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1 / 1)
“那么你呢?是要和公子白双宿双栖吗?”
记忆中那个阴翳的少年似乎分毫未变。他质问她的时候虽然不以狠绝的口气,可看似平静冷冷的毫无起伏之下,却是波涛汹涌的暗流。
可他在病梦中便已出卖了自己。得知这个人真实心意的帝姬,无法开口拆穿他的言不由衷。
无法回应,却也无法放纵。
如果回到十二年前,如果透彻那个死去的人已抱有的疯魔,也许,帝姬不会踏出寻找这个孩子的步伐。
或者更早以前,彻底的断绝公子华执迷不悟的念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公子华、越姬、舒禾、燕京……还有公子白。
所有的人,都挣扎在情障的因果里,欲生不得生,终而万劫不复。
她这一生,自诩天资聪颖,众人也芸天纵奇才,有些事却明悟的太晚,竟从来没有看透身边的人。
而面前这个人,犯下了太多的错。时至如今,她没有资格怪罪,也没有资格成全。
微净没有开口。从前她看着那个总是满脸不甘愤恨的人,只会觉得他对于权势的抓攫之心已经失了善恶。而如今,透过这张依旧满含算计的脸,她却看得到那人极近崩溃的故作逞强。
好似那一句疑问后,即将有无数的指责和委屈化为怒潮淹没而来。
可他始终没有开口说出心结。
他在恼怒中不断猜忌着帝姬和公子白近来的瓜葛,心下阴暗的情绪愈发高涨,盘算着千百种杀掉那个帝都第一公子的方法,连眉峰眼角都染了魔意。
“你连印信都肯甘心拱手让了谢臻,公子白果然比不得其他人。”
公子白究竟是拿什么迷惑了你,竟让你甘心把一切都奉上,宁愿连最后的底牌都放弃!他不过是徒有一张出众的皮囊,年老色衰,意图谋取帝氏的一切,厚颜无耻地使尽一切手段骗你!这样一个人,你竟然为他放弃了皇图大业!
真心被踩在脚下抛弃,别有所图的却被捧到手心珍重,可恨!
“公子白不杀我,早晚会后悔。”舒禾冷笑一声。“你最好果断些下手,留着我下一次不只‘鹧鸪’‘赤芒’那么简单……”
“如果连这个仇都下不了手报,那就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只能不死不休。他胸臆里燃起的仇恨灼烧得自己的心肠都在发痛,哪怕再看上帝姬一眼都有可能失控。只恨这人弃自己如敝屣。
从一开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到如今,仍旧是狼狈退场,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窥伺着,卑鄙地算计,满心悲壮地,苍凉。
我果然只配这样的结局。
即使痛哭流涕,即使忏悔地跪下来祈求回到从前,那个人也只会满含不屑地一脚踢开,用轻鄙的眼神一遍遍凌迟下来!
他突然间觉得很累。
十二年过去了。还有多少个十二年,还有多少坚定地信念,能支撑着他走下去?
十二年了!她却越来越厌弃我!
“越姬之事,我已清楚一切。非你之错,不会怪罪。”
突然响起地回应之言令那个独自饮恨的人蓦地愣住。
血脉里扩散地名为嫉妒的毒液瞬间停止了侵蚀,如置冰封的心脏中竟腾起了酸慰的情绪。从前期盼着她能平等地看自己一眼,渴望着能有一视同仁的目光,可渐渐却明白是痴心妄想!竭尽全力地拔足追逐,耗尽一切心力却是南辕北辙。
多少年了!在他失望到绝望的时刻,她却肯以这样平静不含厌恶的语气,洗脱他不该背负的罪名。
他叫嚣着彻底堕入魔念的怨毒竟然在这一刻奇迹般地被抚平。
明明已经决定了毁灭个干净,此时此刻,却矛盾地倒戈向讨好靠近。明明口里脸上都是绝决,可心里,却已经虔诚可怜地跪爬着到了那人的脚下。
像一只丝毫没有羞耻,给了点甜头就感恩戴德的,只会摇尾乞怜的狗。
他垂下眼睫,奇异的平静中,有一种欲要掩面的羞愧和恼恨。
“然有些事,你却太过……”
他的心倏忽一惊,如同悬在空中,陡然转为惶恐。
是的……除了那件事,他犯下的错,还有很多。
“燕京已逝,帝江亦崩,如今再说那些往事,早已于事无补。”她看着他的微微动容,却只能叹息,“中原也许再无你容身之处。”
她要说什么?他只能无措地继续等待。心里唾骂着自己的懦弱摇摆。
为什么……就这样贱!一次次折磨之后还要涎着脸凑上去受虐!
“离开京城去塞外,天大地大,有些执着,始终要放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过去的十多年不是一直不闻不问么?现在又凭什么管我?”他背过身冷哼一下,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恶声恶气地还了一句。“我的事不用你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