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红人驾到（1 / 1）
这位现场编剧的眼睛虽然一直盯着吴桐的方向，嘴巴却不张一张，不理睬吴桐的一连串问话。导演把在场的人员一一介绍给他之后正式开始了会议。期间吴桐一边手指飞舞着记下会议要点，一边逮着机会就使劲儿往一言不发的丁辉脸上瞧，她的心中充满疑惑和喜悦，疑惑他怎么也来了北京，听说他的大学是在上海念的，念的是法律，怎么这会儿到北京来做编剧了？还有，他真是那个’丁辉’吗？几年前，此人因为在网络上发表侦探小说大火，很快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作者，此后一直不断地出书，速度可观，是位极其勤奋的作者，小说越写越好了，作者的人气也节节攀升。吴桐看过’丁辉’的好几部作品，相当喜欢，但无论如何她怎么也没把此’丁辉’和彼’丁辉’联系在一起，想也不可能嘛，小时候一块儿玩弹子球都玩不过自己的笨蛋小男孩儿怎么会成为那么厉害那么有名的人物呢……
吴桐两眼放光地打量丁辉，心里头乐呵呵的，没想到啊，发小成了了不起的人物，这脸上真是有光！一股子自豪劲儿从心底油然而生，好像远远坐在对面的丁辉跟她吴桐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似的。可是，打从他进门以来就没有主动说过话，也没主动和谁打过招呼，导演一一介绍工作人员的时候，轮到吴桐，他也只是点个头而已。
吴桐的心里忽然打个踉跄，丁辉一直沉着脸，心情看起来很差的样子，见到她也不惊不炸不给半点儿反应，难道是把自己这个人给忘了？
不会吧！
虽然15岁那年因为搬家与大伙儿分离再没见过面，但记性总不至于那么差吧，他丁辉的脸打那之后也没多大变化，当然是比那时候成熟很多，轮廓深了，个子高了，眼睛近视了，但是就算你架了副眼镜，咱还不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可自个儿怎么就被人给忘个精光呢？难不成是变化太大了？
吴桐拿起手机用屏幕照脸，左看看右看看，没多大变化啊，自那时以来，个头仅长了2厘米，头发一直是留到及肩的长度，这发型显脸小。这张脸嘛，要说变化就是瘦了那么一点，可婴儿肥还没完全退掉，把嘴巴咧一咧，涡儿还是那么深刻明显……
唉，又不是什么大美女，人家忘了也是正常！想到这里，吴桐把目光收回，内心渐渐变得沮丧，手指头仍然忙碌地敲打键盘，而那股子兴奋劲儿已经消失无踪。
会议结束后，导演吩咐了几件事就离开了会议室，大家也都飞快闪个精光各忙各的去了。吴桐无精打采地收拾电脑，顺便收拾会议桌，把椅子一个一个摆放整齐，然后抱着一堆东西走出房间。
出了房间却给吓一跳，是丁辉，此人倚在走廊里，黑着个脸。
“丁辉……”下意识地，吴桐叫出对方的名字，忙又改口：“编剧老师。”换上礼貌用语。
“跟我来，吴桐。”丁辉丢下这句返身就走，吴桐只好跟在后面，急匆匆地。
两人来到一扇门前，丁辉开门进到屋里，等吴桐也进了屋再把门关上。这是个小套间。
吴桐打量一圈房间，羡慕：“导演的房间都没这个好……对了，之前的主创人员列表里并没有安排现场编——”
“吴桐。”丁辉打断吴桐的自言自语。
吴桐看看丁辉，忽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又高兴起来：“你记得我嘛，太好了，刚才你什么都不说，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发小给忘了，真是的！”
“是你忘记了什么吧。吴桐，以后最好不要乱说话。”
“乱说话？”吴桐懵住，“我刚才说错什么话了？”
这回，吴桐总算注意到丁辉的怒意。那副表情好像她干了什么混账事，犯了什么大错误，对他造成好大的损害似的，可是自己分明还什么都没干，他这样怒目相向是为什么？
左思右想，难道，难道是……“我不应该在大家面前说我们认识？”
难怪刚才他嘴巴闭得紧紧的什么都不说了，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什么人啊！吴桐也不舒服起来，住大房间了不起啊，写小说了不起啊，现场编剧了不起啊，切！用得着这么过分么？我们认识很见不得人吗？莫名其妙！
“你没有再回去过。”丁辉忽然说。
“啊？”吴桐愣住，弄不懂那话的意思。
“你说你会回去看大家，”丁辉说，“你没说过？”
“回去看大家？”吴桐眨巴眼睛，思绪滴溜溜打转。
“你说你会留在上海。”丁辉说着更生气了，他甚至逼近一步以十分压迫式的姿态逼视吴桐，“你没回去过，你甚至离开上海到北京读大学，你说话从来不负责任吗？大学毕业了还继续留在北京，你的脑子里有没有想过——”
