转凉,
纷扰人事抵不过一场霜重,
恰如生命似一场无可替换的轮回。
雷霆站在教会墓地里的一座大理石墓碑前,
身后站着Frank和德叔。
几只寒鸦偶尔从树梢飞过,
掠过一丝风声,
给静穆空旷的场景平添寂寥之色。
仅仅在几个小时以前,
这里热闹得犹如一场旷世盛典,
充分证明了那个自80年代开始,
便只身在纽约开创了雷氏霸业的华人集团领袖,
拥有怎样尊崇无上的地位。
雷万钧走的异常平和宁静,
尽管结束他生命的是一颗子弹,
就像他当年来到纽约,
决定贩卖第一把枪开始,
他人生的结局便已注定。
出事的那天,他是自己一个人出的门,
谁也没有告知。
阳光是异常温暖的,勾起人心底如尘的回忆,
令人急着想要去追寻。
他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幼稚园,
朦胧中好似还看见那孩子从园门口一蹦一跳地跑出来,
用银铃般的稚嫩童声喊他一声爷爷。
他甚至还幻想过,
如果他一生一次的爱此刻还陪在他身边,
人生会不会少很多遗憾?
会不会更加圆满?!
就在他叹息着转回头,
准备转过身边一个花园的时候,
一个身穿再普通不过的棒球衫的戴帽青年,
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身边掠过,
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
用一把极精巧的枪朝他心脏的位置连扣两次扳机…
他倒在地上的时候,
耀眼的阳光全部铺洒在他脸上,
却一点也不刺眼,
在那四散的金黄光晕里,
他仿佛看见那孩子跟自己的外公生活得那么快乐,
他还看见蒋柔的脸,那一刻他终于承认,
就算他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荣耀和尊敬,
财富和地位,
生命到了结束的时候,却仍有遗憾……
再也无需动用Dr吴那支全球顶尖的医疗团队,
雷万钧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已经停止了呼吸。
与他一生作对的儿子赶到医院的时候,
只看见一片白色…
象征着人生完结的白,从终点又走回原点,
好像从未沾染这世界任何一种色彩,
即便是黑色的,到头来,
也只是一片虚无的白。
那方白布之下,
是雷霆始终未喊一声,
却给了他生命的爸爸,
一生一次的缘分,
好也罢,坏也罢,
今日此刻,宣告完结。
而他只是那么站着,
连揭开那片白色的动作也没有…
他身边所有人,
那些雷氏衷心的下属,
他父亲生前最亲信的德叔,最敬重的林嫂,
为雷氏服务了一辈子的医生,
还有Frank…
没人看见他一丝表情,
只是从那陡然绷紧的身体线条,
和极端压抑静默的修长背影上,
清晰感受到一阵尖锐锋利的寒意,
瞬间充斥了那个停尸间,
带着嗜血的杀机…
那一刻,
上帝被驱逐,魔鬼统领人间,
全然泯灭人性的杀机,顷刻笼罩他全身…
雷万钧的葬礼无比盛大,
五大集团里除了纳塔尔派来一名高阶人员,
其他首领悉数到场,包括霍华德在内。
调查局派来的人员分乘四辆车守在墓园外的街道上,
他们被提前告知,
葬礼现场至少有五名ZF要员的秘密特派员在场,
包括司法、Congress、NASA、NSA、DOD等多个要害部门,
没有重大冲突事件发生,绝对不能贸然现身。
再接下来,就是各式媒体的新闻车,
在公众视线里,这至多算是一件震惊世界的社会新闻,
只有明眼人才知道,
为美利坚武装起可以震慑世界任意一个角落的强悍军事力量的,
不是The White House,也不是The Pentagon
而是少数几个合法军火商,
雷氏,恰恰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雷氏驻纽约以及海外的全部高级人员全部聚齐,
带领雷氏的下层属众将墓园周围警戒得滴水不露。
雷霆面无表情地与到场吊唁的人或拥抱或鞠躬致谢,
从头至尾,
大家除了对雷万钧的突然离世,
表示出礼节性的惋惜与致意外,
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交谈,
因为大家不约而同地知道,
雷万钧的葬礼,是最后一场难得的和平场面,
最后的清算会马上来临,
杀戮、血腥、再无一丝余地。
宾客全部离开后,
雷霆长久地站在父亲的墓碑前,
旁边就是他母亲的长眠之地。
夕阳正从天际缓缓坠落,
最后一丝光和热都洒在他身上,
却再也激不起一丝一缕的暖意。
frank盯着他僵冷的背影,开口道:
“刚才纳塔尔的副手说,他希望最后的和谈能尽快开启,地点和方式他可以接受由我们来选定,
只是需要由他派出的技术人员负责检测安全性。霍华德也表示愿意参加和谈,还有……”
Frank看了一眼前方毫无反应的背影,继续说:
“南美市场的转让计划书以及雷氏东亚生意的转手证明已经全部备齐,绝对天衣无缝,
意大利和日本方面只等雷氏发出最后的指令,确认万无一失。”
一旁的德叔接着说:
“林嫂和这边的人员会在和谈开始前一小时撤离,但是……”
德叔朝旁边站着的Frank看了一眼,面露为难,
Frank何等精明通透,
他职责以内的事已经报备完毕,
刚要闪到一边,
雷霆漠然淡冷的声音响起,
“雷氏的事,不需要对Frank隐瞒。”
德叔愣了片刻,
缓慢从黑色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枚精巧无比的芯片交到雷霆手上,
哑着声音说:
“这是先生一直想交给你的最后一份名单,纳塔尔在调查局和ICPO的通缉名单上挂了差不多三十年,必要的时候,这些人能保你全身而退。其实五年前,先生是不想你搞那个买卖,那笔交易牵涉太广又数额巨大,先生怕你再也无法抽身,所以才自己揽下了那件事,如果不是对纳塔尔和俄罗斯人勾结没有察觉,你根本不会受伤,雷氏也不会有那场损失…先生一直很自责…”
“……”
墓碑前的背影有一瞬的微动,
想起之前他与父亲的最后一次长谈,
想起父亲说:
“我的孩子,跟另个世界里的孩子一样,应该要做一名成功的医生、律师、企业家、科学家或是艺术家,甚至一名伟大的政治家,为什么不呢?没人有资格剥夺我们这样的权力!”
