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阿玛，你好些了吗？”弘旺跑进来，双手搭在胤禩的膝盖上，仰着头乖巧的问道。
“嗯，没事了。”胤禩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双腿上搭着驼绒的毯子，闻言，他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弘旺的头，微笑起来。
“可四伯为什么要罚阿玛呢？”弘旺有些疑惑的看着胤禩。
“阿玛弄错了一些事情被你四伯发现了，所以才会罚我。但他不会对弘旺不好的。”胤禩笑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老四分明是故意折腾你呢。八哥你不记仇，弟弟可还生着气呢！”在一旁陪坐的胤禟瞪了胤禩一眼，撇了撇嘴埋怨道。
“弘旺还小，一个小孩子，你也叫他知道什么是党争不成？”胤禩一边伸出一只手让弘旺牵着玩，一边扭头向胤禟赔了个笑脸。自那天跪完太庙后，小九对他和对老四就都没有好脸色，他自然知道小九是心疼自己，可九阿哥的脾气上来，却也是很难哄好的。
“可弘旺还是不想让阿玛受罚，”弘旺鼓起白白嫩嫩的小脸，嘟囔了一声，忽然又拽了拽胤禩的手，眨着亮晶晶的双眼道：“呐，阿玛，要不要弘旺捉弄弘时哥哥和弘历哥哥给阿玛出气？”
胤禩和胤禟一愣后齐齐笑出声来，胤禟更是笑的肚子疼，拍掌叫好道：“哈哈，八哥，想不到弘旺才这么大就有坏水了，你看你儿子果然还是向着你的！”说完又对弘旺招了招手道：“弘旺，来，九叔教你几招。”
胤禩看了一眼弟弟的笑脸，再看看弘旺一脸天真又期待的样子，只得无奈的笑了一下，放柔了声音，弯下身子叮嘱道：“怎么做随弘旺高兴就好，但可小心不要叫你四伯抓住了，否则我可不帮你求情。”
“弘旺知道，阿玛最好了！”弘旺高兴的蹭了蹭胤禩的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神情一下子低落起来。“阿玛，额娘说你要去热河围猎了，是真的吗？九叔十叔也要去吗？能带上弘旺吗？”
“去是一定要去的。不但阿玛，你的叔叔伯伯们都是要去的。不过却不能带上你了，弘旺留着家里要帮阿玛照看你额娘，还要和弘时弘历一起用功读书，可以吗？”胤禩认真的和弘旺对视，目光平静又温和。
“弘旺知道了。”弘旺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那要去多久呢？”
“大概两个月吧，弘旺有什么想要的吗？阿玛可以给你带回来。”
弘旺闻言眼睛亮了亮，想了想道：“弘旺想养一只狐狸。嗯，要阿玛亲手猎的！”
“好，阿玛答应弘旺。弘旺先出去玩吧，我和你九叔还有事要说。”
胤禩和胤禟看着弘旺的小小背影，待到他走远了，胤禟才面带担忧的问道：“八哥，这次秋围你真的要去吗？可你这几次病的伤了元气，太庙回来后也没好好休息，还不如留京修养，再怎么说也要以身体为重啊。”
“不妨事，我也想出去散散心呢。而且，你以为老四真敢放我留京师，他自己出去？”胤禩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微笑道：“再说，近年来蒙古那边频频异动，作为小半个大清的掌权人，我怎么说都是要去看看的。”
