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旗子迎风飘扬(1 / 1)
师妹望他无话,捧了药盏与她师兄一递。步惊云饮罢,师妹瞥盅里余的那点子草叶渣儿,念及什么,一愣。师兄没窥了这个,探身过来一揽她,搂怀中去。
聂风正了襟,扯她师兄:“云师兄,方才,咳,先生没与你提什么吧?”
步惊云也怔:“提什么?”
师妹挠头:“先生她耽于药理,把杏林之术看得极重,难免,难免有些走火入魔,她没诓你吞什么药吧?”
师兄垂眉咳了两下:“没有,什么药?”
聂风望他笑了:“比如说逆乾坤。”
步惊云心下弦儿给撩得罄得两下,摁不住了,仓惶把一眉的枝枝岔岔往袖里抵死揣着。聂风那边一瞟天已抵暮,正探手向案旁折火,也差乎一去,没将他一番山月浅捉了好瞧。
聂风这厢秉了烛,一望步惊云,瞧他叫烛色剐下半梢发来,映了一水的白,早往她心上深沉的素过了,一时拧眉,向桌畔拈了两桂花糕儿给他:“云师兄。”
步惊云扶额:“我并不是嫌弃药苦了。”
师妹听了一默,半天蹭榻边扯他:“云师兄,神医她当真没拿什么药与你,咳——”
聂风言至此处也是一迟,转来握了步惊云:“云师兄,你不必念着徐福之事。他便是得了两枚龙元之力,你我联手,也绝不会输。神医若与你提及什么逆乾坤,那药当真不是磕着好玩的。”
师兄闻罢没话,只一揽她。两人榻里拥罢,褪帘拂灯,扯褥子裹了成眠。三更聂风惊了枕来,一瞥楼外月过桥西,且披了衣,负得雪饮掠在廊下。
檐上垂一尾儿猫,正堵门上,瞥得聂风一愣,蹿她怀里去,一挠她:“夜半三更,做甚?”
聂风把它往襟里揣了,与它抚了毛:“我有事仍待了结。”
小风眯了眼儿瞟她:“你还打算续你那什么魔心渡。”
师妹咳一句:“我已悟得个中因缘,此番绝不会再有甚枝节。”
小风听了哼一下:“这话你与步惊云说去。”
聂风一噎,半天没了言语。且捞过小风,往阁下拾捡了吃食,负刀独往庙里头去。堂中逢着皇影,一人挑灯提壶,对月成三。她一见师妹,愣了,罢了盏来:“风姑娘好早。”
聂风望她一乐:“皇影你也好早。”
刀客与她添了杯来:“风姑娘,喝茶。”
小风给她爹抱了,正盹着,依稀闻得“喝茶”两字,仓惶把小爪子一探,勾了聂风衣袂不放:“不许喝!”
皇影瞧它慌得炸毛,心下省得它思量了甚,歪头瞟它:“是茶。”
聂风笑了,搂定小风,与皇影一拱手:“不了。皇影姑娘,我有事在身,不便多来耽搁。”
皇影怔了,捉她后边负了的刀一瞧,大悟:“风姑娘这是要往庙中去了?我听神医说,前番寺中有刀剑决,步门主似乎伤得不轻,究竟怎么了?”
师妹一呛,没晓得她往神医那处听闻了什么,大抵话得很囫囵,不免默了半天。刀客见她踟躇,想是有甚不好论,扣杯一笑:“也罢,风姑娘你去,到时我与你递些汤水上来。”
聂风看她体贴成这样,一时忒地感念,半晌望她:“皇影,此事,此事牵扯甚多,待我下了山来,再仔细与你论这个。”
皇影瞧她话得端肃,一愣,藉火望她,见她往案边立了,衣敛三分,鬓乱一半,怕也走得仓惶,可仍是笑,仍把些那些栖了桥霜野店的月儿魂,诗里裁了,筝下曲了,从袖底添唇上来了。
皇影随她一折眉:“也好。风姑娘,等你功成,我亦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小风闻着大觉不详,一瞥刀客:“说什么?”
皇影抿一下茶:“我这几日都在思量此节,终究拿捏不定,没晓得提是不提。今番我替无名前辈往镇中去,逢了一个卜卦的先生,他与我推了四字。”
聂风听了以为稀奇:“哪四字?”
刀客一笑,褪过袍子给师妹一披,复与她平了衣襟:“风姑娘,夜来霜重,山中早凉,你把这个带着。”
完了共她告了辞去。聂风瞧刀客行得甚急,一走不见影,愣半晌,挠头:“风儿,你说皇影要同我提什么?”
小风甩尾巴:“我才不想知道。”
这边一人一猫别过皇影,往庙里闭了关去,那厢师兄一晌好眠,晨时起晚,帐中找师妹不见,心枯半截子,潦草趿了履,提绝世掠上山来。
没抵寺门,已有小公子红衣邪刀的,戳下马石旁拦他:“聂风她现下正至要紧关头,你还是别去扰她得好。”
步惊云一摁剑,瞥他无话。小风摊手:“你瞪我,瞪我何用?”
