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情(1 / 1)
“那么你,为什么要避开皇位任人算计?”谢臻最终这样问帝姬。
“我无法负担天下的未来,不会做自不量力的抉择。”帝姬回答。“如果无法覆灭,那么不会有新生……留有仁慈,便无法斩下屠刀,只会如我父皇般被制肘,最终被吸食的油尽灯枯,也不过是将早就该衰朽的大厦勉强维持再一个数十年。叶端华死前说的极对,只‘陪葬’二字而已。”
“我不愿殉道,也不愿学六室蚕食鲸吞不折手段,大概能做的,便是任由其覆灭。”
那个不曾谈起心思的帝姬居然向未来的帝王坦言了往事。
“又或许是,我突然间觉得不值得罢了。我的父皇为了帝江背弃了诺言,一生熬到血泪干枯,也不过是徒劳无用的牺牲。而我,大概是不愿再为它付出分毫了。”
“哦,高高在上的帝姬大人也开始厌恶权贵了。”谢臻饶有兴致的感慨,“叶端华对你的影响实在巨大。”
帝姬淡笑。“使我厌恶的,是同族之间的相残和压轧。”
“你果然已经不适合那个位置了。”谢臻慨叹。“那么你并不救走越姬,是因为她当年私心害了叶端华吗?”
帝姬没有回答。秋水明洌的目光里似乎带了叹息的意味。
但显然那答案谢臻已经看出来。并不是。
“诚如我无法负担天下的重任,越姬的未来也并非我能改变。”帝姬最终还是说出了原因,“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抉择承担结果。诚如公子华,诚如我,诚如你。我救不了她,也没有要救她的情谊存在,就像对这天下一样。”
“那么公子白也是一样。”谢臻开口提到了自己的好兄弟,“对于越姬见死不救的你,想必也能体会他当年的心情了。公子白也负担不起改变叶端华命运的代价,也没有要救他一命的情义在。”
“的确是一样的。”帝姬颔首,面目并无多大的波动。
谢臻暗叹了一口气,突然间觉得风白的情路恐怕只能继续坎坷。他快速的转了话题,“公子白所在的风家向来游离不与别的世家牵扯,你不觉得他二十岁时娶祁连家的女儿为妻很奇怪吗?”
帝姬侧目打量谢臻的表情,并不点破他故弄玄虚的动机。
谢臻只好唱独角戏。
“风白是个固执的人。”谢臻用了这么两个字形容自己的好兄弟。“认定的,不管怎么样也会设法达成,不想要的,旁人再怎么逼也不会退让。他对祁连家的女子并无好感。之所以会娶她,也是知道了那三小姐心有所属与意中人无法玉成,而他自己也厌倦了应付各族盘算他终身的伎俩。”
“他娶了祁连家的女儿,做了个暴亡的假象放走了那对有情人,一方面混淆了祁连一族的判定,一方面也做了一回成人之美。只是终究给自己的情路落了不利的一笔。”
微净挑了挑眉,不曾想到谢臻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婉转的拉起红线。
“我听出你的意思了。”她的语气冷淡,“是在为公子白正名么?”
“只是,他人私事本不宜于人后谈论。我亦不欲探人隐私。”
帝姬对公子白的私事并不热衷,甚至谈得上漠视,因此她预感到谢臻接下来的话题无非也是替公子白诉情,抚了抚衣摆,转身就要离去。
谢臻注意到了她的漠不关心,心里大为恼火。于公于私,帝姬若是能和公子白成就一世姻缘,都是一件好事。
“殿下果真如传言只心悦公子华一人?所以不曾打算给任何人机会?”
微净顿住,眼里起了薄冰一般的冷,明知对方是激将心里还是生了怒。但那波澜瞬间被冷静压下,她并不辩解,脚下重新从容。
谢臻更加恼火,几乎开始厌恶这个木头人一样不受挑衅的帝姬。
“公子白为你所做一切,见者闻者俱皆动容,帝姬大人的心肠难道是铁石铸造?!他如今变得不人不鬼你心中莫非连半点怜悯都无?!还是说,没有逼迫他到像叶端华一样自我毁灭,你犹不满?!”
公子白回京后见了他一面,翻天覆地的变化说来也只是轻描淡写几句。谢臻却险些想一把掐死这个执迷不悟沉沦自虐的人。
竟为了一个女人,干出了这样的蠢事!弄得自己妖魔了一样!偏生人家还半分不领情!
微净脸上微微动容。叶端华始终是她心里一道无法痊愈的伤痕。脚下不停,她淡淡回了一句。
“如果我是在逼他,那么你们又何尝不是在逼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谢臻气得一掌拍断了栏杆。
真是半点不动摇!干脆还是绑了捆成一对算了。
◇◇◇◇◇◇
赵无逸尚未来得急截住和谢臻密谈完的帝姬,已经有人先一步将人截走了。
公子白将时机把握的很准。
他站在风府的大门口亲自迎接帝姬。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来见我。”回京后将自己闭在深院不曾出门一步的公子白,脸上带着淡淡的忧愁。“即便我派了人向你诉明期盼。”
“阿净,我一直在等你来。已经记不清是多少个日夜。”
“如果我不派人告知你舒禾的事情,你不会来见我了,是不是?”他微微笑着,却是一树梨白片片凋落的冷清。
帝姬不答。她无法回应他这样的质问。
公子白预料到她这样的反应,只是笑,忽而道,“越姬已经死了,是么?”
“不错。”微净回答。
“听谢臻说起这个消息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公子白突然问。
她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向来对情之一字没有期待的帝姬,遭遇了公子华和面前这个人太过惨烈的强势,已经再难对爱兴起拨动之心。
情之一物,竟如孽障。就连帝姬,也开始畏惧这个存在。
“那个时候的我,那个时候的叶端华。”公子白拈花一般的雅致也隐含脆弱。
“我没有置他于死地,却也没有想过伸手阻拦。他死了,我有释然,却也有惧怕。如同去了最大的情敌一般窃喜,如同担忧你的嫌恶一般惴惴。”
“究竟是他疯的更彻底一点,还是我更彻底一点?”
“我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