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五十七章 罪恶之河(1 / 1)
雷氏别墅区里的每栋房子都有很深的前院,所以一旦有外部威胁,遍布前院的守卫跟摄像头可以留给主人充分的准备时间。除非主人允许,外人根本无法进入,里边的人也不会轻易给外边看见。
蒋柔几次想按门铃,都没能提起勇气。林嫂一向待她极好,必定也在恨着她,她不想令她为难。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拨打那个电话号码,一辆豪华跑车在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后停在她前面。
夜幕已经降临,别墅门前的照明灯却亮如白昼,那个男人从车上下来,看见她并没有多少惊讶。她刚想上前,就见另一侧的车门打开,戴琳不慌不忙走了下来,已经迈出半步的距离生生停住,蒋柔只觉脑袋轰然一声巨响,随后整颗心似被一只巨手紧紧攥住,泛起窒息的疼痛。
五年了,她曾自我逃避的不去想,像雷霆那样的男人,从来就不缺少女人的追逐,她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她已经没有资格。
她跟戴琳算是旧识,早就看出她对雷霆的心思,三年前她在电视上看到他们的时候,就该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人真的很可悲,宁愿相信着幻想中的不真实,也不愿意去想那些可能的残酷的真实,殊不知有一天现实摆在眼前,心会痛得血肉淋漓。
男人曾有的那些温言细语似乎犹在耳边,而眼前真实的这个男人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绕过她,体贴地用一只手接过戴琳手里的购物袋,另只手揽住她的腰朝大门走去…
管家不知何时已经将铁门开启,正忙着要将车子开进车库,蒋柔忽然回过神来,一闪身挡在雷霆面前,她凝眸看着他,之前因为他戴着墨镜她一直没有看见他的眼睛,她心底打了一个寒颤,她了解他,他的眼神一向冰冷得足以冻伤任何人,此刻却似笼罩着一层冰雾,情绪全然阻隔在深邃的瀚海深渊,层层冰封,见不到底。
时间,的确能够抚平伤痛,却也可以湮没任何深情。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令蒋柔心里生出近乎绝望的冷意,她听见自己半点底气也无的声音问:
“我们…可不可以好好谈谈?”
眼前男人毫无顾忌地把冰冷的眼神投到她身上,似乎早就料到她要说什么,嘴角弯了弯,
“我跟你无话可说”。
似乎很满足于看见女人挫败的表情,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从一身纯白的西装口袋里捏出一张纸片递到女人面前,
“你要说的话,去找他比较合适”
她低头看着男人手指上的名片,看见那个纽约最出名、从未吃过败仗的律师的名字,心里的绝望更深,眼前的男人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不会放弃孩子,而她没有任何希望,她还想再努力,
“我只是…”
她想说她只是想见孩子,男人却不再听下去,修长的手指一松,名片跌落到她面前,同时跌落的还有她的心,她能清晰听到它破碎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到…
男人任戴琳挽住手臂,一起走进别墅,铁门在蒋柔面前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将曾经想要紧紧依靠的两颗心阻隔成两个世界,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颓然跌坐在门前的水泥地上…
戴琳买了很多玩具给东东,又陪着他玩儿了好半天,她跟雷霆吐出心里的怨愤后忽然想通,她不信像雷霆那样的男人经历那样屈辱的背叛后,还可以跟那个女人重叙旧情,她只要待在他身边,能够看到他,守着他,她就还有机会。
小孩子玩得累了,新来的保姆小彩给他洗过澡,他就只等着爸爸来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小家伙在临睡前总是哭闹着要妈妈,雷霆跟林嫂好不容易把他哄着时,夜已经很深…
雷霆中途接了一个电话要出去,没空送戴琳回去,戴琳暗示自己可以住在客房,雷霆犹豫了片刻,坚持安排司机老马送她回公寓,便匆匆出了门。
午夜已过,戴琳站在客卧的窗边挑帘朝外边望去,蒋柔竟还没走,雷霆的车子缓慢开出铁门,一秒也未停留地朝马路疾驶出去,白惨惨的路灯下女人的影子被拉得悠长,夜风微凉,她瘦弱的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仍然不肯离去,戴琳目光悠远地看着,突然心乱如麻……
车子钻过长长隧道,朝哈德孙河西岸开去,接近岸边码头的时候停下来,相对于河对岸灯火辉煌的纽约市区,这里更像是阳光照耀不到的背面。
海滩边已经停着两辆车,雷霆一步跨出车门,缓步朝海边走去,原本站在岸边的人看见他立刻朝两边分开,中间一个人反手被手铐锁着跪在冰冷的海水里,被打得伤势不轻。
雷霆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单手拢住打火机点着火,缓缓走近受伤的男人,冷笑一声道:
“我们又见面了,江警官。”
江浩正费力地抬起头,嘴角边渗出的血液已经凝固,看似一道恐怖的裂痕,他脸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努力了几次,只觉得五脏六腑痛得没办法站起来,雷霆回头看了JANSON一眼,又转过头居高临下地鄙睨着江浩正,薄唇勾起一丝弧度,
“他们好像太急于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了,下手似乎重了点,江警官你不会见怪吧?”
