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渡船(1 / 1)
浩陵江沿岸杨柳依依,清风携着一丝凉意,江面烟波浩渺,青雾弥漫,就似仙女轻纱轻歌缓舞轻烟,舟船朦朦胧胧,徒留点点黑影。群山缥缈,江风拂面,青山倒映于江中,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多少红尘过客,多少过往云烟,道一声离别,话一声珍重,从此天涯流散,迷醉人眼,点点泪漫伊人颜。
令狐冲与陆大有浩陵渡口告别前来送行的赵一平、刘正恩、塞张飞一行,正欲入船,却见一个俏丽的身影翩然而至。令狐冲立时停下脚步,点头微笑道:“郡主。”
那女子温和的笑容嵌着一双可爱的梨涡:“令狐冲,你这便走了?”
令狐冲点头道:“是,我与师弟这便要离开了。”
兰郡主一双妙目在令狐冲身上停留了半晌,见令狐冲刚毅的面庞透着坚定之色,终是默默叹了口气,问道:“就不能留下来?”
令狐冲眼角微微扬起:“郡主,笼中之鸟终究不能高飞。我若身在朝中,心始终系于江湖,又有何意。”
兰郡主黑亮的双目凝视着令狐冲,淡淡笑道:“你说了半天,其实是心系你的小师妹吧。”
令狐冲听闻兰郡主问话,愣了半晌,才不好意思道:“我始终是不能辜负小师妹,还请郡主见谅。”
兰郡主眺望着远处星点的舟船,嘴角弯起悲戚的朔月:“你有何错,倘若你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我如何能对你倾心。只是人海茫茫,不知今日一别,何时再能相见。”
令狐冲听兰郡主话语中带着不舍之意,知晓她定是伤感得很,便沉声道:“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是一种缘分,郡主,倘若有缘咱们还会再相见。”
兰郡主脸上忽而涨起一层红晕:“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到将军府说的话吗?”她见令狐冲一脸迷茫,便腼腆笑道:“我让你可以叫我兰妹,现在你都要走了。。。。。。”她一双大眼睛向着令狐冲眨了眨,深深地吞了一口气。
令狐冲见兰郡主此刻忸怩的情状,自然知晓她眼中之意,不禁爽朗笑道:“好兰妹,请一定要幸福。”
那兰郡主听罢,眼睛放着异样的光芒,朝霞映着她那幸福的笑脸,如同玫瑰花一样鲜艳,她朝陆大有匆匆瞥了一眼,笑道“我不知道你们的江湖是什么样的,但我看你和陆大无倒是潇洒倜傥得很,无所顾忌地畅谈心中所感,彼此关心,彼此照顾,时而哈哈大笑,时而争得面红耳赤,烦心之事半点不会放在心上。人生难免有聚散,希望我有朝一日也能如你们一般笑傲于江湖,你也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好好地过一辈子。”
令狐冲见兰郡主说得情真意切,心中感动,哈哈笑道:“多谢郡主,郡主若是有朝一日来到江湖,我与师弟必会倾力相迎。”
兰郡主翘起的嘴角挂着满心的喜悦:“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令狐冲将左手并拢置于耳边,摇头笑道:“回郡主,令狐冲说话绝不反悔。”
兰郡主得意一笑,转向陆大有问道:“陆大无你呢?”
