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四十六、红烧狮子头(1 / 1)
春天的风带着各式奇奇怪怪的花粉,不知是什么名字的花开了,鲜红鲜红的颜色,有一股甜腻腻的味道,扑进鼻子里只叫人想打喷嚏。
杨砚转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覃政听了陆巍明的话,一本正经的坐了下来,拿起宋瓷新泡的热茶。
“意思是,这个世界由欲/望组成的,是吗?”
陆巍明不知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反倒是宋瓷接了他的话:“本来就是αυX粒子构成的‘火籽’,这么说也不为过。”
杨砚摸了摸发痒的鼻子:“照你们说,杀了他们就等于欲/望的消失,所以不能杀了他们?”
“但是……”她话锋一转,“这个世上的人类无穷无尽,即便失去了人类,还有花鸟鱼虫,永无止境的欲/望,只要这个世界一天不毁灭,欲/望就一天不会消失。
“山贼和女人也只能算一种典型的病/态,不能以偏概全。”
陆巍明从他的西装裤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里面只有一根了,他一脸心疼的点燃,靠在一旁翻云吐雾自在的不得了,宋瓷看着来气,也只好喝口热茶把那番冷嘲热讽压下去。
花香实在是太甜了。
杨砚这么想着,一连打了四个喷嚏,覃政被他吓了一大跳,一本正经的摸上了他的脸,被杨砚嫌弃的打掉了。
杨砚说:“这个结局不太对啊。最后山贼杀了女人之后,终于克服了对樱花林的恐惧,也就是所谓的‘孤独’,然而当他拂去女人身上的樱花的时候,女人消失了,山贼也消失了。”
杨砚接过覃政递给他的野苹果:“矛盾。樱花林下的恐惧是‘孤独’,那他杀了女人之后呢?他不感到恐惧,但他也陷入了孤独,樱花林的本质怎么会是孤独?”
覃政道:“作者一直在追求‘绝对的孤独’。在班级中没人缘,生日没人陪,情人节落单一个人,这种孤独是表象又肤浅的;作者追求的是抛弃所有的一切,在虚空中无限的孤独。”
杨砚咬了一口苹果,“咔嚓”一声,清脆无比:“这世上哪来绝对的东西?”
宋瓷向陆巍明招了招手,待陆巍明走近了,才泄愤似的把苹果丢他脸上,被他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宋瓷说:“绕来绕去的,还是说回来吧,山贼和女人是典型,但不能代表全部。倘若他们代表全部,那由欲/望组成世界这一条就得推翻——孤独也是欲/望的一种,无论是表象的孤独还是绝对的孤独,他们有欲/望的支撑就不会消失。”
陆巍明笑嘻嘻的接过苹果,搂住了宋瓷姑娘的肩膀,斜觑着眼卖弄风骚:“什么是孤独?什么是表象?什么是绝对?难道人在感受表象的孤独的时候,这份感情是假的么?这个定义太模糊了。”
宋瓷默不作声的带着两个小酒窝白了他一眼:“怎么模糊了?放下一切才是‘绝对的孤独’。”
覃政听着听着戳了一下杨砚的腰,杨砚当时觉得头皮都炸了,又痒又麻,害得他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你干嘛?!”口气凶巴巴的。
覃政盯着他手中的苹果:“好吃吗?”
杨砚第一反应是酸,然后又吃了几口带着点甜,但他被覃政折腾的语气不善,言简意赅的说:“酸。”
覃政眨了下眼睛,长睫毛轻轻一扫。
杨砚心里头咯噔一下。
“这苹果是谁弄来的?”
覃政低声说:“我。”
杨砚立马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嗯……挺不错的,带点甜,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敲桌子的声音打断了。
宋瓷高高的抬着下巴,精心保养的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露出一副鄙夷的模样。
“你们啊,”她叹了口气,“你们在听吗?”
覃政:“……”
覃政垂下头,盯着自己茶杯中的倒影,仿佛要描绘出一朵灿烂的花儿来,就是死活不肯看他们。
杨砚沉默两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笑笑:“继续。”
宋瓷摇了摇头,觉得这三个家伙真是让人绝望。
陆巍明啃着苹果说:“不要从正常角度看待他们。谁说女人就一定是人类呢?她作为一种典型,只是把一些典型的特征安放在她身上而已,一种具象化的表现。到最后的时候,女人的身体不是消失了吗?”
