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同行（1 / 1）
175路车的乘客越来越少，我已经放弃了唤醒文峰远，因为他甚至已经响起了起伏的鼾声。他身后的座位空着，我失神地坐下，心想着怎么跟王睿交待今天这事，但是恐怕少不了会面对质疑和愤怒了。
公交车停停走走差不多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终点站，因为是开往郊区的路线，路上的停靠的站台也比较多，最后到达师大的门口，司机再次冲我嚷：“终点站到了，请全部下车。”
“文峰远——到站了，下车！”我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大声喊，拼命摇晃他的身体，再不下车可不行了。
他终于睁开眼睛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往车窗外看：“这，是哪儿？”
“你不是要去师大吗？这是师大门口！”我满腹怨气地说。
“师大？”他再看我，眼睛里的迷惑更深了，“小蕾，是你？你怎么在这儿？”看样子，这半个小时里睡这一觉，让他清醒了不少。
顾不上跟他啰嗦，因为司机还在不满地瞪着我们，用眼神驱赶我们，我把文峰远拖下车：“你现在好点没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都在干什么？”
他抬起一只手用手指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头疼，今天喝得有点多。”放下手，他似乎想解释，“今天妇女节，单位里聚餐，大家有点失控，都喝得不少，我记得我走得挺早的呀，怎么到这儿来了？”
常听喝酒的人说有喝得断片的情况，想来今天文峰远就是这样，记忆的某个片断就这样生生地空白了。我只好跟他说明：“你今天喝多了，坐在我家门口的楼梯上，我正要出门遇上了你。你就跟着我走了一截，还差点被车撞上。再后来，175路打你身边过，你就上了车，我只有跟着你到了这。”
“你跟着我来的？”文峰远带着歉意地笑，可是那笑容里分明还有点别的什么，“对不起，小蕾。”
“咱们现在回去吧。”我丧气地说，现在已经是九点半了，再坐公交车回去，估计王睿的生日宴也已经结束了，最恼人的是我现在手机还没有电，没法跟他联系。
“学校一点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他突然面对着学校的大门感慨。
借着路灯，依稀能看见学校大门的轮廓，简单的石刻，不知道哪位大家题写的几个大字，不时还有学生进进出出。
不远处，就是学生们经常租住的纺织厂的家属区，也是我住了两年多的地方，我正想着那些每天长途跋涉在路上的日子，文峰远也看到了这片老旧的小楼：“小蕾，你那时候就住在那儿吗？”
“嗯。”我简单地应。
“可是离你们湖溪小学那么远。”
“不算远，不堵车的话，四十分钟。”
“你跟我说过，毕业后在这租房，没想到是真的。”他竟然还记得。
不能否认，当初我在这里租房的确是有期待和守候，可是那些岁月里的失落和寂寞已经随着花开花落逝去得了无痕迹，现在我只能说：“是的，这的房租便宜，我毕业后工资不高，只能住这儿。”
“我知道独自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打拼的滋味……”
我提出异议：“你那时不是还有张可会吗？”不论我们承认与否，可是不能忽视她的存在，她对文峰远的付出不可谓不多。
“呵，张可会？小蕾，你跟你说，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少，她从来没有走进过我的内心，我的世界从来都是孤独的，想找个人说说话，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奢望。”
路边的175路公交车最后一班车发车回市区，我们赶紧上车，原路返回。我的内心有深深的不安，我顾不上回望这里每一处熟悉的场景，顾不上回忆那些并不遥远的往事，我心里只有深深的不安，现在回去肯定是赶不上赴约了，甚至王睿还听到我正和文峰远在一起，这样复杂的局面不能不让我惴惴不安。
车上的没有几个乘客，我们一前一后地靠窗坐下，全程近一个小时的路途中竟没有交流。直到我们下车，文峰远才走到我的身边：“你现在是回家吗？”
我只想着能快点回家给手机充上电，赶紧跟王睿王纯联系，没有别的选择，心不在焉地应：“嗯。”
他和我并肩往前走，我差点忘了现在我们住在同一栋楼的同一个单元里，从车站回去大概要步行十来分钟，只是此时两个人心里所想绝对是大相径庭，我只担心着怎么跟王睿说明白今天这事，今天可还是他的生日呀。
这个时候，身边的文峰远挨近我：“小蕾，这样和你一起走着的感觉，是在梦里吗？”
那些一路去自习、一路去吃饭的感觉依稀回荡，那些生命里最美好的岁月总会不可避免地一次次在心里重温，何况是这样的情景再现。我没法回应文峰远，可是却能感觉身边的他向我靠近，我甚至听见两个人衣料摩擦发出的“嚓嚓”声。
“小蕾，好想和你，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他的手轻轻地揽住我的肩膀。
“文峰远，” 他身上的酒气传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借着酒劲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我不好推开他，“你今天喝得太多了，赶紧回去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明天，明天还能比现在更好吗？再没有比此刻更美好的了，这样的情景多少次出现在梦里，没有一次能有这么真实！小蕾，就当是在梦里，让我梦得再久一点吧……”文峰远的手把我揽得更紧，我几乎就像是偎在他的怀里。
我想从那怀抱里挣脱出来，可是我只一动，就听见文峰远低沉着嗓子说：“小蕾，我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可是这一刻，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好吗？明早，我就会重新回到残酷的现实里，可是现在我真的好想就这样抱着你一直走下去……”
我无力再拒绝这样的哀求：“文峰远，你这又是何必。”眼睛里有不由自主的潮湿，其实他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可是这样复杂的局面，当断则断又谈何容易？
毕竟是大醉后的他在并不平整的路面上有小小的踉跄，身体更是身我一倾，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腰：“小心点。”
不过就是面前几百米的距离，我已经看见我们租住的那栋老楼，我不忍心再说些什么，但愿今晚的一切都在这几百米后彻底结束，我就这样被动地紧靠着他，往前走去。
走上楼梯，我放开他的手，楼道很窄，两人并行也显得拥护：“文峰远，我送你回家吧。”
“没事，我自己能行，只比你多三层楼而已，不用送。”看样子，这个时候的文峰远已经基本清醒了。
“走吧。”我说得很坚决，没有要和他商量的意思，他今天这个样子，我担心他万一又上演坐在楼梯口的一幕。
走到六楼，看他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按下门边的开关，灯亮起来，看得见他屋里的陈设，只有简单的生活必需品，跟楼下我的家差不多，也还算整洁，他回身对我说：“要不要，进来坐坐？”
借着他背后投过来的灯光，我看见文峰远的眼里不再是酒醉后的空洞，可是又多了份现实里的无奈，他望向我，有期待，有落寞，让我有曾经熟悉的滋味，又有完全陌生的感觉。
我不敢看他眼里越来越深切的期待，不敢看他身后屋里散发的淡淡的灯光，我知道一旦我走进那道门，就会在一片就要荒芜的土地上撒下希望的种子。我低着头，眼里的湿润终于积成了水滴，我不想让他看见，因为这几滴泪完全没有了爱情的成分，而只是我满心的歉意与关怀。
“不了，文峰远，”我咽了咽口水，用力地喊出两个字：“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