“哼…”江浩正刚发出一点声音,便牵动了伤势痛得牙关颤抖起来,浑身冷汗直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狠狠瞪着雷霆
“这算是你最后的疯狂吗?你就只会利用RITA来对付我吗?”
雷霆刚刚送到唇边的手指停顿了一秒,平静地摆了摆手,
“江警官,千万别扯这些私事出来,这不但是对我的侮辱,也未免小看了你自己,对我死去的兄弟更是不公,我损失了十几亿的生意,还赔上我最好兄弟的性命,你这样推卸责任,会让我很难接受。”
“生意?…”江浩正仿佛听到世界上最大的笑话般冷笑起来
“你知道你的生意是助纣为虐吗?你知道有多少原本幸福的家庭在战火中破碎吗?你见过那些因为父母都被叛军炸死,必须要忍受饥荒、瘟疫而流离失所的孩子无助的眼神吗?你的良心不会不安吗?你跟你的雷氏,当然不会在乎,因为你们这种人眼里就只有利益,所以才会拿别人的生命不当一回事。只是你别忘了,这世上还有正义存在,从来不缺乏愿意为自由跟正义而战的人,你犯下的罪行早晚要接受正义的制裁。”
雷霆面目冷凝地听他讲完,眼睛望向河对岸,手下似乎领略出了他眼神中的意味,两个人冲上前一把捞起江浩正,强迫他跟雷霆面向同个方向。横亘在眼前的哈德孙河对岸,纽约在茫茫夜色中仍难掩辉煌璀璨,雷霆的声音平淡无波,
“你看看眼前这条河,它流尽多少奴隶和印地安人的血液汗水?令人觉得讽刺的是,它让两座号称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拔地而起,黑手党控制这个城市的年代,有多少人被无声无息地扔到这条河里?谁能计算得清?一面是无言的流水,一面是虚妄的高贵,而你所说的正义,那个时候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你知道纽约每年有几亿只鸟因为撞上建筑上的玻璃墙体而死亡吗?正义要怎么办?拆掉那些象征着人类文明和进步的杰作吗?你口中的正义连这些自然界最卑弱的生命都挽救不了;这里是被认为金钱越多越能荣耀上帝的世界,一切不过是资本竞争的游戏,你口中所谓的正义能阻止得了么?”
江浩正简直听得目瞪口呆,不屑道:
“你代表的是罪恶的价值观在企图说服我么?可惜那是你的逻辑,不是我的,我更加费解了,RITA怎么会爱上像你这样的人。”
雷霆眯起眼睛看着他,没有任何波澜的脸孔已经有了怒意,旁边的手下会意般地代劳了,对江浩正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江浩正有小半个身子浸在河水里,剧烈地咳着…雷霆打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从衣袋里掏出顶级自动枪对准江浩正的脑袋,等待主人发出最后的命令。
雷霆伸手抚平被夜风吹皱的衣服领口,好整以暇地说:
“看来江警官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根本没兴趣说服任何人,不过是要你想一想,今天你被扔进这条河里,你猜这条河会分辨出,你是白还是黑么?”
就在江浩正怔愣住的一瞬间,雷霆抬起右手,指示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听见远处一声惊骇的叫喊
“住手…”
几人同时凝眸望过去,一个女人飞快跑过来,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动作利落地挡在江浩正身前,江浩正也惊住了,
“RITA,你怎么会来?”