步惊云拧眉,大抵也晓得闭关之事,可大可小,真不好潦草的,当是没甚奈何,向阶前一坐,把绝世横膝上来。小风闲闲挪他边上,瞟他老半天,笼了袖:“步惊云,这斩魔一途么,只容她独行往去,你帮不了她。”
师兄一愣,念起前番小先生与他批的八字,禁不住心下一惊。小风这处瞧他,笑了,也敛罢言语。两人阶上难得逢过一遭相安,没了拽剑提刀的,对坐。
奈何半时叫凤舞草草抢上阶来,扰了他们清闲。姑娘见着步惊云,仓惶一跌,招他 :“步公子,我家主人请你过去,说已有什么音信了。”
师兄一怔,旁的没及顾,忙负得绝世与她拾在道下。小风见了,往后头言语了什么。可步惊云掠得急,没把这个听着,却莫名觉得不太妥当,有甚往袖里一乱,惹他无由转来一望小风。
小公子戳树下敛了衣,一笑不笑歪头瞟他。步惊云呷摸不来他怎么个计较,只好衔了凤舞往去。
两人转在堂下之时,雄霸已并了无名往桌畔坐罢,皇影且提了刀,怀空正与俩前辈拧眉弄不对付。后头立了个姑娘,忒文气了,戳一旁没话。天剑一见步惊云,招他上来:“云小公子,天下会江北堂今早共你师父递了音信,说桂浦有徐福消息。”
步惊云默一下:“可靠么?”
雄霸一叹:“她也没曾亲眼瞧着徐福,但着实遇见了怀门主。当日冰皇把龙元与怀门主一并掠去,此后再寻不着半分踪迹,是以——”
师兄转来一瞟怀空:“我与你同去。”
无名扶额:“但这位帝释天姑娘方才闯进阁来,死活要见聂姑娘。说是得了徐福传书,要她明天抵暮之时,在天门祭台处迎驾。”
帝释天那边一见步惊云,撇了无名不提,挤巴挤巴凑师兄边上,与他一拱手:“这位公子,我,我们曾见过的,是不是?那天在桥上,你与聂姑娘一同来探我。我昨夜得了我师尊音信,马上奔将过来,当真没半句假的,烦请你让聂姑娘——”
步惊云看她衣发潦草,想是至得仓惶,一拧眉:“我师妹现下闭关,不能见你。”
书生急了:“那,那你与我去!”
步惊云瞥了怀空,一默。皇影从旁见着,提了刀来:“既然步门主分/身乏术,那么桂浦之行,由我替步门主走一趟。”
无名一愣:“皇影姑娘,此事非比寻常,毕竟徐福身负两颗龙元,今番临世,怕已攒得功成,你,唉,我还是遣凤舞上山去看看聂姑娘是否——”
刀客听了拦她:“不用打扰风姑娘。她正是紧要关头,若给扰得一个岔了气来,我却是百死莫赎了。”
至此念及什么,没了话,半晌一笑:“徐福此番倘已功成,我亦绝无幸理,去与不去,俱是一样的,又何必计较早迟。”
前辈见她心下已斟酌得忒坦荡,把些死生事儿再没牵萦了,一晌哑然。雄霸往桌上罢了盏:“那好,且劳烦皇影姑娘与怀公子向南浦去,至于惊云,你共这位,这位帝释天姑娘走一趟天门,无论有甚音信,是或不是,即刻传书与我晓得。”
无名把几个中州翘楚捉了一望,默半天,将眉拧得更深,一叹:“此行凶险异常,诸位还需珍重才是。”
众人这般话定,当下拽马起行。师兄并了帝释天潦草抵至慕名镇外,买舟北去。怀空共他师妹还得一番切切。皇影戳边上听他与白伶论这论那,把江南江北都话得尽了,仍没甘休的,一步一步挪得迟迟。她也不来扰,心下终归将这么一觞别情瞧得很清。
刀客左右趁隙掠在廊下,瞥山头庙里有谁把青灯仍上了,杳杳一宿未歇,棹横十里平芜的,迟迟慢慢地过来勾她撩她,与她多添一把瘦骨。刀客愣半晌,一敛衣。
那边怀空扯了绳:“皇影姑娘,我们好起行了。”
这边师兄他们已散,那厢师妹却没把阁中此番仓惶瞧得半分。倒是小风戳殿下护着他爹,闲来无事,一负了刀,蹿在梢上,瞥得四人纵马掠在楼外,笼袖一垂了眉,念及甚事,一哂。
彼时步惊云叫凤舞招下阶去,一晌没及过了,复提剑转返庙里。
小风拦他:“做甚?”
师兄一笼袖:“我已得了徐福踪迹。”
小风歪头:“又如何?”
步惊云没瞟他,只往堂里一探,瞥了一殿的神佛,全戳莲幡后边,没吝与什么,一尊尊都共他拈花成笑来了。他拧眉,终究瞧不着他没处相寻的一世关情,无奈一叹,转望小公子良久:“我先行一程。”
小风乐了:“你去,没人拦你。”
师兄抿唇:“你与风说,不消忧着徐福。”
小风哦一下:“你打算吃逆乾坤了?”
步惊云听罢一默,半晌拽了绝世:“叫风在中华阁候着我,我定会替她了结此事。”
言罢掠下山去。小风见他走得急,衔上来一唤他:“步惊云!”
师兄闻了一愣:“甚事?”
小风收刀,一抚了鬓,后头海棠才及秋,正雨一枝风一枝的,劳劳与他眉下襟上剐了素来了。小公子拈一瓣儿,好生收在袖中,瞟他:“步惊云,你此番去的远,我送你一句话。”
步惊云瞪他。小风一笑:“你晓得什么叫天意成全么?”
至此敛了话,一下避在寺中不见。师兄怔半晌。前时镇下先生与他卜的推的,璧返珠还,云摇风散,五次三番的,终究没放过他,一字一刀横他心上去了。
步惊云给小风戳得乱了,切齿摁定绝世,一哂,潦草下了阶去。帝释天正牵马在山门外候他,见他还待招呼一下,奈何瞥了师兄眉上千种的恨,万仞的愁,委实不堪叙了,仓惶一跌,爬鞍上来:“步,步公子,我们,我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