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四十七、水馒头(1 / 1)
从早春终于过渡到了暮春。
到了樱花完全盛开的时节。
女人整日抱着她的人头寻欢作乐,沉浸在人头的人生百态中。
“每次看到两个人头的面部塌陷,女人便会大喜,一边高声尖笑,一边喃喃低语。
‘来,把脸蛋给吃了吧。啊,真好吃。把小姐的喉咙也吃掉。嗯,再把眼球也咬住吸干。嗯,味道真不错。真是诱人啊,我说,你可得多嚼嚼哦。’
女子咯咯直笑,笑声清澈,就仿佛敲击出的轻薄陶瓷之声,悦耳动听。* ”
但是山贼已经厌倦了。
在这个扭曲的世界观里,或者说在这个粗鄙的野人的心里,并不觉得杀人应当受到谴责,他厌倦的是永无止境的无聊和孤独——又是孤独,这样那样的孤独,让人眼花缭乱。
然而到底什么是孤独呢?
支撑世界的东西是如此的可笑和脆弱。
山贼实在受不了了,对女人说:“我们回去吧。”
女人愤怒,悔恨,用尽手段都没有成效,最后咬着牙决定和山贼一起回去山里,她坚信解了他的乡愁,一定能再吹到京城的轻风。
于是山贼高兴的背着女人回去了,就像第一次背她回家一样。
这一天——正好是半个月后。
陆巍明他们去樱花林转悠了好几圈,始终云里雾里不能靠近,只好静静等待半月后的那天。
那天他们早早的吃了早饭去樱花林,宋瓷打包了不少的点心,可是他们沿着小路一路走却始终到不了樱花林。
“糟糕透了!”陆巍明说。
“我们在路上耗了几个小时了?”宋瓷问。
陆巍明看了一眼表:“两个小时多……我要休息一下。”
宋瓷姑娘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还是铺开餐巾装模作样的野餐起来,杨砚吃了点水馒头只觉胃胀,坐在石头上默默喝着凉茶。
那只猫头鹰说的话看来不假,不但能折断杨砚的匕首,还能阻碍他们前行,让他们绕圈子。
但这是物理上的能力还是生物上的能力,不得而知。
覃政坐在杨砚身边给他削水果,心中盘算着要是见到了猫头鹰,一定要试探试探它能做到什么地步。
杨砚觉得覃政简直是贤良淑德的典范,犄角旮旯的小良心因为春天迸发出一撮嫩芽来,站起身给覃政倒了杯茶。
浅色的茶水里晃荡着支离破碎的少年眉眼,杨砚心想这可真不像我啊,眼睛鼻子嘴巴都不像我,还有从天而降的樱花。
樱花?!
一片樱花飘到了他头上。
杨砚猛地一抬头,它便随风飘落在地。
他只觉抬头抬得他血气上涌,头晕脑胀,眼前茂盛的樱花树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还有眼角余光扫到的粉红印子,都戳进了他的眼睛里,风簌簌的吹过,激起一阵寒意。
就在鸡皮疙瘩升起的瞬间,樱花扑棱棱的下落,那些花瓣是那么的多,那么的密,它们成百上千上万的跌进他的眼睛里。
有没有人?!覃政呢?!
——恐惧。
没有人,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来。
——孤独。
真想杀了他们啊!
——憎恨。
那些消息猛烈的冲击进他的脑海里,杨砚感到太阳穴狠狠的一抽,一口气郁结在胸口,他只觉快被噎得死去活来,向下落的樱花都化为面目狰狞的妖怪,伸出了獠牙,一句话不禁脱口而出。
“ong ba ni bie mie hong……”
“ong ba ni bie mie hong……”
每一片樱花,成百上千上万的樱花都附和着唱了起来,一阵针扎般的疼痛狠狠地刺激着他的神经,突然一双手托住了他的脸,覃政把那张仰视的脸掰了回来。
“没事?”
覃政皱眉看着他。
杨砚盯了他一会儿,只觉恍恍惚惚,最终迟疑的点了点头:“没事。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覃政沉默的看着他,缓缓的摇头:“没有。”
杨砚放眼望去,已然成了一片粉红的花海,一个女人——或者说女人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那里。
山贼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
山贼终究还是杀掉了女人,他们来迟了一步。
“废物!蠢货!没有的臭东西!”
不知何时出现的猫头鹰用翅膀掩着喙趾高气扬的怪笑。
杨砚还没有说什么,陆巍明瞬间跳了起来,指着站在樱花树顶端的猫头鹰痛骂:“老子进都进不去还保护个屁!死了人再让我们进来,顶屁用!你他妈有本事别拦着我,拦了老子现在他妈还撂担子在一旁说风凉话!……”
猫头鹰放下了掩着喙的翅膀,哼笑一声,正欲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一道飞线划过。
是子/弹!
αυX粒子的特用子/弹!
陆巍明腰间的枪突然从毫不显眼的位置破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那该死的猫头鹰。
不,没有,没有击中!
