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1 / 1)
女皇不过是摇摇欲坠的王座上的傀儡。
她看着自己的母妃——如今的帝江皇太后,脸上挂着的笑不复父皇在时的娇羞明艳,取而代之的是一国太后的威严和底气。
金杯玉盏,肴馔珍馐,极尽奢华。
大厦颓靡的气息压得燕京喘不过气来。太后水晶指套上夺目腥红的丹蔻色泽华贵刺眼。
每每她端坐在王座上接受六室装模作样的朝拜时,耳旁身后就恍若有小鬼叽叽喳喳嘲讽她沐猴而冠,母后尖利的声音呼啸如响箭。
抢过来,燕京!这个天下都该是你的!那贱人身后无权无势,凭什么稳坐后位,死了还霸占不放!那丫头是贱人所出,更不配帝姬之名!只有你,我的女儿,你才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不。这个天下不该是我的。而你也不爱我。你只是借我之名在攫取自己热衷的权力。
你想要天下都被你呼来喝去,你想要呼风唤雨,你想要横行无忌地玩弄众人,你想要所谓的扬眉吐气……你想要的太多,其中却从未包括对我的真心实意。
发下一道道割除异己的诏令,都冠以女皇名义,太后那脸上因享受至高无上而目眩神迷的表情,如此的肆无忌惮。
我真是个可悲的人。女皇这样想,脊背忍不住微微发抖。
呵……这懦弱而形同木偶的人生啊。
“今日你祖父入宫,说起你二叔家的公子渊博英武,母后这才记起,我儿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了。”
太后半闭着美目,心意舒懒的赏玩着自己尖尖的指套,燕京悚然一惊,说不出嘲意的一笑。
她的母后,总是想要更多。
女皇食之无味,放下手中的玉箸,不做徒劳的叛逆争吵。
皇太后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母后入宫一直仰仗娘家,即便你如今登基为皇,祁连家的支持依旧是少不得的。那孩子我已亲眼过目,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皇儿若是没有异议,就把事情定下吧。”
燕京不得已开口,“母后看着办吧。”
太后太强势,勿论自己如何挣扎反抗,终究迎来的不过是无情的镇压。如果太后还有其他的儿女话,燕京毫不怀疑她会果决的抛弃自己。
她一直想要的,不过是听话顺服的傀儡。母女情深,只在别家。
燕京看着太后匆忙起身要去处理国家政务,不禁苦笑起来。
连她这样愚钝的人都已明白,为什么母后却没有半点醒悟呢?这个江山,从父皇那时候开始就已经走向崩塌,从长姐微净被迫害离开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母后,我听说季家的家主已经换人了。”她还是出口,妄图提醒这个利欲熏心的女人。
政局的重新洗牌已经开始了。
太后轻蔑一笑,明媚高傲的妆容里不乏凌厉和阴狠。
“一介毛头小子,季家算什么?一盘散沙罢了。”拂袖而去。
丝绸华缎簌簌的摩擦声让燕京心冷。
罢了。
燕京静静坐在空荡的殿堂里,并没有多长时间,她等来了那个阴鸷的人。
舒禾。眼里永远幽谧深晦的人。
“这个天下不该是我的。”女皇仿佛没有见到六室首席低郁异于平常的表情。“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做这个女皇。”
燕京自言自语,转过头来仰望舒禾的眼睛,“明明皇姐才是最适合的人,而我只想能够让父皇刮目相看……明明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个时候,是你蛊惑了母妃,引诱了我对吧?”
舒禾眯了眯眼,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女皇不安的时候以温柔的笑意安抚,只是冷淡地听她叙说心意。连日的恶梦,让他心中烦乱不堪。
“你其实和母后、祖父,还有那些人没有分别。都是因为要将权力抓到手里,口里说着是实现我的心愿为我好,实际却是因为自己的目的和私欲。”
燕京垂目,“可笑我明白了这些,却还是拼尽了权力想要让这天下、母妃和你都不至于失望。”
女皇明悟的神态里没有一丝阴霾,空洞的胸腔里满是无以为继的迷茫。
“舒禾,你有想念过皇姐吗?”
对方完美无缺的冷淡开始破裂。燕京暗叹果然如此。
“你有没有想过,皇姐之于你,就如父皇之于我?”女皇微微一笑,却像利剑一样插入对方的胸膛,“我们都一样。明明是想让人另眼相待,却因为卑怯而让努力的方向扭曲。”
“到如今,父皇因为我算是死不瞑目,而皇姐因为你,也撒手而去。明明是自己最爱的人,却偏偏用最狠毒的方式去对待,到最后,又因为得不到预想的满足而喜怒无常。我的皇位很快就会易主,整个基业将断送在我手中,我注定是罪人。而你更可悲……荣华不保,功名成梦幻泡影,还有永远无法挽救也不敢承认的丧失,每日只能在梦里追悔崩溃。”
六室首席的表情如同正被风蚀的彩画,原本的风姿绰约都变幻成了苍白残破……不可思议和震惊已经无法以往日的伪装和虚假遮掩。
懦弱无害的女皇,如同隔绝阳光生长在永暗中的花朵,苍白脆弱,毫无自保能力,惶恐,绝望,无措,被欺骗被忽视的怨恨,那些属于黑夜的情绪,慢慢的,催发着开了花。
一手促成今日的人,一个是生母,一个是谋臣。
生母她别无选择的原谅,所以只能以这样的微弱反击,去尽可能创伤可以报复的人。
一种阴暗的快意在燕京心里滋生。
“舒禾,你利用了我。如今,就不要怕我拆穿你心意一回。”
“后悔也没有用。帝江的长公主,我的皇姐,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上。”
“是你亲手,杀了你不敢承认在乎的人。”
不……不是我。他在心里否认。我从没有想过要杀死她。我只是想让她难过,挣扎,无望……然后……
然后走到我的面前承认,只有我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