怒气冲冲的责问突然顿住，他的嘴唇紧紧抿住，气极了，还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又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你随随便便说出来的话会有人当真，你倒好，转身就忘个精光。”
“什么意思？”吴桐被这番话弄得更懵了，“你是说，”电光火石间，她总算闹明白了，“哦，我没有回去看大家，哦哦，我没回去真的很对不起，那时候补习课太多了，暑假寒假都没的消停，爸妈也一直有别的安排很少回去…… ”解释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吴桐只觉得越说越心虚，说的虽然都是事实，但听起来真像一个个借口，确实，自己食言了……此时此刻，吴桐为多年前的那一句小小的承诺愧疚起来。
“不过，我有说过我会留在上海吗？”吴桐拼命地回想，好些年前自己到底都说过什么？记性不好，真是想不起来了。“可是，我说过什么很要紧吗？”
“就当你没说过吧。”丁辉走开，去到窗户旁，拿背对着吴桐。
“我知道食言不对，如果我真的那么说过那我就道歉，以后我会尽量改正这个缺点。”吴桐认真地说，来到丁辉的身后，“丁辉，你是在生气吗？”声音里却染上一丝笑意，这人可真够小气的，为这点事生气？
丁辉回转身，脸上的怒气已经不在，而眼睛里的光芒却也暗下去了，好像为了什么失望极了。
“你回去忙吧。”他只说道。
＊＊＊
忙确实是忙得够呛，原本还时不时停下来琢磨琢磨丁辉的怪异举止是什么意思，然而事情左一件右一件地要解决，到后来是再也无暇他顾。
吴桐干的这职位说得好听是导演助理，其实啥事儿都要做，导演这边的活赶完了，统筹那边把她叫过去帮帮忙，统筹这边还没完，制片这儿又来了点儿什么事要她帮帮忙，当然大多是跑腿的活儿，没多少技术含量，不过吴桐倒也不计较，干得十分卖力。说到底，人家剧组原本也没非要请个导演助理来，据说资金挺紧张，虽然总投资不算少，但大半拿去请知名演员和导演中意的主创人员了，所以最后用来实际操作的钱就紧张起来，而吴桐这个导演助理原本不在预算之内，是她跑去导演那儿仗着朋友的朋友关系，死乞白赖地要来了这份工作。
“吴桐——”这不，刚吃完晚饭还没打个饱嗝，导演就在走廊那头叫唤起来。
“来啦！”吴桐连忙扯着嗓子回应，抓起一瓶矿泉水跑出房间，边走还边拧开瓶盖往嘴里灌水。
前脚才踏进导演的房间，忽然之间“咳、咳、咳”地猫在门口惊天动地咳个没完。呛到了。
导演放下手中的活儿来到门口，拍拍她的背，哭笑不得：“这是干嘛呢？慢两分钟我又不会怎么着你。”
“不好意思，导演，咳——”吴桐边顺气边道歉，真是丢死人。
导演颇有耐心地等吴桐把气顺好，才回到桌旁拿起一本装订好的文件给她：“今晚要辛苦你了，把这个交给顾益诚，他大概凌晨三、四点才能到，到时候你接应他。明天就开机对他来说可能有点赶，但他只给我们25天的档期，这有限的时间里我们必须把他的戏都抢完，叫他辛苦一下把准备工作做好。”
“好。”吴桐接过厚厚的剧本，心里虽然为睡不到好觉打个呵欠，更多的还是期待。
顾益诚，目前红得爆棚的偶像明星，以往只在荧幕上见过那个人，大特写时英俊帅气得简直叫人窒息的脸，荧幕下面肉眼看到时会是什么样子呢？
吴桐兀自想像了一会儿，大概，可能会十分地叫人脸红心跳……
“你可别被他那张脸给懵了，悠着点儿。”导演一脸明了似的摇摇头，犹豫道，“我看还是叫老刘辛苦一下接应他。”
“哦，没关系没关系我没问题，老刘有老刘的工作，他已经很忙了。”吴桐慌忙应道，作为导演助理这点事儿都要别人来帮忙岂不被人看扁，那顾益诚不就长得帅一点嘛，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16岁小姑娘，难道还能因为见到他这个人就尖叫晕倒过去么……
导演扬起眉毛作出十分怀疑的表情，研究什么似的看着吴桐，好一会儿，说：“对了吴桐，这个工作不是你想像的那么……”他停下来思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法，5秒过后放弃，只摇摇头说，“算了，以后会明白的，凡事留个心眼儿。”
吴桐点点头，虽然猜不出导演欲言又止的意思，但凡事留个心眼儿总是对的。
回到房间后，吴桐把要交给顾益诚的资料、文件准备好，与同睡一个房间隶属制片部门的女孩儿打好招呼，把闹钟调到凌晨3点，各自睡下。
睡下的时候已近12点，吴桐虽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一直没有睡意，怕睡过头耽误事，也怕闹钟碍事把同房间的女孩儿闹醒，破坏别人的睡眠；还有啊，明天开机，脑筋因为这个一直兴奋着，不久又会见到大明星，这些事对她这个刚入行的新人来说可都是了不得的新鲜事儿。
