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听令（1 / 1）
如此在恒山上过了一个半月，江湖上皆是平静万分，然而令狐冲知晓，这般平静全为虚假，江湖中暗流涌动已是不可遏止，最让他产生不安的是身为五岳盟主的岳不群从未给恒山派任何信息。令狐冲每日指导恒山弟子练剑，丝毫不敢懈怠，偶尔到恒山别院与好友相聚，大多别院中人每每谈论江湖中事，都是热血沸腾，摩拳擦掌。似乎觉得这一个月半生活过于无趣，都想着大显身手一番。
“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自然会有这般想法。”令狐冲的想法自然与他们相背，他见过太多生生死死，反而更向往这般自由平静的生活。这段时日他收到盈盈的书信，得知盈盈已是平安到达黑木崖，心里安心许多。当他想起岳灵珊，不禁黯然，自十日前岳灵珊用膳时忽然离席后便一直躲避着自己，听仪琳道她不怎么爱吃东西，显然是身体抱恙，但每每他前去探望，岳灵珊总是以各种理由将他拒之门外，实在让他担心不已。
这日清早，令狐冲才出房门走了数来步，便见岳灵珊远远地走过来，她穿着一袭黄色长裙，低垂着眼帘似有心事，虽然她不曾发现自己的存在，然则他的心依旧不停地乱跳，只道是她还未原谅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离去还是该站在这儿等她抬头发现自己，等到他渐渐恢复了意识才发现岳灵珊已是走到自己跟前，偌大的双目瞧着自己，心不禁咯噔了一下。
令狐冲淡淡微笑道：“小师妹。”他看到岳灵珊的目光努力躲闪着自己，心中不由得失落起来。
过了半晌，岳灵珊才默默开口，声细如蚊：“我。。。我有话要和你说。”她的目光低垂，面颊泛着红霞，就连耳根都红彤彤的，令狐冲见她神色忸怩，双手反复揉搓着衣服下摆，又不知她要与自己说什么，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他又笑道：“小师妹你说。”
岳灵珊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令狐冲越看越觉得不安，他生怕岳灵珊说自己要离开这里。过了半晌，一只杜鹃忽然叫出了声音，岳灵珊浑身一震，咬着下唇还是没有言语。
令狐冲轻声笑道：“小师妹，你想说什么？”他本不想催促她，但强烈的担忧让他急于想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便再也无法掩饰住自己的急迫之心。
“掌门师兄。”
正在此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从身后而来，令狐冲转过身去，他见仪和面色严肃而来，便唤道：“仪和师妹。”
仪和适才见到岳灵珊神色不宁地立在令狐冲身后，不知是在谈论什么，便与岳灵珊点头问好，而后转向令狐冲道：“掌门师兄，不可不戒大师在路上遇到了三五十人，”她顿了顿，看了眼岳灵珊，道“说是岳不群的人。”
令狐冲微微一惊，目光与同样震惊的岳灵珊相对，而后向仪和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仪和道：“和不可不戒大师一同到静思堂了。”
令狐冲点头道：“我知道了，仪和师妹且先去，我稍后就前去静思堂。”
仪和听令狐冲如此说，又见岳灵珊若有所思，料想是掌门师兄要与岳灵珊商量些什么，便答应着先行离去。
令狐冲回过身，见岳灵珊的双目终是瞧着自己，面上依旧绯红，他记挂着岳灵珊适才要说的话，不忍就这样离去。岳灵珊自然知道令狐冲之意，她将不安的目光移到了令狐冲的脖颈吊坠处，终于轻轻开口道：“我。。。有喜了。”
令狐冲的脑中嗡的一声，变得一片混乱，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认真观察着岳灵珊的表情，见她表情中尽是不安，令狐冲深吸一口气问道：“什么？什。。。什么有喜？”
岳灵珊缓缓抬起眼帘，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就是有孩子了。”
令狐冲不禁后退了半步，他心中乱极了，他久久地注视着岳灵珊，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自然是欢喜的，但他也明白，她只是将一个实情说了出来，她并未说过她要这个孩子，倘若她要，他势必马上给她一个名分，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她和孩子名正言顺。岳灵珊似乎在等待着令狐冲说些什么，却见他神色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感想。二人便这么相对而站，许久只听到数声鸟鸣从树间响起。