心脏猛地泛起一阵尖锐剧烈的疼痛,
接着被一股无法自控的酸涩感胀满,
刚刚支撑着找到一丝呼吸的缝隙,
德叔苍凉的声音陡然再起,
“少爷,先生说,那件事让他一直活在自责里,但真正令他后悔的一件事,他直到去见太太的一天,也没有勇气由他自己亲口告诉你,是关于那孩子的母亲……”
……
时间不是治疗旧创伤的良药,爱才是。
在蒋柔真诚的关爱下,
孤儿院里的孩子慢慢遗忘他们尚不真正了解的伤害,
脸上重现纯真快乐的笑容。
孩子们真心喜欢上这个温柔秀美的女人,
她脸上的笑容总是那般温暖,
如荒漠里的一泓清泉,
令濒临绝境的人重新看到生的希望;
如穿透严寒冬日里的一缕暖阳,
令凝结在人心底的坚冰消融。
而且面对他们的时候,
她脸上总是带着那样温煦的笑容,
仿佛能抚平人间任何的伤痛。
不知是哪个调皮鬼先开始的,
孩子们都喊她小柔妈咪,
每个日落时分,
在孤儿院那扇朝向太阳的的彩色玻璃门前,
孩子们围坐在蒋柔身边,
静静地听她讲故事。
她讲山,也讲海,
讲四季的缤纷,
生命的绿树,绚烂的花草。
讲人间所有善与美的事,
就像…就像她讲给自己孩子听的一样…
孩子们聚拢在她身边,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最近几天,孩子们的话题惊人的一致:
“小柔妈咪,桑尼妈妈说,我们的家又多了好多好多的玩具,我们都没有见过的,差不多把玩具屋都塞满了。”
“小柔妈咪,还有每个房间都被装上空调了呢,我昨天晚上一次也没有醒,好舒服的。”
“小柔妈咪,那些衣服真的好漂亮,太热了不穿我又舍不得…”
“小柔妈咪,力耶大叔的厨房终于安上纯净水管道了,还有好多好吃的,不再只有伍咖喱和青菜了呢!”
“小柔妈咪,我们家的浴室好大好漂亮,冲凉凉好舒服!”
………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
蒋柔乐得合不拢嘴,
这些变化她也看到了,
她想到社会上还是有很多善心人士,
无声关爱着这些需要关怀和帮助的人,
有更多的人无私献出自己的爱心,
让她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更有意义。
最近只有一件令她烦恼的事,
她入修会的申请一直石沉大海,
她又再写了几次,依旧没有音讯。
她向主教询问过几次也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终于有一天,在她契而不舍的的追问下,
主教面带遗憾地告诉她,
有人向修会提供了一份她的婚姻证明书,
她属婚姻存续中的配偶,
是连初学者都不会被收录的那一种。
主教走后 ,蒋柔在原地呆立了很久,
婚姻证明?!
一些恍如前世的回忆痛入脑海,
“五年前LV那张废纸早就失效了,但是你该清楚,如果你想跟我玩什么心机花样,弄到那张纸对我来说根本不算难事,如果你肯听话,我才不会费神用那东西绑住自己。”
……
记忆退去温情的底色,
全部是伤痛的回忆,
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难道还不肯放过她?!
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觉,
某个早上她刚刚参加完一场弥撒,
随着人流走出教堂的时候,
隔着方圆几公里的教堂空地,
她一眼瞥见了石头雕铸的栏杆外,
那抹早已被时光镌刻进她骨血的身影…
她瘦弱的身躯猛地一震,
连同心脏都跟着颤动起来,
很快被她强行抑制住。
她狠命咬住下唇,
然后重新平静地跟着人群一起向前走去。
她今天还需要去孤儿院给孩子们做义诊,
她心里只想着这件事,
面沉似水,眼睛一直望着前方。
她夹杂在人流中,
走在离他很远的人群中间的位置,
她能感觉到他滚烫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然而直到她走进孤儿院的大门,
他竟没有任何为难她的举动。
看着一瞬间围拢上来的孩子,
她内心里立刻澄明,
原来近期孤儿院的一切变化,
都是拜他所赐!
他在这里待了多久?又想干什么?
她心里再次涌起一丝无比熟悉的…发自内心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