吴桐时不时拿起手机看时间，1点，1点半，2点半，3点.……闹铃还没响起时她把闹铃删除，身体越来越困乏，眼睛却始终闭不上，况且，顾益诚就快到了——
——吴桐忽然从床上弹下来，慌慌张张穿上鞋冲出房间，再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3点半，她应该去大堂里候着去！
果然，刚跨进电梯电话铃声就响了，那是顾益诚的号码，之前曾经通过一个简短的电话约了时间，吴桐急忙接起：“你好，益诚老师。”
“不好，人呢？”手机里的声音沙沙的很不耐烦。
“对不起，我马上下来。”
对方“哼”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吴桐看看手机，心中忐忑，做错事了，要大明星等她，真糟糕！刚才应该早一点下去等的！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小，吴桐心中的悔恨一点点加深，忐忑也越发厉害。
电梯停下，吴桐小跑着来到大堂，一眼见到立在拉杆箱旁的顾益诚，她连忙作揖道歉：“对不起益诚老师，我下来晚了！”
“走吧。”顾益诚也不理她，拉起行李箱就往电梯那儿走，吴桐做势要帮他拉行李，他只简单两个字“不用”冷冷地进了电梯。
电梯里静悄悄的，吴桐鼓起勇气想找些话说，抬眼看向顾益诚，近距离静止状态下看见这张脸，和预料中一样，吴桐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他看上去是累极了，眼睛发着愣盯着电梯一角，眼睛下方是因缺乏睡眠留下的阴影，然而长而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还有形状漂亮的嘴唇，完美的脸颊轮廓都使这个人无论怎么憔悴和疲倦，也能给人以惊艳的印象。
“很累了吧。”吴桐小声说。一路的沉默虽然加深她的忐忑，但顾益诚这模样却也使她心生怜悯，大明星在银幕下如此奔波劳累，据说他这是刚下了前一部戏，一刻没得休息就立马赶到这里，明天就开拍新戏，这样马不停蹄真把人累坏。
他沉默着不搭话。
‘叮’一声电梯打开，顾益诚拖着行李走出电梯，看一看吴桐，带着询问的意味。
“哦，608。”吴桐慌忙答，三两步走到顾益诚的前方为他带路。
惜字如金！吴桐被顾益诚这样冷漠的态度弄得心中发堵，他这是耍大牌懒得搭理人呢还是累得说不动话？姑且认为是后者吧，否则真是骗死人不偿命，这人此时此刻的态度跟他平时在屏幕上积极健康又礼貌大方的形象也差得太十万八千里了。
两人来到608室，吴桐为顾益诚开了门，把门卡交给他之后，想起准备好的资料文件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刚才慌慌张张的忘记带上了，只好再回房间去取。
回到608房间时，顾益诚已在外间小客厅的双人沙发上睡过去。看着此人疲惫的睡颜，吴桐犹豫了，然而看到手中的东西，还是咬咬牙，得叫醒他。
“益诚老师，益诚老师。”
他皱了皱眉，没醒。
“益诚——老师——”
老师这个称呼用在这里真是够怪的。沙发上躺着的人分明没比自己大几岁，却得称呼人家老师，吴桐真有些不习惯，但这好像是剧组里的规矩，老师这个尊称最好时时用上，别管人年纪大还是年级小，一概都叫老师反正错不了。
“益诚老师！”
“闭嘴…… ”顾益诚终于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是装订好的剧本，还有通告。明天开机，导演说您最好做一下准备，前期都会抢拍您的戏。”
顾益诚撑着身子坐起来，双手覆在脸上搓了搓，然后朝着敞开的房门说：“把门关上。”
“啊？”反应过来，吴桐回答，“哦，那么晚安，辛苦您了，明天见。”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没让你走。”顾益诚把视线从门口收回，落到吴桐的脸上，这是从刚才到现在，从大堂到房间，他头一次拿正眼瞧吴桐，“把门关上。”
吴桐犹豫，小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有。”干净利落，不容抗拒。
吴桐只好过去关了门，再返回沙发前。
“等我，我先洗澡。”顾益诚起身往浴室走。
“啊？”吴桐不解，喃喃重复道，“你先洗澡？啊——”
她猛地捂住嘴，导演曾说过某句类似警句闪过脑海——凡事留点心眼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