陆大有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猴儿,嘻嘻笑道:“我大师哥说得是,人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真情,郡主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我和大师哥自然是欢迎郡主,到时咱们一起游山玩水,吃香喝辣,岂不痛快。”陆大有话音一落,怀中的猴子便龇牙咧嘴叫出声来,兰郡主与令狐冲见猴子那调皮的鬼脸,也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活跃的江潮拍打着渡口舟船,发出吱呀的响声,乘船之人已是陆续上船,船家高声吆喝,催促游人尽快启程。
张绫彩立于原处,望着令狐冲高大的身影立于船头,空荡荡的右袖随着江风咧咧,她想到令狐冲为了拒婚不惜牺牲自己,心中变得落寞凄然。早晨的风撩起她长长的秀发,溢出一股桂花鲜香,缠裹人心。朦胧的双眼中,一汪江水幽幽而往,载着离人的船只随波荡漾,苍茫之中,人从哪来,又到哪里去,忽然显得不再重要。张绫彩守望在相思渡口,心为那一丝丝的离情盛开,若有幸能与他相逢那便好了,但那心心念念的短暂相聚会否会化为永恒的思念,已是无从知晓。
“白玉一杯酒,绿杨三月时。春风余几日,两鬓各成丝。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歌声从张绫彩红润的双唇中轻轻溢出,却如同被什么东西塞住了,略显低落。此刻红日冉冉升起,染红了天边的云霞,绚丽的朝霞映在辽阔的江面上,如同一段灵动的红绸,把江面装点得美丽至极。张绫彩忽觉心潮澎湃,高声唱起歌来,那歌声拖得很极长极深,穿透四周的一切嘈杂错落。
令狐冲立于船头,听歌声从河岸飘来,如一阵清风掠过心房,心也随着那歌声一同起伏。他细听而去,只觉那歌声有银铃的清脆,又似蕴含着深浓的情意,让令狐冲体验到了一种从未有过深厚情感,他不禁暗暗感叹:“这般浑厚的歌声唯有以生命倾力而唱之人才能拥有,这兰郡主深居宫中,天真烂漫,却也有如此浑厚的心境,当真是有心之人。”他极力向河岸眺望而去,见通明的霞光勾勒出女子精致的脸廓,女子明眸生辉,正抬起手向自己挥别,浑身闪耀着淡淡的柔光,令狐冲亦是伸出左手与之道别,直至女子的身影消失不见,直到那婉转的歌声几不可闻,河岸隐去了最后一角,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去。
一阵微风拂过脸颊,一双鱼儿翻越出江面,令狐冲凝望着远处的青山,耳听舟船上游人热闹对语,渐渐觉察自己如一叶扁舟漂在广阔的江面上:“这五年当真如梦一般,兰郡主、赵太师、赛兄和刘兄对我情深义重,不知今生能否再见。我本是将军府锦衣玉食的公子,前途似锦,却不想一家遭难,沦落江湖数十年。如今我回到江湖之中,如同鸟儿回到林里,当真自在得很。昔日为令狐家雪冤之时,皇帝执意让我娶兰郡主,并因此百般刁难,我不惜自断右臂,这才绝了皇帝的念想,所幸兰郡主知情达理,不再勉强下嫁于我,只是我如今已非龙虎将军,求助朝廷一事便成妄念了。”
令狐冲想到此,嘴角不禁撇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不知小师妹现今如何,我每日每夜想念她却又不得见,她在嵩山上必是受了不少苦痛。她当日与我说起我与她有一双孩儿,想必今年已是五岁了,我从未见过他们,更未曾照料他们,当真愧为人夫,亦愧为人父,需得尽快救他们出来才是。此次重归江湖,必要面对许多旧事旧人,我才重入江湖,到洛阳后还须请教少林寺方证大师才是。”
“大师哥,你在想什么?”
