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错过（1 / 1）
我们回到家里，开始紧锣密鼓地收拾，离小货车过来的时间不多了，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定定地看那号码呆了两秒，现在这局面，王睿正在我身边忙活着，一时我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哦……啊，你回来了？我……我在搬家呢……帮忙？不用、不用……我这，有……一个朋友。哦……已经差不多了。明天？哦……好的……那明天见吧。”
我挂断电话后不自觉地看了王睿一眼，正好遇上探询的目光，王睿竟然舒展着眉眼咧嘴在笑，我一时被他这笑容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
“呵呵，是江一舟吧？笑你做贼心虚的样子，呵呵，说明你还挺在意我的。”
我带着被说中心事的懊恼和害臊，脸上微微地发烧，赶紧扭过身去背对王睿，嘴里狠狠地说：“呸，自作多情！”
“你们明天要见面？”
我在收拾自己的铺盖卷，使劲地把棉被捆紧：“是，他约我明天一起吃晚饭。”
“带我一起去？”王睿厚颜无耻地提出要求。
“带你去？”这要求无理得让我一下子转过身来：“你去干什么，人家和你又不熟！”
“和我不熟？意思是和你熟得很？你们熟到什么程度？”
“王睿！”我真的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
“哼，都是那多管闲事的王纯……”王睿低声嘟囔着，可我还是听见了，又扭回头去，狠狠地用绳索把铺盖捆住，拼命想捆紧一点，每一下都那么使劲，也不说话。
“我来捆。”王睿走过去，想从我手中扯过绳索，却被我非常强硬地拒绝了，一时有点讪讪地，他站在我身后，语气中有满满的无奈：“唉，我怎么总是这样拿你没办法？好了好了，小蕾，你去和他吃饭好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来，我的心那么容易就被软化了，说不清是在解释还是在安抚：“我就是去吃个饭，吃了就回去。”
“那我在王纯家等你。”王睿实在是个顺杆爬的人。
这句话却反而提醒了我，我一下子惊惶失措：“哦，不行，不行，王纯要是知道了，那还不骂死你，顺带也得骂我！”我突然想到王纯那样巴巴地望着我和江一舟赶紧确定关系，又那样三令五申地禁止自己和王睿交往，要是王纯知道现在的局面，那后果可真不敢想。
王睿“嘻嘻”地笑着：“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呸！”我一下子脸红了：“你……你这人，真是的，反正，可不能让王纯知道。”
“不能让王纯知道什么？”王睿故意问。
“不能让她知道我们……”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突然发现这是王睿在戏弄我，让我承认我们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明白过来的我顺手把手里的一本书向他扔过去，“讨厌！”
越想就越生气：“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你啊，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这么不看好你，生怕我毁你手里。我这下可怎么跟她交待呀？”不知为什么，我也没有想到自己心里的天平这么快就已经倾斜，我不知道怎么面对王纯。
“小蕾，那些都是过去，都是过去！你说的呀，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他又一次抓过我的手，这一天里他有过太多亲昵的举动，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手心能感觉到热烈的跳动：“我想说，我愿我的未来只有一个你，你信吗？”
“我可不信，”我低下头，身高的悬殊，他现在只看得见我的头顶，“我担心的是，王纯非吃了我不可。”
“难不成你要瞒她一辈子！瞒谁也瞒不了她呀，将来她总得知道你是她嫂子。”
“你……你神经病呀！谁，谁是她嫂子？”我被这层突如其来的关系弄得更加混乱了。
“当然是你了，正好呀，你们又是闺蜜，以后不会姑嫂不和。”王睿更加得意了。
“什么姑嫂啊？谁说我和她一定……一定会是姑嫂？”我简直找不到回击的话语，一急之下挥起拳头就往王睿的胸前捶去，王睿任由我拳头挥舞，也不躲避，却把手环向我的腰间，可恰在这时，他那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来搬家的车和人到了。
王睿不情不愿地放开我，附在我的耳边，唇几乎是贴着的我耳朵，令我酥酥地发痒，他轻声说：“行，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第二天，我见到了江一舟。几个月的工地生活让他黑瘦了些，腮边青色的胡茬和微微发红的双眼都透着疲惫。他约在一家西餐厅，我进去时先望见那宽厚的背影，竟有几分落寞。
“嗨，对不起，我迟到了。”我急急走过去。
“没有，我也是刚刚才到。”江一舟总是这样让人感到温和而没有负担。
服务员过来递上餐牌，我只匆匆扫了一眼，完全陌生的名字和分类，推给江一舟：“你看着点吧，我可不会点。”
他淡淡地笑了笑：“是有点复杂，不过咱们就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吃好了。”转头对服务员说：“就双人A餐吧，一次性给我们上齐。”等服务员走开，他对我说：“要按西餐的程序，一道道上来实在是麻烦，反反复复地撤下去、端上来，还影响咱们谈话，今天索性换个吃法。”
“服务员该说咱们是两个土老冒了。”我笑道。
“呵呵，只要自己吃得高兴，管他们怎么说。”今天的江一舟和往日有点不同。
