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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躲进云层，天空阴郁起来，风微微一吹，凉气就入了身子。
屋内廖廖的云烟，散发着阵阵的幽香。屋外很冷，屋内有了些许暖意，漫染仍觉得手指冰冷直指入心，有微微的疼。
她跪在他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楚景澜，我娘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认真地望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接着说：“你对我和凤羽的救命之恩，葬母之恩。漫染就算一辈子为你做奴做婢也没有怨言。”
楚景澜拿着削好的雪白的梨在眼前看了看，他重新放在果盘里，然后看向下面跪着的花漫染，他虽目无表情，但心里，亦有一种悲伤，在滴着血。
“漫染如今嫁了楚景墨，今生，就无法报答您的恩情，下辈子，下辈子好不好，下辈子漫染愿意做牛做马……”
“呵呵，你就能这么确定有下辈子吗？”楚景澜仍是没任何表情，连笑，嘴角都未抽动一下。
漫染望着他，心些有疼，她望着他，眼里心里，此时全都是楚景澜。她努力地上扬着望着他，是想这次，和他把所有的恩啊情啊，一次说干净。
“如果有下辈子，那也会有上辈子吧，你说，上辈子……你有没有欠我呢？”他的声音轻轻的，漫染从末听过如此轻却能如万剑穿心一般让她这么疼的声音。
她抿着没有血色的唇看着他，悲伤地看着他。
他也冷漠地看着她，看着她脸褪色得没有一点血色。
“你是不是想这么一直欠下去。”楚景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对她这么斤斤计较，为什么唯独对她小肚鸡肠，为什么只对她步步紧逼，见不得她幸福笑脸的模样，他看着她因为自己，脸色刹白没有血色的样子，他心里就是开心，因为，此刻他在她心里：占全部的位置。
“对不起……”漫染哭了，泪无声地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她难道是拿钱说：这是你葬我母亲的银子，这是你给我治病的银子，我给你一百万……多可笑。
他当时给她的是救命钱啊，是她为了葬母亲的义务。哪个人不是卖身葬母，她连照顾他一天都没有，就要了他的钱，他理应这样对她，他没错的。
他不缺钱，她拿银子给他，就是等于忘恩负义，可是，她还有什么能给他的？
“凤羽啊……”漫染哭得更凶了，哽咽着解释：“凤羽怀了你的孩子，凤羽说这辈子，她都会陪着你的，相信我，凤羽会很好的对你，凤羽也是我的最最宝贵的，我若还有什么能给你的，就只有凤羽了……”
“你呢？”他面无表情地问。
“我……”漫染突然明了，是的，当时，她虽然抱着他进了宸王府，但是，她和凤羽两个人，等于说都是因为他才进去的，凤羽也欠他，她更欠他啊……
漫染吸了吸鼻子，胡乱拿帕子擦了擦鼻子，轻声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又想为木凤羽来我这求什么？”楚景澜脸色一变，有些怒目横眉地瞪着漫染。
漫染心里猛然一疼，她有什么资格来求他给她一个名份？
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
她好想呐喊一声，她心里太难过了……
她咬着唇，望着楚景澜，祈求道：“六殿下，我知道我这么求你没资格，可是凤羽怀了你的孩子了啊，你若不给她一个名份，你忍心自己的孩子……”
“呵呵，本王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楚景澜站起来，走到漫染身边，蹲下身子，目光与她平行，他放低声音，表情带着戏虐与认真：“是不是我睡你一夜，让你有了我的孩子，你也会求着我给你一个名份？”
漫染一个凛冽，坐在地上，手指及全身都没有感觉，像是被抽干了血一般，眼睛，却一直在望着楚景澜。
望着望着，她的眼睛就疼了，她眨了眨眼，眼睛飘到桌边刚才楚景澜削梨的水果刀。泪又划下来，她抿了抿干燥的唇，心里，突然就空了，她不知道怎么去接那句话。楚景澜的脸却越靠越近，她吸了吸鼻子，一动也不敢动。
他终是没敢吻下来。
楚景澜起身，就后悔了。
他背对着坐地上的花漫染，手握成拳。
漫染扬着脸望着他的背，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她往放着水果刀的桌子移，伸手去拿。手微颤着拿到水果刀，就立马全在宽大的袖口里。
楚景澜还在发呆。
似乎是聋了一般，静静地站着。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漫染想了想，还是打乱了静默。
“六殿下……”幽幽的声音。
楚景澜嘴角忽就笑了。
这世间最美的声音，是她的，最美的笑容是她的，他心底最想要的女人，还是她。
“漫染已经成了亲。”
他嘴角的笑，又变成了冷笑。
“……假若，这句话，是在成亲前听到，该有多好。”漫染笑了“这样，就不会有现在这种状况了。”