令狐冲正思忖间,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见江上翻滚的水花如宝石般晶莹剔透,便微微一笑,答道:“我在想,且不论这五年时光是长是短,其间波折当真不可细数。这五年中你我遇到了不少有情之人,如今却不能再见。”
陆大有双手伏在船栏上,笑道:“大师哥,你我皆是有情之人,有不舍之意是人之常情。只是小师妹还在那嵩山之上,大师哥可要振作精神才是。”
令狐冲望着陆大有那清澈的侧颜,又听他言语充满安慰勉励之意,心中极是感动:“六师弟自小与我要好,复归之后与我更是肝胆相照,他与盈盈情投意合,这五年来伴于我身侧,一同经受波折,一同抚远征战,始终无半句怨言,更无半点离去之意。想想这些年来,我每每陷入瓶颈总是六师弟在旁安慰相助,这般情意深重的兄弟世上又上哪寻去。”他如此想罢,只觉一股暖流流到了心头,嘴角不知不觉勾起灿烂的笑容:“好师弟,你已是五年未见盈盈了。”
陆大有听令狐冲忽然提起盈盈,脸红得如对联纸一般:“大。。。大师哥。”
令狐冲将左手搭于陆大有右肩,微笑道:“这次回江湖,你且去见盈盈,救小师妹的事情我自己来便好了。”
陆大有瞪大双目,坚定道:“那可不行,如今的嵩山就如监牢一般,要进得那里哪有那么容易,我陆大有虽然武功比大师哥差上许多,还是能帮上一星半点的。”
令狐冲见陆大有神色坚定,知晓他已是下定决心帮助自己,心中感激:“六师弟武功并不在我之下,此番言语倒真是谦虚了。当初他随我来到朝廷,便牺牲了与盈盈共处的机会,恩情重于泰山。我此次营救小师妹困难重重,倘若他因此出了意外我如何对得起他,我怎能让他身处险境。”如此想罢,便认真劝阻道:“六师弟,师父之所以不敢进攻日月神教,实是因如今江湖动荡不安,五岳剑派断不能分神,但倘若局势于五岳剑派有利,日月神教必会是师父首要攻取之处,如今盈盈在黑木崖独自面对,你若前去便能护她周全,你若不去,怕是会遗憾终生啊。”
陆大有本来坚决要与令狐冲同去,如今听令狐冲语重心长的劝阻,心里也不禁动摇起来:“大师哥说得有理,任大小姐现下必是孤立无援,此时此刻我若不在她身边,还算什么男人。”他如此想着,目光转移到令狐冲脸上,见他脸上满是关怀之色,心中黯然:“只是大师哥如今也需要我,再说我是风缘剑法传人,保护独孤九剑传人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倘若我就此离开,岂不辱没了我身后这柄风缘大剑,辜负了黄师父的苦心。”
这时,几个乘船的大汉正在舱内把酒言欢,声音高亢利索、令狐冲见陆大有面上一靑一白,知晓他为难得很,便拍了拍陆大有的肩膀,沉声道:“六师弟,倘若因为我拖延了你的脚步,盈盈万一有了闪失,我也绝不会原谅我自己。”
陆大有思索了半晌,终是抬起头支吾道:“大师哥,那我。。。。”
令狐冲微笑着接过话来:“好师弟,去找盈盈吧。你与她分离了五年,她必是极想见你,请六师弟务必照顾好她。”
陆大有握紧拳头,眼里迸射出耀眼的光彩,坚定道:“是,大师哥,我必会好生照顾任大小姐。”他顿了顿,认真道,“但倘若大师哥需要我,便写信予我,我必会前来相助。”
令狐冲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啪”地一声打开盖子,咕噜咕噜地饮下几口,便递给陆大有:“好师弟,到了洛阳咱们就此别过,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令狐冲今生今世有你这般好兄弟,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我敬你。”
陆大有哈哈一笑,接过酒葫芦亦是大饮了几口,复又将葫芦递给令狐冲,爽朗道:“我陆大有今生有你这般好师哥,又何尝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大师哥,我也敬你。”
随着船家一声吆喝,船行得快了许多。江水拍打着船头和船舷,船身略侧,轻盈得如同一只掠水的燕儿。令狐冲与陆大有一同伏在船栏上,一边眺望广阔的江面,一边欣赏被阳光照得光亮的青山,他们一同聊天说笑,一同把酒言欢,纵然有即将离别的伤感,倒也痛快得紧。此时此刻,令狐冲心中渐渐意识到,人生的舟船皆会经历各种风波,他的舟船也不例外,行离了此处便不再有此处的风景,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学会珍惜,哪怕仅仅是一朵开在深谷的不起眼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