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一、无端(1 / 1)
不出所料地,这真是“繁忙”的一天呐!
天方泛亮,便有人在毡房外了。“请阏氏向大后请安!”
留夏掀开门帘,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眉目秀丽,表情严肃。留夏行礼道:“请夫人稍等片刻,待公主梳洗之后,前往请安。”
这妇人是多摩娜的侍女西和。她原本是存了为难清筠的心思来的——论理,应该是由新郎陪着新娘同去请安。但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昨夜族王并未留在新婚毡房里,便也轻视起这公主来。本来嘛,在羌人眼中,汉人狡诈阴险,诡计多端。而清筠的苗条身形,更让他们觉得这么瘦的汉公主,怎能为王生下健壮的儿子呢?因此,一大早,西和便来看看这位娇滴滴的公主如何泪流满面呢!
不过,当清筠出现在她面前时,西和倒真的是大吃一惊。清筠神色自若,鬓洁衣整,丝毫不见异样,仿佛传言中那个冷守婚夜的新娘并不是她。
西和不由心里一软,语气便和气了许多。“阏氏,这里不比长安。您穿着这么少,会冷着的。”
清筠微微一点头,留夏已经机灵地将披风捧了出来,为清筠披上。
西和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样甚好。请阏氏随我前往请安吧!”
多摩娜的帐篷相隔婚毡有些距离。一路上,西和并不说话,脚下也不慢。待看到了多摩娜的帐篷,她停下脚,一回身,便看见清筠就随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这倒不是个娇怯的人儿。”西和暗想,对清筠添了几分好感,“大后脾气不太好,阏氏应对要得体些。”她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多摩娜端着盛有羊奶的金碗,用极为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清筠,眼中的傲慢和不屑愈发浓重。这个汉朝公主,姿色不过中等,算得上清秀罢了;又瘦又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恐怕连半只羊腿都吃不下吧?拓则绝对不会喜欢这种女人!
存了轻视的心,多摩娜便不再认真看她,“昨夜歇息得好吗?”她的语气里是洞悉一切的幸灾乐祸。
“昨夜王喝醉了,并不在帐篷里歇息。”清筠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多摩娜有意拉长语调,“阏氏,你是王的正妻,可要好好辅助他呀!虽说我们不比汉皇有三宫六院,可王也会多多少少有几个女人。你要照顾好王的身体,才是本分!”她垂下眼帘,轻轻吹着手中的羊奶,似是无意。
“是。”清筠只用一个字便回应了。
待得清筠出了帐篷,多摩娜呼道:“西和,你怎么看?”
西和抿了抿嘴,“阏氏虽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但好歹懂分寸,识礼仪。昨夜之事,换成别的女人,恐怕已经闹翻天了。她能如此镇定,倒也不容易。嗨,不管她有能耐没能耐,到了这儿,也得乖乖地听大后您的,不是吗?”
多摩娜的眼底透露出丝丝得意。是啊,她可是草原上最大最富有的图也汗部最尊贵的女人呢!
之后的半个月,清筠始终没有见到拓则。中间西和来过几次,只是客套地问问清筠有什么需要的,彼此并不多说什么其他之事。留夏壮着胆子去打听,才知道王去祁连山里狩猎去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派来服侍清筠的侍从便放心地怠慢起来,更有甚者竟然背地里调笑起来。
“太过份了,他们这。。。也太欺负人了!”留夏气得小脸红扑扑的。
“是呀,公主。您对这些蛮人太客气了,看看——”初妍嫌厌地用指尖挑起一件皮衣,“他们竟然让我们穿这个,简直是岂有此理——分明是不将公主放在眼里!”初妍哪里穿过这种“粗制滥造”的皮衣——宫里都是制得油光水滑熏得香喷喷的毛皮,简直没法儿比!