就在出击的下一秒就听见子/弹落地的清脆响声,猫头鹰扇了扇翅膀,陆巍明只觉耳膜爆痛,一道罡风刮过脸颊,火辣辣的疼,他摸了摸脸,出血了。
那子/弹是擦着他的皮肤飞过去的,如果不是脸,而是心脏……
“你们真是糟糕透顶了!你们怎么进来的?你们这样的垃圾都该去死!去死明白吗?!就是像这边躺着的女人一样,或者是这个没有灵魂的男人!”
顺着猫头鹰指的方向,山贼呆呆的坐在地上,宋瓷喊了几声,男人毫无反应。
“别喊了!唧唧喳喳的烦死了!”猫头鹰嫌恶的捂着喙,“他是我创造的东西,我现在回收了他的灵魂,你们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的。”
陆巍明冷笑:“你是专门收割灵魂的路西法吗?还是创造人类的上帝?”
猫头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滚滚滚!我是规则!我是神!至高无上的神明!我不过是把施舍给你们的东西拿回来罢了,这还需要什么名头?”
它目光变得森冷起来,仿佛一柄寒冷的刀:“你们不但没有做到我的要求,刚刚又违反了规则,你们说怎么办?”
“是谁一直不让我们进樱花林的?!”
“我没有不让你们进啊,自己不会走路就赖到别人头上?!哈,真是好说辞!”
宋瓷拉了拉陆巍明的袖子,覃政趁机插话:“到底怎么才能放我们出去?”
猫头鹰的翅膀突然剧烈的扇动了一下,不动了。
漫天的樱花,还有温柔又黏糊的风,恐惧,孤独和虚无,它们如同跗骨之蛆冒了出来,人们看着那些花瓣似乎在发疯似的旋转,细看又仿佛静止般的缓缓落下;看着那风在疯狂的撕扯着呼吸和内心,细看又轻柔的仿佛一捧亲/吻;这盛大的樱花林下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烦恼和秘密,细看又干干净净的好似静默空虚。
在这盛开的樱花林下,猫头鹰突然大声怪笑起来。
它自顾自的笑了半响,突然不笑了,一个字一个字的轻声说:“吃了女人。”
杨砚瞳孔剧缩,瞪大眼睛看它。
猫头鹰一本正经的回视他,重复道:“吃了女人。”
陆巍明偏头看着淹没在花海中的女人,美的像是一幅画,却也让人毛骨悚然。
“她……她是人吧……”
猫头鹰点了点头:“是的。吃了她,我放你们出去。”
它不嬉皮笑脸了,慎重的说出了每一个字。
陆巍明死盯着女人,忍不住捂住了嘴。
覃政看着猫头鹰,只见猫头鹰脚底的树枝忽的冒出一团火来,一下子腾高到三尺,瞬间把它囫囵吞了个个儿。
兔起鹘落,那火一个闪影就消失了,覃政面无表情的后退了两步,忽的俯下身剧烈的咳嗽起来,杨砚忙去扶他,轻拍着他的背。
覃政闭了闭眼,只觉有股无法言说的闷疼狠狠砸在胸口,硬生生把那口血给咽了下去,满嘴的腥甜。
杨砚搂着他的肩膀,覃政慢慢站起来,挺直了背,像一如既往的日子里,但杨砚能感觉到他手下的身体在颤抖。
覃政轻轻挣脱了杨砚,哑声说了句没事。
“我早说我可以杀了你们,为什么不信呢?”猫头鹰事不关己的看着他们。
它站在顶端,居高临下,眼神轻蔑。
杨砚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抬脚,干净利落的走向了女人的尸体。他的步子很沉很稳,却也不拖沓,倒是后面覃政的脚步,乱了方寸。
杨砚走到女人身边,低声说了声抱歉,拿起匕首在女人的手臂上割下一片薄肉来。
女人十分的漂亮。
她死了,便没有对着人头炽热疯狂的眼神,反倒像睡着了安静无害,杨砚瞧了眼她涓涓流血的伤口,又看着那刀片上盛着的纤细又平整的肉,目光平静。
正当他准备送入口中的时候覃政忽的攥住了杨砚的手臂,杨砚低头看着那只手,青筋都爆了出来,力气大的胳臂都快断了。
杨砚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覃政的肩:“放手。”
然而覃政却一声不吭,倒是宋瓷尖叫了一声。
杨砚放软了口气,轻描淡写的说:“你知道的,我在Gardeners的时候作为‘清道夫’也曾吃过……人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覃政还是不说话。
杨砚抬头,见覃政正死盯着他,就像……就像怎么说呢,那眼神让人想起了冰天雪地,被猎人射中的野狼的眼睛,那眼睛就像雪地里嫣红热乎的两摊血,杨砚心口大震,不禁别过眼去不看他。
杨砚又试着挣脱,然而那手劲大的竟纹丝不动。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俯下身的时候覃政却抢先一步,叼住了肉片咕嘟一下囫囵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