“…怎么会这样?”蒋柔惊恐地望着狼狈不堪的江浩正,语音颤抖地问。
雷霆车子刚刚开出,她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说他实在拗不过江浩正的一再追问,把她去雷氏的事告诉了他。蒋柔一阵惊愕才反应过来,雷霆何以会半夜急着出去,她拦上一辆出租车跟随而来,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来得竟如此突然。
“真好,一下子到齐了,也免得我二次动手。”
蒋柔本来已经把江浩正从河水里拖到岸边,正在检视着他的伤口,听见雷霆冰冷的声音,她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错愕在一旁的下属再次举起枪,卡擦一声推开保险栓,江浩正急了,拼命要挡在蒋柔前面,怒喝道:
“雷霆,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你受了多大的罪?…”
蒋柔伸手按住他肩膀,抬起头仰望着那个让她心痛万分的男人,柔声求道:
“你不能杀他。没有阿WIN,我跟孩子早就死了,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他好不好?”
雷霆眼神锐利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冷地说:
“让开。”
蒋柔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豁出去,
“你非要泄恨的话,就杀了我吧,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是我叫他通知海港警察的,是我叫他来接我走的,你要恨的话杀了我吧,求你放过他,我跟东东欠他的太多了,你把孩子带走我不会怨恨你,也不会跟你争,我只求你别做令自己后悔的事,别再加深罪孽……”
“他把东东带走了?”江浩正吃惊地截住她的话,抬起头怒视着雷霆,
“你有什么资格从RITA身边抢走孩子?这么多年来你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吗?当初RITA难产快要死掉,我打电话给你决定她们母子生死的时候,你不就已经放弃做父亲的权力了吗?如今你到底有什么资格从一个母亲身边抢走她的孩子?”
雷霆目瞪口呆地听着他的控诉,却发现忽然听不懂,他浓眉蹙起,把视线从蒋柔身上移开,充满恨意地盯着江浩正,失望地摇摇头,
“江浩正,我真是低估你了,没想到你还有编故事的本领,你给我打电话?…”
“对…”,江浩正几乎使尽全身力气打断他,“你敢说,RITA手机上那唯一一个号码不是你的吗?”
“拜你所赐,那个电话早在五年前就掉进海里了…”雷霆忽然顿住,脑袋像突然被什么触动,一些复杂难明、乱无头绪的念头猛然涌进他大脑,令他辨不明方向。
江浩正更加愤怒地吼道:
“你的意思是说,接听了电话又一言不发的人是鬼吗?”
雷霆彻底怔住了,到底什么地方出了状况,脱离他控制、被操纵的感觉令他狂怒起来,他粗暴地打了一个手势,命令身边的人把那女人拉走,蒋柔使出浑身力气挣脱开,不顾一切地挡在江浩正身前,雷霆的残酷无情令她绝望,她用双臂死死护住江浩正,疯狂得不顾一切,
“雷霆,如果你今天非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雷霆薄唇阴鸷地抿起,眸底闪过阴冷残酷的寒芒,一字一顿道: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敢…”蒋柔声音陡然提高,恨恨地说: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你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如果可以,我宁愿带着东东离你远远的,越远越好,哪怕我将来死了,我也永远不希望东东回到你身边,我不愿意我的孩子将来像他父亲一样冷血,一样没有人性,就算你的母亲在世,也不会希望看见你这样的儿子,不会希望自己的孙子在你这样的父亲陪伴下成长……”
她蓦地停下来,自己也被惊呆了,极度绝望下的口不择言令她心里马上就后悔了,但是为时已晚,她看见对面男人脸色铁青地愣在当场,再次用那种凄绝无望的眼神看着她,他早已失去温度的黑眸,在河对岸灯火的映照下,发出异常烁亮的点点光芒。
他想发出声音,却如鲠在喉,喉结无声地滚动了几下,忽然机械地转过身,快速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一直站在他身边默不作声的JANSON,用憎恨失望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带着手下迅速离开。
蒋柔心似被掏空般地疼痛不堪,下意识就想追过去,却突然想起,不能留下重伤的江浩正不管。
凝重的漏液之中,四周只余漆黑一片,当她费力地搀扶着江浩正走到公路边的时候,才发现一片荒凉地,只能等到天亮,才会有可以将他们带回城区的汽车。
两人依偎在路边难熬地等待着,世界不闻一丝响动,好像光明,永远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