出发那日天高云淡，空气凉爽清冽，让人的心情一下子就开朗起来。胤禩一身蓝色猎装，系着白色滚银边的狐裘斗篷，更衬得他眉目清朗，风姿飒爽。他骑马混在王公贵族的圈子里和众人说笑，和任何人都能相谈甚欢。可是他却不知，前方的马车里有人一直隔着帘子注视他如鱼得水意气风发的样子，并不时微笑或皱眉。
“......廉亲王！”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和一阵马蹄声，胤禩带回马头，挺直着身子洒脱的一笑，朗声道：“丹津多尔济亲王。”
一路上平安无事的到达热河行宫时,蒙古诸王已经等待多时了。在胤禛协同众兄弟大臣向他们展示大清军力的强悍并确定了多项条约和利益关系后,双方进入了白天赛马打猎晚上举办宴席的阶段,这也正是每年木兰秋闱最热闹的时候。
“哈哈，几年不见，廉亲王依旧是风姿过人，俊朗无双啊！”土谢图汗部亲王丹津多尔济是个真正豪爽的蒙古汉子，胤禩多年前在随康熙帝至热河围猎时就与他相识，多年来的交情倒也一直未断过。多尔济亲王如草原上的一头雄狮般飞驰而来，直到离胤禩不远处才忽的一勒缰绳，骏马扬蹄嘶鸣一声，刚好在胤禩面前几步稳稳地停了下来，不得不说马术精湛。
“哪里，多尔济亲王才是更加英武不凡了呢。单论马术，允禩就甘拜下风。”胤禩微笑着称赞眼前留着络腮胡的粗犷勇士，多尔济亲王就爽朗的大笑起来。他带马上前，伸出手拍了拍胤禩的肩膀，觉得还算结实，脸上便带上了几分跃跃欲试的神情，道：“我骑马过于猛烈了些，反倒不能长久。说来廉亲王的骑射也是极好的，我俩多年未见，就趁此机会比试一下如何？”
“我也知道多尔济亲王是好猎之人，只是论道骑射行猎，还数怡亲王精通此道。多尔济汗怎生放着允祥不找，反倒来寻允禩了？”
“说来惭愧，怡亲王英武善射的名气当年可是传遍了整个草原的，我年纪大了，哪里是怡亲王的对手？”
“哦？亲王自知不是允祥的对手，便来这儿欺负允禩了吗？”胤禩一挑眉，略带狭促的调侃道。多尔济亲王听了却面上一红，有些尴尬和心虚，但却也足够坦诚道：“胜负都是其次，更何况怡亲王早就被那些年轻人缠住了，我哪还好意思跟他们去抢呢？只是今天天气实在凉爽舒适，本王的确心痒难耐啊！”
都道塞外好风光。
不知道是不是被囚禁的久了，他才会喜欢上宽广无垠的地方。胤禩闻言微微仰起头望向远处无限广阔而高远的苍穹。看惯了紫禁城庄严肃穆的天空和宗人府上狭窄逼厌的黯淡天空，如今再看到这样纯粹动人的湛蓝色彩，再感受这样清凉利落的长风，他的心情也不由的愉悦开阔起来，心中也隐隐有了豪气涌动。
“输了固然没面子，可若临场退缩岂不是更加丢脸？既然亲王有兴致，允禩奉陪到底又有何妨？正如亲王所说，莫要辜负了这样难得的秋凉。”胤禩单手勒着缰绳，另一只手执着马鞭，似抛弃心中芥蒂和烦恼，如魏晋名士般风流不羁的笑起来。“王爷邀战，规矩可就是我定了。我二人分头行猎，至晚上猎物多者为胜如何？”说完，胤禩一夹马腹，便如离玄之箭般冲了出去。
天地宽广。
胤禩看着远方深绿到极致便显出些许黄色的沉默的山丘，一声轻叹飘散在风里。这一世，他希望他能够死在有山有水，有清澈的蓝色天空，有风拂过大地的地方。他已经厌倦那个繁华但压抑的京城了。
“......这一杯,我敬廉,廉亲王!”
