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一天,他从老板办公室出来,脸沉得像是拧的出水。同事纷纷避着他走,我打招呼也被他无视了。
午间休息,我问老板美人怎么了,老板说:“他的策划被客人挑了几个刺,他一气之下撕了策划不做了。客人要赔礼道歉,他不肯,我今早旧事重提,他生气了,就这样了。我两头为难,那个客人是大客户,不能得罪了,他是我们公司的镇店之宝,也不能强迫他,这不是要我命吗?”
老板努力装成愁眉苦脸的样子,但是老狐狸的笑始终摆在脸上收不起来,就放弃了。他还是心疼美人,客户没了再找就是,台柱子没了戏班就散了,他愁的是怎么哄美人高兴。
美人一天都没个好脸色,吓得跑腿的文员云云战战兢兢,不敢出声。我挺身而出仗义相助,代替她文员兼秘书的工作。
美人不满地说:“你来干什么?”
“云云生病了,我来代班。”
“她刚才还在这里。”
“她是刚才才生病的。”
美人无话可说,无理取闹式的命令我跑冬跑西。
下班了,发了一天脾气的美人心情没有任何好转。我尾随他回家,他进了屋门一锁,连灯都没有开,房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打他的电话,他不接,打了十几回,他接了,怒气冲冲地吼:“你是不是有病,滚!”
“美人,我给你讲个笑话。从前有个人,喜欢……”
美人粗鲁地打断我,“滚!”
“你不喜欢啊,那好,我换一个。有个人因为骨折进了医院,医生问他怎么伤成这样,他说他去街上逛,鞋子进沙了,他……”
“闭嘴!”
“他扶着电线杆脱鞋抖沙子,然后路人以为他……”
“晏维,你到底想怎么样?”
“路人以为他触电了,抄起棍子给了他一棍。美人,好笑么?不好笑我再换一个。”
美人生气归生气,但却没有挂断我的电话,我自顾自说下去,一口气说了三四个,美人都没有回应。
我叹了口气,不顾身在居民区,竭尽全力对着电话喊:“美人,我,晏维发誓,守护你到永远,天地可鉴。”说完,挂了电话。他住在五楼,即使不听电话,也听得见我说的话。
过了三个小时,我再给美人打电话,他接了,含糊不清地说:“哪位?”
“晏维。”
美人沉默了,电话中一片寂静。
“开门。”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咔”,门开了。美人说:“这是什么?”
“送给你的,你吃了说不定会开心点”,那是一只九寸的黑森林蛋糕,我打的去麦可面包店买的,他喜欢甜食,一定不会拒绝这个经典口味蛋糕。
美人拎起盒子,说:“这么多我吃不完。”
“吃不完留着或者扔掉,随便你。美人,谢谢你。”我说,他想邀请我吃蛋糕,但是我只是喜欢他,没必要出现在他家里打乱他的生活。晏维是花痴没错,但是不是色情偷窥狂,没必要骚扰别人,这是花痴的原则。
美人轻轻应到“嗯。”他不喜欢道谢或者道歉,我也不习惯听。我挂了电话,打道回府。
第二天上班,同事说总监的情绪自愈速度越来越快了,时间是治疗情绪的良药。我顶着两只黑眼圈笑了笑,没有说话。
情人节到了,公司上下男女坐立不安,奈何老板守得严,一个都跑不了,要死不活的样子活像医院。
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说:“今天谁敢跑,不认真工作,从这个月开始,奖金全扣。”
蠢蠢欲动的男女老少正襟危坐,不敢懈怠,好好的情人节变成了劳动节。小百姓们叫苦不堪,怨声载道,老板目不转睛,无视他们的愤怒。
隔壁老发说:“老婆,我对不起你,情人节我背叛你和别人的婚礼约会。”
第三桌的谢瑶说:“浜浜,我好想你,你快回来,别让我……”说着说着情难自禁的唱了起来。闻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幽怨都快赶上孟姜女了。
隔着几米远,美人桌上的鲜花巧克力一览无遗,金色的包装,红色的娇艳,深厚的情意,其中的火热和渴望连我都感觉到了,美人却无动于衷。东西堆在一角,他照常办公。像是感应到我的目光,他回头看过来,我连忙偏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就算美人性格恶劣,喜欢他的人还是多得足以组成王级护卫队,我只是微不足道的路人甲。
精致的情人节礼物扎伤了我的眼睛,妒忌蔓延到心底。握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不断警告自己。晏维,冷静点,他收谁的礼物是他的自由,谁都可以给他送,只有你,你不可以给他送。没有为什么,只是不该去招惹他。
旁边的小姑娘林娜悄悄探过头,小声说:“晏维,今天是情人节,你有没有准备什么惊喜送给美人?”