“这里不比长安,你就不要挑剔了!”清筠搓着手。九月份的草原已然冷得不得了,就算帐篷里一直放着火盆,可清筠还是吃不消。“唉,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呢!真得变娇气了吗?”她暗地自嘲着。
“可惜庞公公和刘大人已经回去了,不然。。。”初妍不甘心极了。
“不然怎样?带你回去?”留夏早就看初妍不顺眼了,此刻还不刺她一下。
“无论是宫里还是这里,于我都是一样的。只是你们陪着我来这里,真是受苦了。”清筠口中说是“你们”,眼睛却只盯着初妍看。“我这个所谓的公主是怎么回事,你们也清楚得很。倘若朝廷将猛兵勇,何必需要我这么一个女子来换几年的太平?我们在这里好好活着,相互照应,或许还能终老。不然,你以为我们谁能特别受天眷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不彼此照护,难道还能指望帐篷外面的人吗?”
清筠的话将初妍的心思吹得冰冰凉。她知道自己在宫里的那一套用不上了。尽管心口还梗着什么,但她明白清筠讲得的确有道理。现下,她不得不收敛一些,那些打算以后看着再说罢!
对于草原上的人,入了十月,就算是冬天了。
“嫁”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清筠并没有如别人猜想得那般哭闹叫嚷,反倒每日自在悠闲。本来嘛,虽然王不待见她,可好歹顶着个“阏氏”的名号,吃喝用度是不必操心的。只要不太挑剔,总会习惯的。而且王外出狩猎,她又不必日日到大后跟前请安,所以这一个月下来,清筠反而胖了几分。
“公主,加件衣服吧!”留夏轻轻给清筠披上一件大衣,“嗬!公主的手好冷呢!”探得清筠的指尖冰冰凉,留夏连忙将手炉用棉锦裹好,端给清筠。
“我身上是不冷的,只是每到入冬,手脚就会冰凉。”清筠将双手捂在手炉上,青白的手指渐渐泛出点活色来。
“唉,公主体质素来就弱,在宫里时就不曾好好调养过。如今到了这里,千万到当心才好。”留夏拨了拨火盆,添了块细炭。
“你不知道啊,其实我小时候皮着呢!我娘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时候,我上房爬树,身体好着呢!只不过后来。。。”清筠突然停下来,脸色不怎么好看起来。熟悉清筠的留夏心里明白,此刻清筠必然想起了以往的经历,忙打岔道:“初妍这丫头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该不会是迷路了吧?”留夏本是想打断清筠的回忆,才有这么一说。可话音方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女子尖利的哭叫声。
“你听像不像初妍的声音?不好!”清筠首先反应过来,立马起身走出帐篷。
循着声音,她们一主一仆地赶到时,之间初妍正被一个男子拽着袖子,旁边有两个同样装束的男子呵呵嬉笑。
“放手!”
那正动身动脚的男子不防猛地听到这么一喝,便有些愣住。分神之间,留夏连忙将初妍拉住,跑回清筠身边。
“你是什么人?敢管。。。”
“见过阏氏!”
那男子正要发怒,却看到一旁的两个人躬身施礼,便明白了眼前这个矮他一头却腰杆挺得笔直的女子是谁。
“见过阏氏!”他虽然心里不乐意,可还是勉强躬了躬身。
“你是什么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清筠面色严肃。
“回阏氏,这位是大侍卫长胡都大人,刚随王狩猎返回。胡都大人不知道这位姑娘是阏氏的侍女,只想开个小小的玩笑,倒不想惊动阏氏了。”一旁机灵的赶忙帮着回答。
“哦?是这样吗?胡都大人——”清筠只将眼珠盯着胡都,仿佛要将他面上盯个孔出来。
“是。。。是的。”胡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有些心慌——大概是从未被人这样盯着过。他被清筠盯着甚不自在,慢慢低下头来,原本嚣张的姿态也收敛了。
许久,他听不到清筠再说一个字,倒是自己的呼吸声挺得格外明显。直至他实在忍耐不住,想要抬头看看清筠是否还在时,便听到清筠冷清的声音。
“胡都大人,我希望你认清楚我身边的每一个人。这种‘玩笑’,我不想再看到。”
胡都的鼻尖微微泛红,竟渗出几滴汗珠来。他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对个汉朝女人如此卑躬。
待到他抬起头时,清筠几人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旁两个侍卫男子,面色古怪,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他妈的,这女人会妖法吗?”胡都恨恨地在心里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