晚宴进行到一大半时，喝的已有六七分醉意的丹津多尔济亲王拎着酒坛子就晃晃悠悠的走到了胤禩面前，不由分说的到满了一大碗酒就要递给胤禩。坐在胤禩身边的胤禟一惊，起身要拦，口中道：“八哥体弱不宜饮酒，这杯就由我代饮如何。”
“嗳！”多尔济汗抬手一挡，瞪着眼睛道：“是勇士，就应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推推阻阻的太小家子气！九阿哥想喝待会儿再喝，这杯是敬廉亲王的！”多尔济亲王说着忽然提高了声音，磕磕巴巴的说：“我！我是真心佩，佩服廉亲王！别，不给我面，面子！”
“小九，没事。”胤禩安抚一下胤禟，然后站起来毫不怯弱的接过酒碗，“如此，就多写多尔济亲王美意了，允禩先饮为敬。”说完，胤禩举杯向四周敬了一下，便一饮而尽，迎来蒙古诸王的阵阵叫好声。
“好！，来，干了！”多尔济亲王拿碗和胤禩的空碗一碰，也喝了下去，神情非常的激动。
多尔济亲王是个难得率性单纯的人，胤禩不讨厌他，自然就不会在宴会上落他的面子。只是，胤禩却没有想到，自那日豁出去跟多尔济亲王喝了个尽兴后，竟然有好多蒙古王公冲着他的“豪爽”缠上了他，不是邀他打猎就是请他喝酒吃肉。一时间弄得他身心俱疲。
胤禩被人缠上，心情更不好的却是胤禛。胤禛坐在高高的主位上，每天都能看到无数人凑在胤禩身边说笑，竟隐隐有将其淹没的趋势，后来甚至连一些大胆的蒙古女孩都纷纷凑了上去，胤禛终于忍无可忍了，铁青着脸叫来了胤祥。一见人就问道““十三，蒙古诸王都靠你来招待，你要注意身体才行。”
胤祥听了苦笑一下，“多谢皇兄关心，臣弟倒还好，只是八哥那里却有些为难了。”
“怎么说？”
“蒙古人素爱呼朋引伴饮酒吃肉，只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天天如此连臣弟都有些吃不消。饮酒伤身，八哥身体本来弱，又哪能受得住呢？只是臣弟能力有限，再怎么拦也只挡得住一半的人，就是皇兄不找臣弟，臣弟也是要和皇兄说的。”
嗯，小八的身子的确弱了些。
把胤祥打发走后，胤禛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胤禩总算摆脱蒙古王公回到自己的帐篷时，高明就急忙迎了上来，胤禩看到他一脸犹豫的样子，于是问道：“怎么了？有话就说。”
高明接过胤禩脱下的披风，低声道：“回爷的话，皇上说他瞧爷晚宴时只喝了许多酒却没吃多少东西，想是太油腻的缘故，因此特意送来些清淡开胃的小菜给爷。”
“给我送菜？老四又整什么幺蛾子？”胤禩走进帐篷，看到桌子上真的摆满了菜，样样都的确是精致淡雅色泽清亮的。这一个月来胤禩吃够了这里的食物，若是平时他说不定真有些胃口，只是刚才在宴会上被硬塞了许多油腻腻的肉有喝了许多烈酒，现在只觉得恶心和头痛。再加上偏偏还是他最大的对头送来的，胤禩根本懒得再多看一眼，直接吩咐高明：“撤下去倒了。”
“......倒了”胤禛听到密报后瞪圆了眼睛,一张脸登时黑了下来,道:“叫他过来!”
