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梦(1)(1 / 1)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闻到过那样古怪的香味?
能与思恋之人在梦中相聚的香料么?
那么,那个人……
这样的想法一旦浮出就再难压制下去,念头蠢蠢欲动如同渴蜜的蜂虫。
舒禾凝视香炉良久,终而出声,“把我从宫里得来的香料添上。”
侍女应了一声,掀开炉子添了,舒禾眼见那袅袅香烟腾起,挥手退了人。
寝房里原本残留的白梅冷香被一种迷醉的味道取代。那香味浓郁地像是能顷刻间化作婀娜多姿的美人妖娆起舞。
舒禾坐了一瞬,依旧没有半点头绪,便阴郁着表情吹熄灯火躺下榻。
梦中似乎回到了十年前的时光。
他来到了帝姬的身边。
叶府满门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云烟,没有一丁点儿分量。他甚至阴暗地窃喜着,没有了叶端华,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靠近帝姬取代占据她目光的位置。
帝姬映在素色屏风上的身影纤细缥淡,一掌可控的腰肢宛如脆弱生物的脖颈,柔美荏苒,轻轻一折就能碎掉。
他听见胸腔里失去控制的跳动声,手心里汗意凝出,伴随着的是指尖兴奋颤抖的麻木,几乎是战栗着脚步随着侍女走到屏风前。
帝姬垂着头,五指垂拂如柳,挥毫细作的笔下是怎样的画景旁人不得而知,可就连那帝姬全身心注目的白纸,舒禾也深深嫉妒着。
“大人,小公子已经带到了。”侍女带着他站定。
帝姬在屏风后挥笔的动作忽的滞住。
她会说什么?是否会轻轻将他拢入怀中,庆幸他安然无恙,然后轻声安抚,许诺给他安全依靠的未来?
因为怜悯也罢,因为对叶端华的愧疚也罢,只要能因此受利获得她的目光,就算是当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主动伸出脖子被套上项圈,他也甘愿顺服地依靠在主人裙边。
他等待着她的表态,喉头滚了几滚,焦灼的嗓子干渴。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甚至没有出来见他。
“以后你就叫舒禾,账房舒记舟的儿子,好自为之。”
不被期待的到来。原来不管有没有叶端华,他也不过是个略显累赘的可怜虫。
他被冷淡的一句话打发掉,被侍女领着出门,却在刚踏出门一只脚的时刻听见帝姬冷冽却带了怅惘的疑问。
“情之一物,究竟为何令人至此?”
另有一个从容和雅的声音作答:“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原来除了帝姬,屏风里的天地还有一人安安静静又离着很远地陪着。
公子白。
他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原来就算这世界上没有叶端华,帝姬的身边也容不下他这等卑贱的人物。想来因为叶端华周全保了他一生的性命,已算是最大的恩宠。
可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怜悯和施舍,他根本不要!
他浑身抖得厉害,胸臆里突似住进了魔鬼,一股饮血啖肉的疯狂取代了理智,妒忌和恨意驱使着他挣脱了原本既定的剧本,脱缰似的扭头奔回。
“你出来!你出来见我!为什么!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叶端华,让你这样轻视!”
屏风后空荡的天地里没有了帝姬,也没有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公子白。
他发疯一样地在帝姬的房里肆意破坏泄愤。
不,不是这样的。他的理智在心里提醒着他。他从来没有在帝姬的面前展露过这样暴怒失控的自己,即便是心肠都被嫉妒腐蚀干净的时刻。所以,他并没有这样质问过帝姬。
可是此刻他却这样做了。
房内满地狼藉,整个世上好像突然只剩了自己。
他垂头颓丧地歪倒在墙角,闭上眼急促的喘息。“为什么呢……”
你可以为我请最好的老师,却将我托付给一个区区账房做了儿子,你可以袖手任我玩弄心机,却容忍不得我离你太近,好似我只是一团脏了你眼目的污秽,明明厌恶却宁愿容忍我存在,甚至姿态上做着纳入羽翼保护的姿态,也不肯指引与我干净纯粹的轨迹,只是让我离你希望的将来越来越远。
要么一脚将我踩碎在尘埃里,要么就将我捧在手心珍视重看,即使是苛责,即使是约束管教,我也必定悉数承受!我所要的不过是这样明确的结果和态度。
为什么你,双手捧出希望,却将它放在高高的地方,不肯干脆的给予,也不狠心地捏碎,令我总是心存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