楚景澜想到那个晚上，他来了一步的晚上。
他又笑了，笑得有些苍凉。
“真好，六殿下，你说的很对……”
楚景澜转过身，又望向花漫染，她在笑，笑得浅浅的，嘴角含着阳光一般的笑容，眼睛里下着雨，这种样子的她，让他的疼了又疼。
“漫染，活到现在，第一次听到那三个字。”花漫染扬着头与他对望。
“原来，那三个字，如此美好。”漫染笑，眼里却控制不住地落着泪，“谢谢你，会喜欢上我，真的。”
他的脸上，不再是面无表情，而是悲伤，满满的悲伤，他只是调戏她啊，可是，现在他也入了戏，他觉得，很快乐，哪怕是如此的悲伤的场景。
门外，不知何时，远远的欢快声音穿过城墙响过来，似乎是个妃子的笑声：“哇，又下雪了……好美的雪花……”
楚景澜抬眼，就看到门外飘落下来的雪花，很大一朵，和八年前飘落下来的雪花一般大。
漫染也转头看了看外面飘落下来的大雪，心里冰凉冰凉的。
“那年我七岁生辰，你像天神一般，给了我葬娘的银子，从此，我再也不能过生辰，因为那一天，是娘生我的那一天，也同样，是她死的那一天……”
“可是，我多庆幸……是遇到了你……”漫染突然发现，原来，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和他说。
要说完的话，好像一天的时间都不够呢……
她突然，不想说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能挽回现在的局面吗？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下辈子……”漫染握着水果刀的手紧了紧，“可是……对不起，楚景澜，我爱王爷，我爱楚景墨……我从不后悔……”漫染的泪又落下来，她的眼前，仍是很多年前，冰天雪地里，她全身冷的没有任何知觉，却在偷偷望着他时，他突然一转身，望向她所在的方向，倾国倾城，眼里却有冰凉的寂寞，她那没有知觉的全身，刹那花开。……
“……爱过他。”漫染笑了，她也蛮幸运的，能让楚景墨娶了她，能入了楚景澜这高高在上的王子心的眼。
楚景澜只觉得凉，在他想要说：好，我成全你，我娶了木凤羽，我给她正妻的位置，这样，你满意吗？
她没有让他有机会说出来，又接着说：“我……真的没有脸去求你什么，但你说，这恩放到下辈子，其实，也是一种逃脱。是吧，这辈子不想报恩，才会去说不知道有没有下辈子的誓言，真可笑！！！”
她举起刀，在很亮的光芒下，他恍然失色，却不及她的手快，她笑着看着他，用力□□她的心脏位置，然后笑着望着楚景澜：“你若喜欢我，我嫁了别人，你不快乐……是吗？”
他心痛的似乎要不能呼吸，眼前很模糊，但他不舍得眨眼，不舍得移开她全心全意对他浅笑的模样。
“我还有一个能给你的，便是快乐。我原来，很怕死……我怕我不能陪在王爷身边，让他开心，可是，我很自私。我爱他，他怎么会寂寞呢。我不爱的你，你才最寂寞啊……对不起……”
她泪无声地划落，那么乖的花漫染，第一次如此全心全意地为他着想。
“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血，从嘴里涌出来，她越咳，血就越多，这样，挺好的，本来没有血色的唇，现在，如此地艳，艳的他转移不开眼睛。
他蹲下身，扶住要倒下的漫染，泪也划下他的脸，他却觉得，全身都疼，他重重地点头：“你不会死，你不会死。你死了，怎么看木凤羽幸福嫁给我的样子，怎么看她生下的孩子比你都漂亮的样子……”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嘶吼。
漫染眼神向往，似乎看到了他说的那些事，嘴角笑了，真好，她没有遗憾了。
凤羽，我把你当亲妹妹一般，娘走了，我为娘照顾你，如今，我说到到做了。我为你求了一个名份。你娇美如花，心细如尘，只要有了名份，终有一天，他会把你放在心上的……
凤羽，我的凤羽……
王爷……
师傅……
师傅，我爱王爷，可是，师傅，你在我心里，是什么位置呢？
漫染想不明白，不想了……漫染好累，也许，这个事生前想不明白，死了，会不会更想不明白了……
只是，师傅，我能不能求你，求你照顾王爷，王爷，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他因为怕寂寞，所以，哪怕十一岁的我，他都愿意娶……
师傅，你知道吗，你也很寂寞，寂寞，是这人世间最可怕的一个词了，因为活着，真的太辛苦了，寂寞地活着，是一种难熬。可是今日漫染看你美的如一副画地站在皇子中间，漫染就知道，你能熬下去。
漫染就是担心……就是担心王爷怎么办……
漫染喘不上气地又吐了一口血，被楚景澜抱在怀里，好颠簸的感觉。
他在说什么，她完全都听不到。
他好像是说，要把她送到王爷身边……啊，那就太好了，她还怕死了会迷路，会不记得看王爷最后一眼……
漫染闭上眼，一滴泪挂在眼角，雪花飘落下来，滴在那泪里，瞬间融化，那泪和着雪水，便滴了下去。
楚景澜只有一个念头，他吩咐人去请了‘九世公子’也是他的大哥……他带着她，在宫门口，拦了一辆马车，他把她抱上马车，喊着：“去宸王府，快。”
秋言看着楚景澜抱着满是血的漫染，怔怔地，然后咬起牙，驾着许久不用的轻功往宫门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