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1 / 1）

儿子五周岁生日，肖枫破天荒请了假，夏墨也关了店门。多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肖扬像只小鹿般一直亢奋中，全家去了游乐场，最后又吃了德克士，回家夏墨开车，孩子竟然睡在了肖枫怀里。肖枫抱孩子上楼。夏墨说：“我去店里，有顾客明天来拿衣服，我今天得赶制出来。”肖枫没料到，撇了她一眼：“一早去不行？”

“怕耽误事——”夏墨说着，进车调头。

肖枫没再言语，把孩子往上窜了窜，上楼。

夏墨撒了谎，根本没有值得她彻夜加班的事。一天，她都假装开心，夏墨觉得自己假装的本事还够强大，可让她累极了。晚，她再也不想继续伪装下去，她不想面对肖枫，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对他。她需要自己的一个小空间，痛快地呼吸。

她想，如果昨天她直接走到肖枫和那长发女人面前，他们会怎样呢？

夏墨就是夏墨，她认为沉默比撕破脸要优雅的多。

夏墨眼睛有点干涩，她喝了点水。外面窗棂上开始有雨点“啪嗒”作响——下雨了。刚才天还好好的 。她把窗帘拉上，灭了灯，拿过毯子偎进沙发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看从窗帘里透出的那惨白模糊的光，最终幻化成一个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女人。不知过了多久，她睡着了，梦到了肖枫骑着摩托车载着她从繁花浓郁的街道穿梭，梦到了苏一伟从后面追她，急切地喊：“墨，等等我，前面路黑，我和你一起走——”脸颊上的疤痕溢着亮彩 ，最后的梦境是她孤身一人，伫立于一片荒芜草丛中，看一株薰衣草枯萎……

晨，头疼欲裂。她把暂时休息的牌子挂在店外，去幼儿园接肖扬。给婆婆挂了电话：“回娘家住几天——”

晌午，有阳光普洒，夏墨拎着儿子进了那个她长大的小院，站在一片藤萝下。

来之前，给母亲打了电话。此刻小院已飘出鱼香，母亲颠颠地跑来，一下子抱起肖扬，可能觉得力不从心，又放下，招呼他们快进屋。父亲还在店里未回。餐桌上有母亲精心打理得的几道菜，红烧茄子、香椿鱼、虾仁油菜……这是夏墨的口味，闻到这些，夏墨鼻子酸涩，这个世界再大、再繁琐，最柔软的地方还在这里。

下午，母亲说夏墨脸色不好，让她好好休息，便带肖扬去镇街上的水果店里。炫耀外孙是母亲最乐意干得事儿，夏墨能想象出母亲故意扯着嗓子喊肖扬来这来那的情景，还不时地向顾客向邻居介绍我外孙就是个皮猴儿。

夏墨眯了会儿，起身搬了个小凳，来到院落里那棵香椿树下，托着腮看墙头铺展滋长的藤萝。

手机一震。夏墨低头打开，是苏一伟的短信：“墨，我从北京回来路过云城，想去店里看看你。”

夏墨回复：“我不在店里。”

“那在哪里，是不方便吗？”苏一伟立即问道。

夏墨拿着手机呆怔好一会，各种矛盾的念头在心头挣扎。

“不方便的话，那，我改天再去。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苏一伟的短信又来了。

夏墨不再迟疑，回复：“我在石盘镇家里。”

苏一伟立即回复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和幸福泪流的表情。

吃过晚饭，和母亲说去见个老同学，并嘱咐肖扬要听姥姥姥爷的话。肖扬正玩弄着和姥爷在街头超市刚买的遥控飞机，根本没看她一眼。

石盘镇中学教学楼外观由红黄色墙漆搭配，建筑格局大方气派，看上去新盖不几年。是周末，校园里很安静。物非人非，唯有大门口两棵硕大的桑葚树还在矗立冒长，当前花果期已过，密密麻麻的葱绿枝叶叠嶂在一起，在灯光下闪烁着光彩。