令狐冲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一种被压抑的欢喜在心里横冲直撞，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打算怎么办？你若愿意，我定会负责到底。”末了，他见岳灵珊只是咬着下唇不说话，便又不安地补了一句：“小师妹，你打算如何做？”
岳灵珊摇了摇头，目光涣散，她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令狐冲急促道：“你会要这个孩子么？”
岳灵珊抬起头，凝视着令狐冲，反问道：“你会想要这个孩子么？”
令狐冲听岳灵珊如此问话，自然掩饰不住自己的欢喜，他紧紧地握住岳灵珊的双手，认真道：“我想要，我就是做梦也想。”
岳灵珊的目光中透出了几丝犹豫，她缓缓道：“大师哥，你一直待我很好，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可以把孩子生下来，只是我已是不忠于平之，我。。。我生下孩子后便削发为尼。”
令狐冲惊愕地注视着岳灵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岳灵珊的眼里包含着泪花，她不再望向令狐冲，而是转身面对着那一汪清澈的池水，说道：“大师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不需要怜悯。”她顿了顿，道：“你是恒山掌门，江湖人皆敬仰于你，你有大好前程。任姐姐只是一时气苦，她终会明白你的心意。”
令狐冲握住岳灵珊的手臂，他的心五味杂陈：“是我对不住小师妹，怎能勉强她要这个孩子，让她遭人非议。”想到此，他的心中一阵失落，他缓缓放开握住岳灵珊的手，沉声说道：“对不起小师妹，”他下定了决心，认真道：“我不要孩子了。”
岳灵珊的身形一震，随即淡淡问道：“为什么？”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却透着一种无法置信的情感。
“你不愿和我一起，倘若你有了孩子，他人一定不能容下你，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令狐冲解释道。
岳灵珊沉默着，令狐冲瞧见她的背影有丝毫的颤动，不知她究竟是何想法，便也不敢再言语，只见岳灵珊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她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你。。。你先去静思堂吧，恒山师姐们一定等你很久了。”随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令狐冲，令狐冲痴痴地望着她向左一拐，不见了身影。
“我适才那样说，究竟是对是错？”他想到了岳灵珊最后的话语中带着哽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近静思堂，见堂外许多恒山弟子正面对着二三十五岳弟子站立着，面色皆是严肃。恒山弟子见令狐冲前来，尽是点头称呼道：“掌门师兄。”令狐冲走到恒山诸尼前，见五岳弟子中为首一人长相颇似日月神教上官云，不禁有些呆愣。但随即缓过神来，只听那人用力挥起五岳令旗，高声道：“恒山令狐冲听令。”
令狐冲恭敬道：“在下恒山令狐冲。”
只听那人朗声道：“奉岳盟主令，令狐冲即可率领五岳剑派恒山弟子前往华山。共同商讨讨伐魔教之事，不得有误。
令狐冲心中暗道：“第一波浪终是打过来了。”他立在原地，望见为首一人将手中书信交付与他，随后听得他道：“令狐掌门，岳盟主吩咐说你是他的爱徒，务必准时前去才是，否则耽误了这诸多恒山弟子啊。”他见令狐冲并不言语，便一挥令旗招呼身后人与之一同离去。恒山诸尼等到那些人走得远了，才彼此间交头接耳起来，仪和向前道：“掌门师兄，不知岳不群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令狐冲平静道：“那人刚刚的最后一句话分明在提醒我们，倘若我们不去，必是成了诸多正派人士的眼中之钉。”
忽听田伯光大声道：“这有什么，大不了让岳不群带着他的小喽喽来咱们恒山，大家拼个你死我活。”
令狐冲道：“这绝不可，恒山一派断不能毁于一旦。”他转而向田伯光道：“田兄，请安排恒山别院精干一百，明日随我前去华山。”
田伯光想到别院中人已入恒山门下，个个精炼有力，比恒山女流强上许多，点头道：“令狐兄这主意不错。我这会儿便去安排。”他说罢，便施展轻功出了静思堂院。
令狐冲松了一口气，听得仪清道：“掌门师兄，那我们怎么做。”
令狐冲镇定道：“请众位师妹务必守护恒山派，对日月神教中人亦不能大意。”他向仪和道：“仪和师妹，这段时日，请你带为照顾恒山姊妹。”
仪和恭敬道：“是，掌门师兄。”她顿了顿，担忧道：“掌门师兄，此次前去危险重重，掌门师兄你。。。。”
令狐冲微笑道：“我自是明白，但事到如今，唯有如此才能保得恒山周全。
