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1 / 1)
终于盼到了晚上,我等到全家人都睡着之后,偷偷地下了床,准备去找李言笑。我猫着腰出了门,在这夜深人静之际,我在心里想,李言笑也真是,他出来找我比我出来找他容易得多,他还非得让我跑一趟。
不过,一想到能见到他,我心里就心花怒放,好像考试得了第一的那种高兴。
我去他们家后院看了看,他们家后院紧挨着另一家的后院,如果我想要直接进去后院,必须先去那一家的后院,那样的话,如果被人抓到,会成哑罢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人家一定会以为我是小偷,那样会很麻烦。
我跑到大红门前,打算从前门翻过去,再跑到后院去找李言笑。
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院墙比较高,我想尽办法都怕不上去。最后,我在前门徘徊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很冒险的方法——李家的隔壁跟他共用一面院墙,而隔壁那一家的大门是和医院的门差不多,上面全是横竖交错的铁条,比较便于攀爬。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先爬上隔壁家的门,然后爬到隔壁家的院墙,再一点点挪到李家,然后跳下去。这些动作的难度极其之大,我一边想着,就一边抹了一把冷汗。但是我无从选择,只要能见到李言笑,我骨折都没事儿。
我趴到隔壁一家的门上看了看,还好,院子里没有狗,而且这一家和李家一样神秘,我至今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应该不会惊动住家。
我轻手轻脚地爬上去,铁门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晚里,这样轻微的声音都好比炸雷一样。我静了一会儿,让刚才出的冷汗都蒸发掉,然后咬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像一只猴子一样迅速爬了上去,然后趴在铁门的上端考虑下一步怎麽做。
显然这一步是最难的,这基本算得上是“高空作业”了,如果下面有人看我,一定觉得我是在耍杂技。从铁门爬到院墙上简直是天方夜谭。我想来想去,想得脑袋直疼,也没有好方法了,只能用笨办法了。
我站在铁门上,然后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身子立即向前荡去,双手死死地抠住院墙,然后下半身垂在下面。我松了一口气,望了望脚下,如果掉下去,也顶多是扭了脚。我的脚在墙上乱蹬一气,想要找到落脚点,但是墙上光溜溜的,未果。
我的双手还有些脱力,关节生生地疼着,眼看就要掉下去。
不行,我咬着牙想,如果掉下去,就要重来一回。重来一回,很大一种可能就是出现相同的结果,而且,恐怕我不再有这麽大的劲儿了。我双手已经疼得麻木了,在这急情之下,我就想到了一个非常惊险的办法——
我蹬了一下墙,身体就像一个摆锤一样左右晃动起来,待到晃动得最剧烈的时候,身体几乎呈水平状态。我鼓起全身力气用腿勾住院墙,然后以很难看的姿势趴了上去。
院墙的截面还没有我一个人宽,我筋疲力竭地趴在上面,当做短暂的休息。真是的,休息的时候都在练平衡木,全身的肌肉也得不到放松。不过,刚才的动作真是太惊险了,在平衡木上休息总归要好一些。
我握了握手,手指头的关节钻心的疼,几乎不能伸直了。我笑了笑,不过接下来的步骤就难不到我了,顶多就是细心一点,防止掉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坐起来,看了一眼下面,立即有些眩晕,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高啊,如果不是为了李言笑,我才不会在高空耍杂技。
我不敢站在院墙上,只能骑在上面,双脚蹬着,屁股一点点蹭过去。虽然这样不太优雅,而且裤子轻则弄脏,重则咧裆,但我依然无从选择。
眼看着,就要爬到李家的院墙上了,我的心一阵狂跳,加快了步伐。终于——我够到了李家的院墙,刚想把屁股挪过去,就听见李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似乎是铁链条甩动的声音。
甚麽声音?我的汗蹭蹭地往外冒,脑子飞快地转动着。难道院子里有人?但是谁会大半夜的等在院子里?难道是李言笑?我一想到这儿,立即肯定了这个猜想,变得很兴奋,就挪了挪屁股,把头探过去想一探究竟。
这个动作太过鲁莽了,我一看过去,下面立即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汪汪”声,伴随着狗链子的“哗啦哗啦”声,我就着月光,隐隐看到下面居然有一只巨大的狼狗,一看到我,就抬起前抓往上扑,差点都要够到我的腿。
我立即被吓得魂飞魄散,把腿倒腾到一边,然后丝毫没有准备地跳了下去——或者说是掉了下去——掉到了院墙外。