苏一伟的深蓝色轿车停在门口。树下光影里，苏一伟正抬头望垂下的一簇树枝，像在数叶片般专注投入。

夏墨走来。

她着一身米黄点缀小碎喇叭花的无袖短款改良旗袍，手腕上是苏一伟送给她的翡翠绿青石手链，袅袅而来。在夜幕下，如一朵静然开放的蔷薇花。

苏一伟没有动，等她走到身边。夏墨想开口，不知该说什么。苏一伟便伸过手来，拉了她的手。

她想挣脱，苏一伟的手却宽厚有力，狠狠地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他拉着她，默默地走。

走过长长的街，再走就是一条长长的胡同——那是他们年少时走了无数遍的路。

苏一伟回过头来，茂密的头发伏在额头，眼睛从镜片下透出深情的光：“这是我无数次魂牵梦绕的情景，没想过今生还能牵你的手走这段路——”

苏一伟很激动，手微颤，有汗渍一点点地浸湿着夏墨的指尖。

夏墨感受到了他内心深沉的灼热的爱和隐忍的痛。

苏一伟拉她上车，载着她在夜色里缓缓驰骋。

这次见面，他们像约好般彼此都不愿多说话，好像所有的牵强都是多余，都是扰乱，最好的就是静静地享受、享受听到彼此呼吸的时光。

当不得不分手时，苏一伟还是忍不住问夏墨：“他对你好吗？那么义无反顾地跟了去。”

夏墨伸手触了触车前晃动的檀木串珠，缩回手来。

“夫妻不就是这样，最终归于烟火。”夏墨说。

“嗯，烟火里也有爱也有不在乎，只要他在乎你，烟火也好。”

苏一伟转过头看她，第一次盯着她眼睛等着回答。夏墨低下头，并不和他对视：“挺好。”然后一转头：“不好有怎样？”眼角有光在闪烁，声音里有倔强有赌气有道不明的意味缠绕。

苏一伟看了她一眼，转回头。

沉默。

夏墨回转身去拿放到后排座位上的手包，苏一伟就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用下颚抵着她的头顶：“你生活的好，我就死心——你生活的不好，我就不得安宁。”

夏墨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似乎多日的委屈狂泻不止，浸透了苏一伟穿着雪白衬衫的胸膛。苏一伟便低头体贴温柔又灼热狂野地一点点地将她脸上的泪吻干。

夏墨挣扎了。

她知道自己无法踏实地倒在苏一伟的怀抱，尽管那里有对她的温热情怀，对一个女人，这种诱惑太充满魔力。可她能被魔幻吗？

夏墨下车，苏一伟拉她的手：“别不回我信息，好吗？”夏墨点头：“慢点开。别想太多，我们就是太怀恋过去。而生活，不还要照常继续吗？”苏一伟微笑：“嗯，我知道的。我不会为难你。走吧。”

夏墨走，满脑袋浮现的是苏一最后对她那个宽容宠爱的微笑。让她如此迷恋。

推门进屋，夏墨一惊，肖枫正和肖扬在床上翻滚打闹。

“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说一声？”夏墨心里咚咚跳，又故意冷冷地问。

“咱妈非要我过来的。你也不说原因说走就走，他们不纳闷才怪呢？”肖枫边说边把肖扬的腿从胸膛上拿开。

“你不纳闷？”夏墨换鞋端盆去洗漱。

肖枫笑了，笑得肆无忌惮。“我和妈说，夏墨那是艺术家，思维都是跳跃的，她做什么事都不要奇怪，那是灵感的迸发——”肖枫还想继续调侃下去，才发现夏墨已去外屋，便打住回头，才发现小家伙已斜躺在角落里睡着了。

夏墨的手机在震，肖枫喊了声，夏墨没听到。肖枫随手拿起见是短信，嘴里嘟囔着“这么晚了，谁啊？”一边打开：“墨，到家了吗？做个好梦！”

肖枫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