“情人节也不关我的事。”
林娜晃晃脑袋,有点不敢相信平时和美人纠缠不休的人今天竟然没有任何表示。“你不是吧,大好的时机怎么能错过了。”
我没有回答,林娜一脸惋惜地说:“朽木不可雕也。”
情人节又怎么样,天没塌就和我没有关系。
美人办公室的鲜花礼物垒起一座小山,公司的人见了啧啧称奇,美人的魅力非同一般,平时明恋暗恋的都浮出水面了,说不准花落谁家。同事们争执不下,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打赌谁输了谁请吃饭。
直到十八点钟下班,美人端坐如常,没有可疑人物出现,蛛丝马迹都没有,众人难以考证赌局的输赢,失望的赶着回去过把情人节的瘾。
美人跟收发室的刘姐要了个大袋子,今天收到的东西一股脑塞到里头,然后靠着红木桌上把玩稀奇古怪的小礼物。打火机,项链,自画像,一样又一样,别出心裁的心意。
美人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在打发时间。修长的腿随意地伸展,双手插兜,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是今天的压轴戏还没有上场吗,还是他在等心上人的巧克力,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一直都是。
黯然地在黑暗中隐藏,最后的一刀还没刺进血肉,我不能走。
几个小时后,美人看看时间,十点多,他明白等不到他心上人最终的答案了,拿了外套拎着鲜花巧克力走了,落寞写在额头上,一目了然。
路过我的隔间,那个袋子掉到我面前,他说:“这些都归你了。”
“可是……”
美人左手插裤袋,右手搭着西装外套,慢慢走远了,快到转角的时候,他说:“不要就送给别人或者丢进楼下的垃圾桶。”声音不辨喜悲,微微的空灵。
别人送给你的一片痴心你就这么随便送给他人,别人知道了会很难过的。原本我不想带走,可是一想他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也是浪费。
回到家倒出来看得眼花缭乱,数了数,没数清楚,索性分门别类码好,五花八门的小物件堆了整个橱窗。大部分出自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同事之手,有的写了情书,有的附上卡片,火辣辣的情诗和委婉的倾诉衷肠并存,读了叫人热血沸腾。
这么多的好女孩勇敢追求,你为什么不要呢?我把一大捧红玫瑰分别插进临时找来的瓶瓶罐罐,房间里弥漫着幽幽的清香。加入清水,娇艳欲滴的玫瑰迎风盛得更为热烈。每个瓶子投入一块方糖,甜蜜在水中化开,嘴里说不出的苦涩,真美,美得让人心痛。
一夜无眠,黎明翻过情人节那一页,一切恢复原有的轨迹。情人节的醉生梦死,失意寂寥只是无数个平凡的日子泛起的涟漪,转瞬即逝,潇洒的消失在无声的水面。
无聊的敲击键盘准备完成策划任务交差,老板的秘书王环贞走到我的办公桌低声说:“晏维,老板有事找你。”
老板为了省钱,找的秘书长得很特别,奇丑无比。每次她来传达消息都是一次心理素质极限的挑战,胆小的人已经到厕所吐了,习以为常的如我,独自面对她仍然心惊胆战。她哪里是来传达消息,简直就是母夜叉来勾魂。她传达老板的指示就像下死亡书,总带着扑面而来的阴森气息。她突然一改常态压低了声音说老板找我,不详的感觉更加强烈。
战战兢兢的打开老板的办公室门,美人背对着我,兴高采烈的和美人打招呼,“美人,你找我吗?”
美人转过身,脸色阴沉,一副要杀人的狠戾,美人的情绪向来不影响我的热情。
正要再说几句,我看到了人送外号“招财猫”的顶头上司板着个脸,一言不发的盯着我。我们公司的老板是个守财奴,爱钱如命,恨不得全天下的钱都存在他的账户里才安心,所以对待上门交易的客人十分客气,脸上永远是不变的笑眯眯的表情,活脱脱店家柜台上摆的招财猫,那弧度,那感觉,一模一样,毫厘不差,故而人送外号招财猫。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连万年招财笑的老板都面无表情了,大事不妙,十有八九又是有什么要命的事情找上门来了。
第一次在美人面前收起嬉皮笑脸的德性,认真说:“老板,你找我。”
老板盯着我的眼睛,严肃的说:“我有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为什么是我?”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老板,你又没有白白给我发工钱,怎么能说是养兵?每一件工作我都有认真做,所以我是合法取得劳动报酬,没有吃白食。”
老板不管我说什么,递过一份厚重的档案,说:“你办事周全稳妥,我最信得过你,这件事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后果很严重。只有你能胜任这份工作,其他人去只有死路一条,晏维,别让我失望。”顿了顿,朝美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说:“他闯的祸,如果你不想他出事,好好准备,明天下午去,换他的命。”
我解开档案袋缠着的绳子,抽出里面的资料迅速过目了一遍,大致了解了工作内容,不由得苦笑,这么危险的工作,确实只有我能做,我舍不得美人受罪。
瞥了一眼美人,看他的反应,他似乎不太明白我和老板之间的对话意味着什么,目光不断在我和老板身上徘徊。
过了一会,美人恼怒的上前,说:“老板,我没有做错,是那个人来招惹我,我……”
老板摆了摆手示意美人别说了,“我都明白,他们要找的人不是你,是我。没你的事了,回去工作。”
美人恶狠狠地砸了一只杯子解恨,转身生气的走了。
看他走了,我小心收起卷宗里的资料,说:“我知道了,我会按时报道。”
老板点了点头,满脸疲惫的倒在真皮办公椅上,平日里赚钱的精明和狡猾消磨殆尽。
这次的任务风险很大,怨不得老板押着我去送死,他也很头疼,无奈之举,哪能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