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六章 回归（1 / 1）
雷万钧正卧在老宅花园里的躺椅上晒太阳，清晨尚未灼热的金色光线穿过绿绿葱葱的枝条叶蔓，洒在他略显苍老的脸上，织起斑驳的疏影。
花园里玫瑰花的香味四溢，潜入他的鼻息，一瞬间带他回到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清晨，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女人曾对他说，“幸福，就是来自灵魂的香味”，只有灵魂澄净，安适，懂得珍惜与知足，才能真正获得幸福。
一晃三十年过去，他的人生已走了大半，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已近登峰造极，他获得别人的尊敬和荣耀，他拥有财富和地位，拥有一个出色的儿子，一个杰出的接班人，却依然无法体会那女人所说的那种幸福。
这样的思绪令这个阳光灿烂的清晨显得哀伤和悲凉…
正当他要起身进屋的时候，玫瑰园中一个蠕动的小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谁？谁在那边？”他粗哑着声音喊道，
那抹身影仿佛受到了惊吓，立刻从园中跳到石子路中央，瞪着一双乌黑晶亮的大眼睛受惊地看着他，
“…老爷爷，我只是想要一朵玫瑰花。”
孩子童稚青嫩的嗓音如一道闪电劈中雷万钧，他惊在当场，电光火石间仿佛回到从前，那孩子…竟跟自己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他怔愣着，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响起，才把他拉回现实。
“东东，你在哪里？爸爸找不到你了。”
雷霆高大的身影紧跟着出现在孩子身后，看见雷万钧惊骇的神色一时顿住。
“爸爸，我害怕，我不是故意要摘老爷爷玫瑰花的”小家伙抱住爸爸的腿，怯怯地说。
雷霆回过神，蹲下身子两手抱住他小小的身体，温柔地说：
“东东别怕，他是爷爷。”
“哎…？”小家伙嘴巴张成O型，黑眸在对面那个板着脸孔的老者脸上滴溜溜转了一会儿，又转回爸爸脸上，突然眼神一亮说：“是爸爸的爸爸，对吧？”
“…对”，雷霆笑出来，看了一眼小家伙手上的花，“东东为什么要摘爷爷的花？”
“因为今天是爸爸的节日啊”，小家伙认真地看着男人的眼睛，“妈咪说，在爸爸的节日，东东把玫瑰花别在衣衣上，就表示东东爱爸爸，爸爸会很高兴。”
说着他稚嫩的小手朝男人面前一伸，“爸爸帮东东戴上好不好？”
雷霆心里震动，一股陌生的酸楚感堵在喉咙间，他伸手接过玫瑰花，别在东东洁白的衣领上，然后亲了亲他的小脸颊，低沉着声音说：
“…谢谢。”
小家伙笑眯眯地看看他，又转头看看呆立在一旁的老人，忽然说：
“爸爸也要戴哦，爷爷会好喜欢的。”
两个大男人同时愣住，在两人记忆里，美国的这种父亲节的传统习俗在雷霆七岁以后，便不曾在这个家庭出现过。
男人愣了有一分钟，然后站起身，伸手摘下园边的一支玫瑰花，别在自己衬衫的领口上，大手牵起东东的小手，转回身看着雷万钧。
太阳的金光全部漫上来，亮晃晃的斑点投射到两大一小三个人的身影上，散发着异常柔暖的光晕……
雷万钧双眼一瞬间变得灼烫，命运惊如上帝之手早已安排好的轮回，那些他作为一个父亲，在自己儿子最重要的成长岁月里，一直缺席的日子，那些他无法弥补的父爱，是否可以以另一种方式赎回？
“是…你跟那个女人的孩子？”
东东被紧跟而来的林嫂带走后，雷万钧平静地问，似乎冥冥中有一双巨手，轻而易举就摧毁了他为这个家族所作的一切努力，他没有理由不沮丧。
见自己的儿子不答话，只是用沉默代替回答，他的声音一瞬间变得苍老，
“就算明知道是地狱，你也还是情愿一脚踩进去，不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你从来没清醒过。”
说完他疾步走进屋子，他太过震撼，需要时间平复，需要从长计议……
同样震惊的还有戴琳，从西雅图回来他们有段时间没再见面，当她去别墅找雷霆的时候，正撞见他陪儿子在庭院里玩，她呆在当场不知作何反应，林嫂识趣地把孩子带进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劈头就问，只觉呼吸急促无法控制，“这就是我等了五年，你给我的答案？”
男人面色平淡，冷静地说：
“答案我早就给过你，我只是带回属于我的孩子，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
她吃了一惊，一双晕染了水雾的眸子竭力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望进他心底那些她永远无法进驻的角落，良久才悲凉地问：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惨然一笑，摇了摇头，
“雷霆，你真的很残忍你知道吗？你究竟懂不懂，我花五年的时间去努力，我把自尊踩在脚下，我背叛所有人，只因为我爱你。你觉得你让我变成一个耀眼的明星，就是报答我背叛霍华德帮了你父亲？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入行的？我被逼脱光衣服，在一群臭男人令人恶心的目光下拍摄那些污浊不堪的画面……”
她停顿下来，泪水奔流而出，男人一时怔住，吃惊地看着她
“你说拍电影是我的梦想吗？如果那样的梦想能让我更接近你，我不在乎那些不堪的回忆。你花钱帮我变得风光就会觉得不再欠我什么吗？如果是，我愿意配合你。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女人的身体发泄，我也愿意成为那样的女人。可是你呢？你宁愿出去找那些女人也不愿意碰我，你知道这对我有多残忍？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别再说了”，雷霆望着她不同寻常的悲伤摸样，声音黯然道，那样爱而不得的伤痛，他何尝不懂？