宋瓷反驳道:“象征性手法。”
杨砚听了会儿忽的问:“这些到底和αυX粒子有什么联系?应该是更深层次的东西,不然把这个故事放到‘火籽’里面,就没有意义了。”
一时间都沉默了。
覃政轻轻的摇了摇头:“六十年前,博士发明了‘火籽’不久后就去世了,死前并未留下一字——高层都对此讳莫如深,不过我听说那位博士是极力反对人类对αυX粒子的依赖,‘火籽’被作为毁灭世界的终极武器而存在,虽然不知怎的Gardeners就轻轻松松拿走了。”
陆巍明眯起了眼:“反对αυX粒子的开发?”
覃政对上了他的眼睛,顿了顿才说:“是的。那只猫头鹰说的话,不一定能作为基准。”
杨砚眼睛闪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按住了自己的左胸口。
又来了。杨砚想。
就是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不真实,不协调,说不出来讲不清楚,但就是那种扎根在心底近乎潜意识的感觉。它们仿佛密密麻麻的小虫啃食着心脏,从血管往无数个地方涌出去,冲上你的头皮,爬上你的脚尖,布满你的骨膜,然后剧烈的撕扯着,推攘着,尖叫着:“杀了他呀!”
杀了他呀!
杨砚忽的浑身一个激灵,咬了一口苹果冷静着调节自己的呼吸,背上被汗水浸湿了。
他忽的站了起来,恹恹的把苹果核给抛了出去:“到时候再说吧,把他们给五花大绑的抓回来,再看情况该不该杀。我先去睡一觉,等晚饭的时候叫我。”
说完就无比潇洒的抛弃苦思冥想的一干人等,睡觉去了。
他不在三人也没心思再多说什么,覃政总惦记着杨砚是感冒了,而宋瓷则要烧晚饭。
“今天吃狮子头,你帮我。”她对陆巍明说。
陆巍明当然说好。
覃政拉开房门,杨砚正背对着他,没盖被子,露出少年坚韧瘦削仿佛野狼一般的背脊。
覃政本是急急的赶来,然而真正看见他,却又不着急了,静静的在门口立了半响,青光之下连影子都一动不动。
谁知道覃政在想什么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脑中走马观花的过了那么多,这个世界的,那个世界的,α-因斯特兰星球的,天空,云朵,雨水,空气,土地,植物,动物和窗外亮如明镜的小溪,它们最后都化为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安静的沉淀下来。覃政看着他弓起的背,心道,那就是我所喜欢的人啊。
有一个喜欢的人,而他还生动的活着,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覃政走近,发现杨砚还是一声不吭的趴着。
杨砚早就发现覃政站在门外,但爬起来打招呼总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保持着姿势一直到覃政走过来。
覃政走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子给他盖上去。
“山里的春天也不怎么暖和,更何况你还感冒了。”
杨砚翻了个身,不着痕迹的活动着麻了的胳臂:“我没感冒。”
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了脸,实在是有些怕覃政再来贴他的脸。
“这是谁想出来测体温的鬼方法,”他恶狠狠的想,“简直太他妈不要脸了。”
覃政有些好笑,把被子轻轻拉下来:“是你说缺氧会变笨的,想要变笨吗?”
杨砚别开头,看都不要看他:“滚。”
覃政当他没说,把被子铺了铺好,又在床边放了块毛巾和一杯水,准备离开,杨砚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覃政低下头,睫毛仿佛扇子般轻轻一扇,“嗯”了一声。
杨砚不知道怎么会鬼使神差的拉住他的袖子,然而拉都拉了,也不好再把人放回去。于是他腆着张脸,拍了拍身边说:“一起睡吧。”
覃政一愣,睫毛扑棱棱的眨了几下,不禁又凑近了一点。
杨砚不避开眼,反而一本正经的直视着他,心里万分蛋疼又万分淡定的想,这家伙长的真不错。
杨砚脸皮太厚太无耻,覃政被杨砚瞧的有些心虚,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脱了外套钻进了被窝,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然而他还是有些不安的。
“那宋瓷……”
“他们正乐呵少了一个电灯泡。”杨砚说着闭上了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