令狐冲从离开静思堂，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才一出静思堂门，却见一恒山弟子匆匆而来，报告岳灵珊昏倒在走廊上的事情，令狐冲大大一惊，连忙跟着那弟子来到岳灵珊房中，却见岳灵珊躺在床上睁着双目，眼神却空洞茫然，令狐冲急忙问一边把脉的大夫，道：“大夫，我师妹为什么会忽然昏倒？”
大夫摇了摇头。道：“这姑娘身体寒气极盛，又怀着身孕，身体虚弱，我这就开些滋补的药来。”
令狐冲耳听大夫在恒山师妹面前提起岳灵珊怀孕之事，心中有些忐忑，只听一恒山弟子道：“掌门师兄，待会儿我随大夫到山下取药。”
“有劳师妹了。”令狐冲感谢道，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岳灵珊身上，待到屋里仅剩下他和岳灵珊二人，他才担忧道：“小师妹，你感觉怎么样？”
岳灵珊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令狐冲握紧岳灵珊的手，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紧张，道：“大师哥刚刚听到你昏倒的消息，吓得连魂都没有了。”
岳灵珊依旧双目无神地望向床顶，不发一语。
令狐冲见岳灵珊始终不愿理睬自己，知晓她内心里一定饱受煎熬，便也不敢再表露自己的担心，只是道：“我明天要下趟恒山。”
岳灵珊听了，终于将目光移到了令狐冲身上，开口道：“你要下恒山？”
令狐冲见岳灵珊终于理睬了自己，便赶紧点了点头，道：“师父通知五派弟子前去华山。”
岳灵珊愣愣地瞧着令狐冲，惊讶道：“爹爹让大家去华山，为什么？”她想到昔日她上思过崖发现的秘洞，便思忖道：“难道是爹爹要让大家到秘洞去。”
令狐冲的想法恰好与岳灵珊相同，他点了点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放心在恒山养着身子，我尽快回来。”他见岳灵珊只是瞧着自己，目光里有担忧之色，便柔声道：“我会吩咐师妹们给你准备些补药，你要好好听话，明白吗？”
岳灵珊望了望令狐冲握紧自己的手，撇过头去不再看他，然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你也是，爹爹他对你极是介意，自己小心。”
令狐冲微微一笑，道：“我会的。”然后又用力握紧了岳灵珊的手，柔声道：“你不想要孩子的话，就尽快把孩子拿掉，晚了会伤身的。”
岳灵珊抿了抿唇，带着不可辩驳的语气道：“孩子在我的肚子里，我自己会做决定。”
令狐冲点头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大师哥都听你的。”
岳灵珊神情严肃，似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显然是因为极度疲惫进入了睡眠中，令狐冲见她熟睡时嘴角不自觉抽动着，心中显然有许多不安。他想起了自己要许多时日才能与岳灵珊相见，心中万分不舍，便低下头悄悄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留下了一个轻吻，忽然，他被自己的举动震惊不已。
“难道我已将小师妹当做妻子一般。”他不安地想道，一股深深的自责充斥着他，“盈盈是因为小师妹的事情才离开的，终究是我对不住她，我怎能那么快就忘记她。”
他伸手探向岳灵珊的额头，发现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为岳灵珊掖好了被子，起身走出房间，见仪琳正好向这边走来。
“令狐大哥，岳师姐她好些了吗？”仪琳向里屋看了一眼，关切道。
令狐冲知晓仪琳与岳灵珊颇为要好，自然极是关心岳灵珊的身体，便点头道：“小师妹服了一些药，现下正在休息。”他见仪琳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又补充道，“对了，仪琳师妹，我明日要下山，还请仪琳师妹多多照看她。”
仪琳淡淡一笑，道：“岳师姐就像仪琳的亲姐姐一般，仪琳自会照料好他。只是令狐大哥，此次下山分不清虚实，可要小心才是。”
令狐冲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自然明白此次下山必冒着极大的风险，但是为了恒山一派的安危自己不得不前去，他勉强一笑，道：“多谢仪琳师妹。”
仪琳感激道：“令狐大哥一直都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次又为了保护恒山一派甘冒风险，我们恒山派的师姐妹们都很感谢令狐大哥。”
令狐冲哈哈一笑，道：“恒山师妹们一向对令狐冲重情重义，令狐冲又怎能不加以回报。”说罢他不经意向岳灵珊房中看了一眼，仪琳见令狐冲的眼中满是眷恋之意，不觉露出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