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温香绵长的清甜，几杯下肚，美人双颊泛红，而我醉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依稀看见几个美人在眼前晃，一个美人已经很刺激了，几个美人……差点血流成河。因为不胜酒力，不过几分钟我就睡得雷打不动，已经顾不上客人归去，烂泥似的扶不起来。
昨晚我是怎么回到床上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在晨曦中苏醒的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是通过什么途径越过重重障碍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带着一身甜甜的酒气。昨晚请美人吃晚饭，美人吃饱了在沙发上休息，中间有些不和谐的小插曲，我们喝了桂花酒，然后，然后我喝高了。天啊，我丢下美人自个喝的烂醉如泥，那接下来怎么回事？现在我在床上，碗筷桌椅摆放整齐，地板锃亮，和昨天美人没来之前没什么两样。我怀疑我思念过度产生了极端的思想，进而影响大脑产生不存在的幻觉，说白了我就是白日做梦。我揉了揉不甚清醒的脑袋，相思成疾也是一种折磨。
强忍着宿醉的不适回公司上班，刚坐下来没几分钟，美人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一脸灿烂的笑容迎接美人，“美人，早啊。”
“嗯”，美人应了一声，“你没事了吗？”
“我好得很，美人不用担心。”
美人低头思索了片刻，缓慢而清晰地说：“晏维，和我在一起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落在我身上，脑子嗡嗡作响。我怀疑我酒还没醒，精神恍惚没听清楚。我不知所措地扯出一抹笑容，断断续续地开口：“你，你说什么，我，我没听清。”
美人，或许该叫做徐岩，他变了个人似的，温情脉脉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以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一字一句地重复刚才的话，“晏维，和我在一起吧。”
无法逃避的陈述句让我如坠冰窟，通身血液凝滞，散发刺人的寒气，手脚颤抖，踉跄几步，撞上办公桌，玻璃杯晃动几下摔下桌子支离破碎。尖锐的声响穿过耳膜扎进心脏里，臂弯残留的美人的体温骤然消失，心沉到了湖底，不知名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呐喊着，不，不，告诉我我在做梦，这不是真的，我没有奢求太多，所以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隔壁的小陈站在一旁，目睹这一幕，兴奋的煽风点火，“晏维，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美人脸上淡淡地笑容，满怀期待的眼睛，我不敢直视他，低下头，词不达意地说些破碎的语言：“我，你，你不知道，美人，你一定是开玩笑的对吧，你看，我是晏维，那个，我……”
美人轻轻摇了摇头，走近一步说：“我是认真的，晏维，我喜欢你，希望你能够和我在一起，甚至是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小陈喜滋滋地起哄，“晏维，晏维，你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快说你愿意啊！”
我感觉眼前发白，险些腿一软跪在徐岩面前，脑子乱成翻涌的潮水，如果有镜子，我就可以看到自己面无血色的样子了，可惜跟前只有炙热的眸子一刻不停地望着我，等我说出答案。遗憾的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我慌里慌张地说：“对不起，我，我先失陪了。”接着狼狈的逃走了，留下围观的群众和落寞的美人。
小陈在我背后喊：“晏维，晏维……”
我躲进建筑的阴暗处，溺水获救似的喘息不止，久久无法从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所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惊魂甫定地捂住昏沉的头，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没有期盼过事情发展成这样，我做错了什么，老天偏偏要这么处罚我。浑浑噩噩熬到下班，隔着十几米看见美人，匆忙低头避开他一溜烟跑回家。
锁上房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跟老板请假，老板软硬不吃，怎么都不肯松口批假。
“从今天起，没有特殊原因，正常上班，缺了一分钟，医药费自行承担，另外，各项费用从工资里扣，你看着办吧。”老板丢下这句话，挂了电话。
