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宗主无念 风华绝世（1 / 1）
洗凡走在头前，一个着绛紫的高大男子紧随其后。大大的风帽兜头兜脸的罩住，走动时，玉刀只能看见他的棱角分明的双唇以及有着完美弧线的下巴在暗影里若隐若现。他穿的，确切说应该是斗篷更为合适，整个人被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
玉刀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直到走得近了，玉刀呼吸一滞，没错！一定是他！
由紫衣人牵着的那抹月白，仿佛是从天上偷得的月色，能与日光同辉，晃得玉刀眯起眼来。那人的面色竟也是白的通透，不是惨白，亦不是雪白，而是带着圣洁光芒的白。
一头如墨青丝在头顶绾了个髻，发间插着支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白玉簪。
他是如此干净纯粹，仿佛不属于这浊世凡尘。
当他行经末座，玉刀闻到一股醇厚丰沛的檀香自他身上幽幽而出，同时，玉刀也看见了如同蝶翼般浓密的长睫在眼底形成一道厚重的阴影，遮挡着他那双无法张开的眼睛。玉刀心中又是一阵惋惜。
即便他眼盲，可脸上总是保持着温煦的笑容，那笑容，足以温暖世间上的每一个人，包括玉刀。
玉刀的眼一直没有离开他半分，玉刀的心，也在他经过自己桌前的时刻漏跳了几拍。玉刀仿佛有种认识已经认识他许久许久的错觉，这种错觉，令她倍感慌乱。
坐在如华公主下首的燕如意，嘴角挂着有礼的微笑，眼中却全是玉刀那张不知所措的脸，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由燕如意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手指微动，挑开手中纸扇，随着他摇晃，玲珑的白玉貔貅不安的左右摆动。
“啊，想不到国师所说的贵客是宗主！”燕万年由衷而笑，站起身来降阶相迎。
一说宗主，众人恍然大悟，就听聂丞相小声说道，“原来是秘宗宗主，辛无念！”
“啊？是辛宗主？”
“如此年轻？”
“啊，今日真是有幸能见到辛宗主！”
众人反应如此热烈，看来这个辛无念也是大有来头。
而同穿月白的慕星朗，一下子在辛无念的光彩四溢之下，黯淡无光。他一边碾碎茶饼，一边偷眼观瞧宛若谪仙的辛无念，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玉文龙从始至终都没有受任何人任何声音的影响，他眼皮都不抬一下，专心致志的烧炭煮水。
洗凡双手合十，道，“皇上，宗主此次前来，是想留在正果寺静修。”
燕万年当然求之不得，“如此甚好，甚好！”目光转向紫衣人身上，“想必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秘宗护法昙花煜了！”
昙花煜并不取下风帽，只是随意的微微欠身当做行礼。
燕万年对他此举并不动怒，反倒礼遇有加的把他们安排在上座。
众人再次落座，宾主一阵寒暄。来来回回，都围绕着辛无念说个不停。
听他们对话，玉刀也琢磨出个七八分。秘宗是华夏大陆上一个较为古老的宗派。起源自何地，已经无从考究。
两百多年前，兴盛至极，信众遍布各国。可以说是相当有影响力的教派之一。
但大概百多年前，秘宗中发生了一件至今为人诟病的事情。宗主对一女子有了凡俗执念，以至于信众大失所望，离弃宗门。也就是从那时起，晋国百姓转而投向赤魔的崇拜，继而形成今日这种一发不收拾的局面。
眼见秘宗在这一世没落，宗主郁郁直至终老。
而秘宗，最为特别的是，宗主跟护法是轮回转世制。也就是说，护法跟宗主互相寻找。宗主所有修为与记忆在十八岁之前，都是被封印的，直到十八岁正式接任宗主之位，才能得以解除。
距离辛无念正式接任宗主还有三年时间，他便称此机会在各国游历，与得道高僧辩证佛法。
末座的玉刀，这才明白，怪不得辛无念看起来总有种飘然出尘的雅致。一宗之主，果然有着非同常人的风范。
辛无念目不能视，但味觉跟听觉却是极敏锐。他不想让人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便把话题又引回到了今天的斗茶上，“想不到今日有幸能品尝到青凤髓！”声音低沉，略带些黯哑。如同沉静的盐湖，让人一听，便心静如水。
见他有兴致，燕万年爽朗一笑，“是啊，今日斗茶的结果将会决定茶叶专权到底花落谁家。”
辛无念微笑点头。呼吸间，辨别出煮茶用水的味道各有不同。他眉头蹙起，看似无意道，“想不到，是瀑布水！”
慕星朗挑眉，他烹茶的水确实取自白岳山上的飞天瀑，是瀑布水没错。他以为辛无念是在赞他，得意的用力搅动煮沸的茶水。