“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因为你从来不敢想是不是？我来告诉你，因为你知道，蒋柔会原谅你那些所谓的逢场作戏，因为你想要再回头，因为你心底还是想要跟她在一起，因为……”
“够了”，他厉声喝止她，语气变得森冷，“我警告过的，没人敢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
“为什么不能提？”戴琳嘶喊着，眼底有破碎的疯狂，
“提她让你心痛了？不对…”她惨白的脸上划过一抹嘲弄，“我差点儿忘了，早在五年前，你就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丢掉了，你是个没有心的人，所以才会漠视我的痛苦，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怎样爱着她，我就怎样爱着你，我的痛苦不会比你少。霆哥，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会把对她的爱分给我一点点，哪怕百分之一也好，我不求占据你心里的全部位置，只留给我一个小小的角落也好，难道都不行吗？……”
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也无法再留下来，转身踉跄着冲出门外，留下错愕的他独自站在院子里，她知道他根本不会追出来……
街上的阳光正好，可是在她眼里，每一条街道都是那么黑暗，漆黑一片，原来太长时间生活在潮暗地方的人，已经无法适应阳光的耀眼，那光线越是明亮，她就越发觉得自己污秽不堪…
她的整个人生都是那么无望，她渴望雷霆，并不是因为他能给她带来阳光，而是他对那个女人刻骨专一的爱，令她更加奢望他身上富有温情的暖意，不像是那些男人对她的欺骗跟利用，她也渴望得到那样真实的爱，她毫无保留地投入到对雷霆的爱中，没想到还是不行…
街上有人认出她来，她只是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穿梭在车流和人群里，很快转过一个街角进到一家地下PUB，这里真好，摆脱那恼人的阳光，这里才有最适合她的光线。
一个单身的漂亮女子总是惹人关注的，在那个男人前来与她搭讪的时候，她已经喝得大醉，那个男子身上有着阳光的味道，她甚至无法看清他的轮廓，因为在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男人的样子，她跟着那个那子进了临街的一家酒店，那分明就是雷霆的脸，哪怕是做梦也好，她已经渴望了他那么久……
纽约，这座曾经随时可以实现黄金梦想的地方，却没有蒋柔的容身之地。
在经历了痛彻心扉的念子之痛后，她还是别无选择地回到这里，她不知道要怎么办？第一时间去找了父亲，两人约在一个僻静的街心公园，一切恍如五年前的旧梦，一样阳光璀璨的日子，那个睿智老人的一席话，从此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瘦弱的身躯裹在最普通的衣裙里，三年时间，为了赚钱养活自己跟孩子，她早已不知打扮，岁月能留给女人很多东西，褪去一身青涩和倔强，多了一些成熟女性的温雅和淡然，一个孕育过生命的女人，从身体到心灵，才真正如花绽放，馨香四溢，又如大地般广博，能包容万物。
蒋哲掏出一方手帕，垫在长椅一侧，才叮嘱她坐下。他用心打量着自己女儿的每一寸变化，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走法律途径不一定能赢，但我相信雷氏绝不敢轻易尝试。你想要回孩子，就只有这一个方法。”
蒋柔怔了一瞬，幽幽道：
“爸，你不了解他，他不会管这些，他只要达到目的。”
“你知道雷霆已经正式接管雷氏了吗？或许他什么都敢做，但总还不至于拿集团利益开玩笑吧？”见她不说话，他长叹了一声，
“我知道你想过这个方法，只是不想让雷霆陷入危险，就像你当初离开他一样。”
“…爸”，蒋柔惊住了，不明白父亲怎么会知道，她望着这个从小到大并没有太多时间相处的父亲，他的额角已经略泛霜白，而她似乎从来没有记住他年轻时的样子，不觉心里泛酸。
“小柔你知不知道？”蒋哲握起她的手，意味深重地说：
“在他们看来，从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存在，只有利益之争，你知不知道这五年发生了什么？雷霆或许为了你救我，自愿断指，但是有其他目的的，纳塔尔敢要他一根手指，就等于放弃了雷氏在南美的毒品市场，雷霆故意关闭那个市场，只对其他四个集团开放雷氏独有的业务领域，纳塔尔不满却是毫无办法，只能背地里搞动作，其他四个集团只好把火撒到他身上。
雷氏跟Congress做了交易，先除掉LV主教，然后借这件事枪杀了纳塔尔的侄子，纳塔尔紧抓着这件事不放，五年来一直在各种新闻媒体上大作文章，如今的六大集团，正经历一场半个世纪以来都不曾有的地震，无论你存在不存在，雷氏都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消灭其他势力，这是雷万钧一早就想实现的野心，所以把他儿子推向绝路的是他，不是你…”
蒋柔听得呆了，那个为她跟他证婚的主教？是他杀的？她思绪一片混乱，过了半晌才喃喃问道：
“那…他会有危险吗？”
蒋哲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瞬才急道：
“丫头，你还不明白？只要你告诉雷氏你要通过法律途径争取孩子，就算雷霆不择手段，雷万钧也绝对不容许这件事公开化，那样……”
蒋柔霍然站起来，眼眶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爸，我不会让雷霆有事的，我不会妨碍你的工作，但是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要雷霆出事，我不要…”
她不顾蒋哲惊愕的眼神，转身奔入街心，太阳已经转过摩天高楼，似乎预示着黑暗就要降临，她急切地拦住一辆的士，直奔雷氏别墅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