落地的一刹那,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且高度也不够我做出选择,我落地的时候一点缓冲都没有,就觉得做左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我整个人都向左瘫软在地上。
大狼狗还在狂吠着,我心里很着急。这样,会引来人啊。我咬着牙站起来,尽管左脚踝疼得厉害,我还是飞快地跑进了最近的小巷,然后蜷缩在一面墙的凹陷处,完全隐蔽在黑暗里。
果然,我听见一声低沉的声音喝住了狗,然后传来大红门的门栓被抽走的声音。那应该是李言笑的二叔或是大舅舅。他走出大红门,四处走了走,看了看,还到我藏身的小巷里张望了一下。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心简直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这五秒钟是最难熬的五秒钟,丝毫不夸张地来说,简直和五年差不多。还好,我躲得很严密,他没有看到我,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就回到了大红门里。
我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在黑暗中缓缓地滑坐到地上,揉着我肿痛的脚踝。这时候,脚踝依旧传来阵阵剧痛,关节上肿起了一个馒头一样的包。
李家人真阴险,一定是为了防止我过去,就现养了只大狼狗,这招真绝。我把除了李言笑之外的李家人骂了个遍,“虞姬”和李言笑的爷爷也不放过。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没法去找李言笑了。大狼狗没法避开,我的脚又弄成了这个样子,怎麽翻墙过去?李言笑也没有告诉我养了只大狗,可能是下午才买来了一只狗,他没法通知我。
刚刚在黑夜中发生的一切变故,李言笑也许都不知道。他也许已经睡熟了;亦或者,他在醒着,等待着我敲他的窗户。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如果他醒着,一定会听到狼狗吠叫的声音,但他能不能想到,是我的到来惊扰了大狼狗?
恐怕不会罢。
我突然特别想念李言笑——和他隔着一面墙,强烈地想念他。我想念他夜里温暖的怀抱,还有他的嘴唇,他的微笑……脚踝还在钻心地疼痛着,这让我更加想念他。我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张了张嘴,在心里喊道,“言笑……”
黑夜中,我不想回家,我悲观地想,一直待在这里好了,等他们第二天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冻死了——不对,这是夏天——不管了,不论是甚麽原因,反正第二天我就是死了,李言笑一定会抱着我哭,尽管他几乎不哭。李家人会觉得很愧对我,从此,我就有了“为爱而死”的英明传世……
我轻轻地抽了一下鼻子,似乎被自己感动了。但很快,我就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你又不是小孩儿,这样感性干甚麽?想这些没用的!现在赶快想办法!
我思索了半天,考虑了全部的可能性,觉得今天去找李言笑不太现实了,于是还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回家。明天再想办法去医院找李言笑。这又将是一个难眠之夜,我预言道。
我艰难地站起来,眼前一片金星,原本有些亮光的地方都成了黑暗。我咬牙挺住,克制住钻心的疼痛,扶着墙往家里挪去。
刚刚走出小巷子,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大吃一惊,难道李言笑的二叔没有走?一直在上面埋伏着?这下可要给逮个正着了。我现在崴了脚踝,身手可没有以前那麽机灵了。一转头,一个黑影从我头顶上掠过,把我吓了一跳,黑影稳稳地落在我前面,然后迅速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我定睛一看,那不是李言笑吗?他肩上背着一个包,正冲我乐。
我刚想惊喜地叫出声来,他就捂住我的嘴巴,然后握住我的手,带着我飞快地跑了。我脚踝使不上劲儿,没法跑起来,趔趄了一下,差点儿就摔倒。李言笑就一手搂住我的腰,一手楼主我的腿,把我抱了起来,似乎一点儿也不费劲儿。我们跑了大概五分钟,来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地边,坐在一堆砖头上。
我乐开了花,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这样出乎意料。
李言笑说:“今天下午刚刚买了条狗,我就猜晚上它会把你吓到,我就打算着去找你。没想到你来得这麽早,我就听见二叔下去找人了。我二叔回去了,我就赶快翻墙出来。”
我说:“那只狗怎麽没叫?”
“我毕竟是他的主人之一啊,而且我给它东西吃了。”
我就道:“那狗也真够烦的。”
“等着我总要等到一天,找机会把它卖给做狗肉的。”
我嘿嘿地笑起来,把头靠在李言笑的肩膀上。
他从背后把背包取下来,然后说:“你的脚扭伤了,我给你看看。”
我很惊讶:“你带了甚麽?”