玉文龙的茶这时刚刚煮好，他舀出一盏来，放在托盘之上，朗声道，“此为隽永，请陛下品评。”
所谓隽永，就是最先舀出的茶，理当最尊贵的人享用。
燕万年却是大手一挥，“呈给宗主，朕，不急！”
国师也不住称是，这盏茶，理所当然的放到了辛无念桌上。
玉刀愕然，看来她刚才低估了辛无念的地位。
辛无念也不客气，左手端起茶盏，先不急着喝，而是放在鼻端闻了闻，赞道，“嗯，实乃佳品。最难得的是，懂得用钟乳滴水。”说罢，轻抿一口，由衷赞道，“真是能让人心生执着的茶味！”
此言一出，让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
燕万年兴致勃勃的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嗯，宗主所言非虚。朕的这碗茶并非隽永，可也是茶香四溢，回甘无尽，当真美极，美极！玉文龙，还不速速多煮些来分与众卿品评？”
玉文龙赶紧滤掉茶渣，再次添水烹煮。
如华公主端起茶盏，一股悠淡茶香扑面而来，她轻蹙的眉心终于因这一点茶香舒展开来。待喝道口中，先是略觉苦涩，进而茶香四溢，渐觉清香，待吞入喉中，回甘甜美。
果然是好茶！
如华放下茶盏，拿帕子印印嘴角，顺便偷眼观瞧正在尽心煮茶的玉文龙，心说如意当真没有夸大，世间竟有如此才德的男子。
慕星朗见众人对玉文龙的茶赞不绝口，心生不忿，他把奉上最先舀出的隽永，放在托盘之上，恭谨道，“请陛下品评草民的青凤髓！”
他特意加重了青凤髓几个字，惹得燕万年多看了他两眼。
这盏茶燕万年同样叫人呈给了辛无念。
茶放到桌上，他勉为其难的端起茶盏，放在鼻端晃了晃，便又放了回去。
燕万年奇怪，“宗主难道是嫌青凤髓粗陋？”
辛无念笑，“陛下说笑，青凤髓乃是茶中之王，哪会粗陋！”
“既如此，宗主为何不品？”
“因是瀑布水！”
瀑布水？
燕万年拧眉，想不明白这水跟青凤髓有什么冲突。
辛无念眼盲心却亮，他知道众人都会对他所说的瀑布水相当不解，“烹茶最喜钟乳滴水。”
燕万年这才了然，“那，依宗主之见胜出的是玉文龙喽？”
辛无念默然不语，伸出左手摸索着拿起桌上的绿瓷杯不住把玩。
“启禀皇上，微臣认为宗主所言虽然不无道理，但是，青凤髓是享誉天下的名茶，乃是不争的事实，即便用水不当，也是瑕不掩瑜，瑕不掩瑜啊！”
丞相聂康泰倍受皇上器重，他的大儿子聂万林曾跟公主有过婚约，若不是命运弄人，现在座上的如华公主，就是她的儿媳妇了。
有他这么一位相当够分量的人力挺，慕星朗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底气。
方才烹的茶，一共舀出四碗，分别呈给了辛无念，燕万年，洗凡，如华。就连燕如意还在这儿巴巴等着。
聂康泰根本连茶盏的边儿都没碰着。方才辛无念大赞玉文龙的新茶，不喝青凤髓。让他觉得辛无念根本是个不会品茶的人，所以现在，也有点故意唱反调的意思。
燕万年闻言抚须颌首，对聂康泰所言不加品评，而是避重就轻问道，“茶煮好了吗？”
慕星朗心想人都是先入为主，水刚刚煮沸，就忙不迭的把茶则里的茶叶倒了下去。
反观玉文龙，仍是不紧不慢，由着别人品评，他只管煮茶。
慕星朗斜睨了慢吞吞的玉文龙一眼，胸有成竹。
处于末座的玉刀，从他两人的背影就能看出慕星朗的急躁。
目光有意无意的又扫到辛无念，暖融融的阳光在他完美的侧颜上胧成淡淡黄晕。玉刀暗暗揣度，究竟怎样一双眼，才能配得起他的风华气度。
燕如意一抬头，正看见玉刀眸中，少见的流露出几分暖意，他颇感惊奇，顺着玉刀的目光，看到把玩茶盏的辛无念。
燕如意愈加烦闷，准是这御花园太热！扇子摇的更快，小貔貅被他晃得一刻不停。
这会儿，慕星朗已经将茶分好，呈到列位大人桌上。
燕如意只低头看了眼白瓷茶盏里略略发红的茶水，便觉得了然无趣，尝都没尝，摆了摆手对小荣子说道，“哪位大人想尝就赏给哪位！”
小荣子最是清楚他的脾性，一猫腰把茶端走了。
慕星朗见状，有些急了，他闹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茶，一个两个都不喝。
丞相聂康泰这回总算分到一碗，赶紧捧起来，赞道，“青凤髓就是青凤髓，果然茶香四溢！”
听到夸奖，慕星朗洋洋得意的看向煮茶煮的满头大汗的玉文龙。
玉文龙仍是专注在茶上，并没理会。
聂康泰品尝过青凤髓后，新茶随后而至。
燕如意看看绿瓷茶盏里的碧色茶水，这才捧起来，喝了。
刚刚喝过茶色略红的青凤髓，聂康泰瞧着绿的莹润的茶水，也觉得清亮，他端起茶来，细细品尝。才一沾唇，茶到舌尖，聂康泰就知道自己方才太过武断。
这、才是真正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