独断专行的资本家，我愤愤地收起手机，心烦意乱，靠着门板在地上杵了几个小时。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在想方设法躲避美人，办公时间不敢抬头，对美人投过来的包含着质问的目光视而不见，远远瞥见他的身影，立刻找地方藏起来或者改道而行，躲不过的时候就低头快步走开，总之搜肠刮肚地想主意避免和美人接触。某次我在茶水间遇上美人，他一直盯着我，我转过头不看他，探究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却什么话都没说，我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隔着空气，我都能感受得到他受伤的悲哀，我默默的在心里说，对不起。
四五天后，美人打来电话，我按下挂断键，拒接几次，他仍旧锲而不舍地打，我犹豫了一阵子，接通了将手机贴近耳朵，那头，美人一开口就气急败坏地吼：“晏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我也不知道。”
“你明确的答复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整天这样躲着我是什么意思？”
“你听我说，我，我……”
“是你先来招惹我，现在出尔反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沉默不语，十几秒钟后，恶狠狠地摔碎了手中的黑色的通讯工具，骂到：晏维，你这个混蛋！不敢承诺，不敢许他一个承诺，只是想无责任的占有，享用他带给你的欢愉，你这样和那些借刀杀人的败类有什么区别？
这段时间里，美人确实在注意我的动向，在公司，路上，甚至是出租楼附近，我都能发现他的身影。他离我只有几步之遥，但是从未违背我的意愿接近我，逼迫我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我在躲他，他知道却不点破，给时间我自己想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可以躲他一辈子，可我不该给他造成困扰，拖累他一辈子，有些事，长痛不如短痛。
前思后想，拨通他的电话，他疲惫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我耳朵里，“喂。”
“美人是我，晏维。”
“嗯。”他心平气和的回应。
“明天晚上，我在公司门口等你，我有事情和你说。”
“好。”
言简意赅地定下时间，没多言语就中断了通话，我和他回不到从前我说他爱听不听的相处模式，如今单独对着他，我反而一句话都想不出该说什么，只能草草结束对话。
陈旧低矮的楼房房顶，脚下银色的水湍急流淌而下，激起无色的水花。我和美人沿着人工河走了很久，才选择在这个偏僻的角落停下来。
美人一反常态，无言的等我破除寂静。
“美人，我想，我大概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了。”
“理由。”美人的声音隐隐的压抑着一丝怒气。
“你想听什么样的理由。”
美人平躺在我身旁，朦胧中，我依然可以想象出他的俊美。我真害怕我忍不住翻身去拥抱他，好在理智尚在，我什么也没有做。
“你说你喜欢我，可是我坦白了心迹，你却不惜一切地躲着我，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冷酷无情，人的感情是可以随便玩玩的吗？你告诉我，理由，所有你想得到的，能够说服我的理由，我为什么这么蠢，相信你这么在乎我！”美人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他爬起来坐着，死死地望着天，好像这样他就能得到答案。
我倚着墙，面带微笑，说：“美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的主角叫做‘我’。这个‘我’呢，从小到大交了不少朋友，可是每一个都由于‘我’的缘故不欢而散，从此反目成仇，彼此之间憎恨，老死不相往来。最典型的事例莫过于高中交的朋友，一开始处得相安无事，随着感情慢慢加深，好得同穿一条裤子，‘我’故态重萌，引发了一场口舌之争，最后闹得同学都没得做。男也好女也好，曾经拥有过的知心朋友不少，走到毕业的终点却只剩下‘我’一个人。那个‘我’三番两次和友人闹翻后，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最终都会失去，还不如从未拥有，那样就不会失去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交过真正意义上的朋友，独来独往，和身边的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疏远也不亲近，一视同仁。‘我’这样的人，不配站在别人身边分享别人的快乐，除了伤害‘我’什么都给不了别人。美人，我不想伤害你，失去你，我可以一直仰望你的存在，就足够了。没有得到过，也就谈不上失去。美人，我说了这么多你明白了么？我喜欢你，但是不能和你在一起，祝你幸福。”
美人脸上惊怒交织，良久，他揪住我的衣领咆哮：“晏维，你个胆小鬼，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不想失去我，可是你从来没有胆子尝试留住我，你保护我，给我做饭，替我挨打难道只是为了不存在的爱？”