“膏药、云南白药甚麽的,”他很得意地说,“我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用腿肚子想想就知道你的情况。”
“切,吹牛罢你。甚麽腿肚子。”我把脚搭到他的腿上,他摸了摸我的脚踝,就说:
“真苦了你了,把你吓了一大跳罢?”
“嗯,我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唉……”他叹了口气,“我们家人也真够狠的,以前那麽喜欢的一个孩子,瞬间变得像仇人一样。”
“没事,我明白。咱们两个的事儿没人能接受,他们没有告诉我叔叔婶婶,我就觉得他们很宽宏大量了。”
“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嗯。”
“你愿不愿意?”
我白了他一眼:“这算求婚罢?戒指呢?”
李言笑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起来,摸摸我的头:“这种东西,早晚会有的。我母亲都没有戒指,瞧瞧你的待遇。”
我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穷追不舍地问我:“你愿不愿意?算了,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
我又白他一眼:“你说呢?我三更半夜跑去找你,摔下了墙崴了脚……”
“哎呀,”他打断我,“你就不好正面回答我一下?”
我觉得很好笑,李言笑真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不过一想到他在顶着那麽多压力,我就觉得应该给他一点安慰,就说:“我喜欢你。”
李言笑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是那种喜欢吗?”
“哪种喜欢?”我脸红了,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能打你麽?”
“我能装傻麽?”
“就是你父亲对你母亲的那种喜欢。”
“是啊。”
李言笑把药敷到我的脚踝上,轻轻揉了揉,然后给我贴上膏药,我觉得好受多了。我们坐在夜风中,依偎着对方,感觉无比的安心与惬意。我说:“你明天上班会不会犯瞌睡?”
“不会啊,”他轻轻地笑起来,“我一想到我母亲很严肃认真地看着我,就一个激灵,瞌睡全没了。”
“唉……你母亲在那里监视你,我都不好去找你了。”
“你可以一直等在那里,她去上厕所的时候你就迅速溜进来跟我说两句话,一个上午差不多能上两三次厕所,平均一次七八分钟。我上厕所的时候,你可以去男厕所跟我……”
“哎哟,你无聊不无聊。”
“挺可行的啊。”
“我还有作业呢。”
李言笑从包里掏出一把扇子,一边在我们周围扇着,一边嗤嗤嗤地挠着腿:“你有没有被蚊子咬到?我腿上被咬了两个包了。”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脚上有一个大包。”
李言笑絮絮叨叨地说:“我本来想啊,我就从院子里挖一个洞,绕过地基,一直挖到外面的街道上。平时我就该一块瓷砖作掩护,晚上我就偷偷地钻过去找你。但是后来一想,咱们很快就去那个小房子里一块儿住了,用不着……”
我笑起来:“那个工程量太大了。”
“但是一天大一点儿,总能打通罢?”
“那样贼如果发现了,就麻烦了。”
“贼就是我们。”
“呸呸!快呸!”我拍了他一把,“我们哪是贼!”
“偷情嘛,”他丝毫不脸红,“偷‘情’,总归是偷了东西,不是贼子麽?”
“一边儿去,谁偷情,我们是转移到地下展开如火如荼的革命的先进分子。”
“那我们如火如荼罢?”他说着,就摸了摸我的脸,整个身子都压了过来。
我连忙说道:“哎哎哎哎,起来。”
李言笑很乖,就起身说:“以后我隔一天就在晚上找你。我们再待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回去了。”
“别这样,你还要上班。”
“那你说怎样罢。”
“隔两天罢。”
“行。”
李言笑把我的头扳过来,然后在我的嘴唇上点了一下:“现在我们订婚了。”
我白他一眼:“戒指呢?”
李言笑大笑起来:“你能不能不这样煞风景?”
“不能。”我也笑了。
李言笑搂住我,扇子一扇一扇的,轻声说道:“睡罢。”
说完,他就唱起了花鼓戏,咿咿呀呀地很好听,我真的要睡着了。李言笑的手在我背上一下下拍着,然后摸了摸我的脸,再到脖子……
我一下子坐起来,挠着自己的脖子:“痒痒!”
李言笑也被我吓了一跳:“我发现你煞风景的功底不是一般的强啊,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切,”我正正衣领,“以为我睡着了,所以就要耍|流|氓?”
“不是。”李言笑哭笑不得,也说不出甚麽话来。
……
我们坐了好一会儿,就回去了,我依旧是他抱回去的。我一下子对两天后的夜晚充满了期待。我们搞地下战!地下战!
第二天,我的脚踝已经好多了,但依旧肿痛着。叔叔婶婶发现了,我就说是昨天碰到了,李言笑帮我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