胤禩进到胤禛帐篷就对上了一双隐含怒火的眼睛,胤禛一脸僵硬的坐在桌边,桌子上面同样摆着数碟菜,胤禩一眼扫过便知道事情不妙,皇上赏赐给臣子和自己一模一样饭菜是一种警告大过是一种奖赏,尤其是在他已经倒了一桌的情况下。
“你来了？正好，坐下吃点。”胤禛和煦道。
胤禩面皮一抽，口中却道：“谢皇上美意，只是臣已经吃过了。”
“就当陪朕吃些，坐吧。难道这点面子也不肯给朕吗？”胤禛的话说道这里，胤禩也只能谢了恩坐到胤禛对面，并在胤禛的逼视下不得已夹起几筷头菜吃。胤禛这才点了点头，暗自想到：果然该多吃些，小八还是太瘦了。
传至味蕾的清香和淡淡的甜味让胤禩微微惊讶了一下，这是他喜欢的味道，但在胤禛的注视下，再怎么美味的东西都变的难以下咽了。胤禩勉强的吃了几口，但随着食物咽入食道，胃却忽然间抽搐着疼了起来，晚宴时吃下的油腻食物和烈酒好像翻江倒海般涌动着滚到了嗓子，胤禩瞬间脸色惨白。
“小八，你怎么了？！”胤禛一直注视着胤禩，见此立刻吃了一惊，探过身子紧张的问道。
“......臣,无事。”银筷子从胤禩手中滑落，他忍着恶心挤出一句话后就用手死死的捂住了嘴。但那股恶心和烦躁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终于忍不住一偏头吐了出来。胤禩身子一晃，从座位上跌了下来。
“胤禩！”胤禛瞳孔狠狠一缩，猛地撞开椅子就冲到胤禩面前，伸出手想要去扶他的肩膀，却被胤禩狠狠挥开。
“现在你满意了？！走开！”胤禩恼怒的瞪了胤禛一眼，挥开他就想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帐篷去，到时就算折腾死也过在老四面前丢脸。他讨厌死了食物在胃中翻滚的感觉，上一世他就是因为呕病而死的。到最后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就连喝清水都会吐出一半，刚刚重生时更是只要看到食物就会恶心。可现在他却觉得好像回到了雍正四年他在宗人府时候，胤禛在他面前更是让他前所未有的难受。憎恨，恐惧和不甘全都混杂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朕错了！难受你先吐出来！吐出来再说。”胤禛毫不介意的认错，同时一手去揉胤禩的胃，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这个动作就像把胤禩圈在怀中一般，只不过胤禛此时只有满脸的紧张和惶恐，完全没心思多想。
胤禩的胃被胤禛温热的手捂住，觉得稍稍舒适的同时胃中却翻滚的更厉害了，胤禩疼的发慌，只想从胤禛怀里挣出来，却被固执的按了回去。
不走是吧？
胤禩眼中凶光一闪，伸手一把拽住胤禛的领子，把他拉近自己，一张嘴全都吐在了他的身上。
撞翻的椅子，歪掉的桌子，交错在一起的两人，惊呆的下人，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只有胤禛跪在地上不容拒绝的按着胤禩强迫他把胃中的东西都吐干净才松开手变成虚扶着他，神情严肃中竟带出几分温柔。
胤禩喘息半晌才又有了一丝力气。他想要站起来，脑中却忽然一阵眩晕，又跌了回去。这一下直接撞到了胤禛胸膛上，被他再次扶住。
“小八，胤禩，你好些了没？”胤禛看到胤禩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血色，这才稍微放下了心，但还是紧张的出声询问。
“放开，我要回去。”胤禩声音微弱又轻轻颤抖，但语气却尽是决绝。
“你这个样子如何能走？朕已经叫太医来了，至少让他们看过再说。朕先扶你去躺一会儿。”胤禛抓着胤禩的手臂想要扶他起来，却忽然看见两人身上全是呕出的秽物，不由一愣后，苦笑着用商量的语气柔声道：“你这个样子躺不舒服，还是把外衣先脱下来吧。”
不知是不是酒劲上了头，胤禩听到胤禛的话后竟然没反驳什么就迷迷糊糊的伸手解颈间的扣子，只是吐过一场后人已经筋疲力竭，动了好几下都没能解开。胤禩忽然间烦躁的扯了起来。
胤禛看着怀中虚弱的人儿，几乎没来的及思考就按住了胤禩的手。胤禛深深的注视胤禩的眼睛，目光深邃而复杂的令人迷眩。他认真的看着胤禩，低沉并且不容拒绝的说道“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