我无所谓的笑笑，拉住美人的手腕说“美人，别生气，生气就不好看了。我不是没有试过留住别人，结果只有一个，失败。我根本不应该亲近别人，我只会伤害无辜的人，他们对我付出，给我他们的所有，换来残忍的伤害。曾经有多快乐，决裂的时候就有多痛，我宁愿不要那份快乐，也不想再品尝那份痛苦的滋味。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有承担的人，我对你好，是我想从中获得慰藉。也就是说，我不是喜欢你，而且渴望你的光环给我带来的救赎。喜欢是一回事，爱则是另外一回事，这么说，你够清楚了吗？”
美人放开我的衣服，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走了。
我继续躺在河岸楼房上，往事随风而至。我没有骗美人，我说的都是事实。在小山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注定交不了朋友，遇到老板那年，我十八岁，老板希望我的文化不局限于落后山区的初中水平，尽可能适应眼下的社会，花钱把我送进当地最差的学校旁听。没有学籍，没有学习义务，不用考试，就是坐在陌生的课堂听老师传授知识。我待在同一个班级三年，认识了几个同学，和他们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感情好到无话不说。突然产生了隔阂，吵了一架，吵得天翻地覆，再无复合的可能，就这样失去了所有信任的人。
自那以后，我害怕亲近身边的人，彻底死了交朋友的心，一个人自娱自乐。美人确实是我梦寐以求的人，这不代表我想得到他，得到意味着失去，远远看着就够了，太贪心的人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美人，对不起，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离开一个纠缠你的过路人，你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那幸福里没有晏维，也没有伤害。夜色如水，明月似玉，刺伤了幕天席地而睡的可怜人的眼。
次日，公司集体开会，我没有去，错过了老板宣布派美人去外地深造的决定。过了两三天，美人的办公室始终空无一人，不见美人的影子，怅然若失，遂问隔壁桌小陈。
小陈诧异的打量我几眼，说：“你不知道吗？公司董事会决定派徐总监到外地公干，听说徐总监以后都不回百阳了，就在外地替公司发展业务。人都走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她指的是我没有答应美人的事。
小陈的话犹如冬天的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透心寒。他走了，他为什么要走？又是因为我吗？我倒在椅子上，胸口隐隐作痛。明明没有自私的留下他，却还是失去了，是我活该吗？我神经质的笑了笑，走得好，眼不见为净。反正你不会属于我，去哪里是你的自由。
美人走了的第二天，我一如既往地起床煮饭，饭菜装好盒突然想起来他不在了，拿去给谁吃？手中多出来的那份饭菜沉甸甸的，不耐烦地扔进冰箱保存。几天后拿出来，饭又干又硬，菜的颜色像五颜六色的霉菌一样恶心，烦躁地通通丢进垃圾桶。
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的笑话，午饭的甜点，没有了赠送的对象，全都失去了意义。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早就该猜到结局，它变成了现实，这是我要付出的代价，理所应该，无话可说。
我努力做别的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安慰自己说这样很好，至少不会殃及他，害他受伤。可是我的办公隔间正对着美人的办公室，怎么逃离都不可避免接触他的空间，回忆起他在那里的一举一动，他常常散乱的桌子，满地的策划草稿，他靠着椅子凝神思考的神情，这些让我无处可逃。
十几天过去，我被美人留下的无处不在的痕迹逼得崩溃。我喜欢他，可是我不敢去找他，更加不敢跟他说美人和我在一起吧。悲哀的人，活在过去，争取不到未来。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没有了美人的百阳，就是一群人来来往往的公交车站，熙熙攘攘，入夜后空空荡荡，落寞寂寥。
不断在公司日夜颠倒的加班，害怕回家面对冷清的房子，没有生气，没有热情，也没有明天太阳升起又可以见到某人的希冀。水泥盒子的单调枯燥无时无刻不侵蚀我残存的理性，就像思念一天天占据我的心。遇到美人以后，我没办法再回到麻木的往返公司和房子之间死板无趣的模式，尝过了美味佳肴就回不到吃糠咽菜的苦日子，人总是贪图更好的。我是人，我也会贪恋美人带来的乐趣。这个房间里处处彰显美人的存在感，挥之不去的记忆，砧板为他剁的肉，水池为他洗的菜，砂锅为他熬的粥，我受不了我曾想象的美人的影子在房间晃动的画面，我选择躲在公司，避免要沉浸在往日片段的时光。
我在梦里看见他在外地的生活，没有晏维的天地果然很美好。我打消了去公派地点找他的念头，日复一日的按耐着满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