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1 / 1)
他躺在阴暗的牢底,目光凝聚在透露一束阳光的窗口。
公子白说,越姬已经死了。
他一夜未眠,黎明的时候终于困顿的闭眼,却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回到了城墙根,还是那个脏兮兮冻得瑟瑟发抖的小乞丐。
浑身失尽力气,就连眼睛都开始浑浊不清,他以为就要死了的时候,年轻的贵家公子携着皇室的金枝玉叶从桥上走来。十四岁的帝姬墨目浑如珠玉,清清冷冷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
她恍如一片薄云飘来,又如一道阳光笼罩过来。
“原来是在这里。”她弯下腰手指拨开他面上纠结的乱发。
“你要找的孩子,是在这里。”她回过头对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说。
她指尖的温度冰凉,轻触他面颊的时刻,他一激灵竟然从病痛中清醒了几分。那样浑身不惹尘泥的人,淡薄迢远的神态,神子一样的无悲无喜。
徒徒只能让他生出自惭。因为低贱,肮脏,卑微。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在我如此狼狈的时刻。
他心里的愿望渺小而可悲。
他的人生,她只伸出手改变了一个开头,便不愿再为后续负责。
她只是想着为恩师解忧,完成了叶端华一个私愿,将叶氏遗落在外的私生子找回。
可是这根本只是个骗局!
谦谦如玉的公子华,只不过是在骗她!这样一个低贱的杂种,堂堂叶氏嫡子会在乎会牵挂,会日思夜想着如何将他寻回?!
温文心慈,高洁悯怀,友爱手足,人人赞誉的公子华!可笑!
他不过是个虚伪懦弱,却玩着花样满足私心的小人!
借着每一个借口,每一个谎言,贪婪不止的侵占你每一刻时光!他让我痛恨你,他让我痛恨我自己!你纵容着他心怀不轨的靠近,却始终看不到我的拼尽全力!
我宁愿卑微低贱地做冻死在那个墙角的蝼蚁,也不愿接受他的施舍,做了借口,成全他一次次见你的心愿!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你的眼睛里从来看不见我!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声将他惊醒。
浑噩的头脑似要爆裂,身体忽冷忽热,摇摇欲坠的神智提醒着病症的事实。
舒禾沉重的眼皮缓缓掀起。
时光好似回到了那年。他仿佛又重新做起了初遇的梦境。
白裙的帝姬慢慢走来,俯身看着他。
“原来是在这里。”
手指拨开他面上繁乱的长发。
他羞愧自残地想以双手掩住自己脏污的面容,举态里是孺慕渴盼却自卑的纯真。
帝姬微微讶异,看他潮红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忽然明白过来。她转过身对公子白说了一句什么。
神智混沌的舒禾没有听清,恍惚间又见了当年帝姬身后叶端华那漠然并无欣喜的表情。仍旧身在梦里。
“不要信他。”他喃喃低语,抓住帝姬的正要收回的手,不断的重复。“不要信他……”
微净叹息,缓缓蹲下身,冰凉的指尖被他紧紧抓在手里。
“不要把我交给他。”舒禾的梦境不断。
“他只不过是想一直见到你。”
“都是借口……找到我之后也不过是让我在叶府自生自灭。他根本不在乎我,他只是骗你……我不要成全他。”
“为什么你不带我走?”
“为什么从来都不认可我?”
那个昔日阴晴不定的六室首席,如同孩子一样的变得不平愤懑,“我有哪里不好?”
“为什么总是看不见我的努力?”
我只是想陪着你。我只是想看着你。
我只是想你陪着我。我只想你看着我。
他发泄着自己的怨恨,如同渴盼关爱的孩童,捧着那只手挨着脸边偎依过去,喃喃的低语,似是噩梦过后的惶然大悟。
“原谅我……”
“我只是……太爱你了。”
那一声低语过后一片寂静。
微净和公子白陷于沉闷的安谧之中。
良久,她才苦笑着看那个终于昏睡过去的叶氏遗孤。
“是我错了。”
有些事,她发现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