我想起梧桐街口“大树下”的炒年糕，那冬日里的相逢，我不禁感慨时光会带给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同样也会不着痕迹地带走些什么。
“你说你搬家了？”
“哦，是的，现在的房东不租了，我另找了房子。”
“那你现在住哪儿？”
“就在我们学校附近。不过，那房子还得等两个月，我先暂住在王纯那。”
欲言又止的江一舟还是开口了：“昨天，有朋友……帮你搬家？”看来有时男人的直觉也是准确的，我昨天电话里的语气一定透露了些我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信息。
“是男朋友吗？”他简洁地问。
正要抬起杯子喝水的我手里的杯子一滑，我把杯子抓稳，眼睛盯着那晃得几乎就要溢出来的水面，心情比这水动荡得厉害，我还是把手里的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我没好直接承认：“是王纯的哥哥。”
“王纯？”江一舟意外了
我也觉得自己随口这么一说好像把王纯也陷入了不义，王纯明明把江一舟介绍给我，又那样急切地想撮合我们，可怎么又让自己的哥哥出来插一杠子？我一时有点急了：“王纯她……她并不知道我和王睿……她是真心希望我和你……”我居然词穷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去表达。
开始一道又一道地往上端菜了，轻声地报菜名，头盘、汤、主菜、副菜、甜品，陆陆续续地捣腾了好一阵，正好让心潮起伏的我们俩有时间调整一下心绪。
直到服务员说：“这是甜品法式烤布蕾，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江一舟没动餐具，僵直着身子：“我几年前和女朋友分了手，整整八年的恋情结束，我几乎对爱情也不抱什么期望了。可是没想到，在王纯的介绍下，我认识了你……”江一舟与我的接触中历来是亲切而平静的，字字句句都掌握得很有分寸，今天突然这样抛开理性，我一下子有些意外。
“小蕾，我不想隐瞒我对你的好感，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没化妆，也没有刻意打扮，那样清新自然，我比你大得多，甚至都感到有点不自信。我越和你接触，就越有那么一点自卑，不敢靠你太近。你知道吗？这几个月，我在工地上，没完没了地跟图纸和工人打交道，反反复复地进行设备调试，全身绷紧了弦，只有在给你发短信的时候是我最放松、最开心的时候。”
那豪华的软包装的座椅上仿佛生出刺来，让我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收到的那些短信竟承载着这么沉重的情感，也没有想过这样波澜不惊的相处竟然在江一舟的心里会有如此份量。
“那些短信你不会觉得无聊吧，也只是跟你说说工地上的事，可是在编辑每一个字，组织每一句话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温馨，很美好。”他的眉宇间流露出来的不知是甜蜜或忧愁，让我觉得此刻的江一舟是那样陌生，完全不是往日那个谦谦得让人觉得有点生疏的男子，我更窘迫的是自己对那些短信的回复往往都简单得可怜。
“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也许是我太刻意地和你保持距离，太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或许是我这一趟根本就不该去工地……反正，我很是后悔。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迟疑不决吗？我……”他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不过我相信他今天来这里一定是要告诉我一切的，于是我耐心地等待，直到他有勇气说：“其实，我跟我的女朋友，不，应该说是前妻，我们有过短暂的婚史，不到一个月，从结婚到离婚，也就二十多天。”
这个故事确实蹊跷，明明他们是相爱了多年的呀：“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是为了套房子，那时候我父母给我买了套房子，不过没有落上女方的名字，结果两家父母闹得很不愉快，甚至……甚至我岳母还闹到我的单位上，说我……说我没良心，还有什么耽误别人青春之类的……”江一舟低头，那不堪回首的样子令我知道，绝对还有其他更难听的话。
“我们毕业后并没有分在一起，大家各自等待了五年的时间感情却没有淡漠，不曾想真正走到一起，却为这样的事闹得不欢而散。她有她的道理，我也不能怪她，只是这并不能改变我们结过婚的事实。”
“这，并没有什么呀？”我觉得这和普通男女朋友分手也没有什么区别呀，不过是多一道法律上的程序而已。
“呵呵，”江一舟苦笑，“小蕾，你真的不觉得我比你大这么多，还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吗？一直以来只是我莫名其妙地自卑吗？”
我不知道江一舟一直以来之所以那样控制自己的情感竟然有这样曲折的心路历程，还以为是他谨慎沉稳的性格所至，但我不能不否认，我们确实是错过了些什么。或许是安慰，也或许是自我开脱：“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其实这些我根本不会在意的……”
他迟疑了一下，声音小了点：“小蕾，我如果不问你这个问题可能会后悔一辈子，所以我还是想问问你……”
我不敢抬头看，不敢迎向那热切的目光，因为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也知道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果然听得江一舟说：“那么，我，我还有没有可能？”
我拒绝别人的态度和方式都是从王睿那锻炼来的，可是眼前的江一舟和王睿根本不是一种人，他此刻的真诚和坦率让我不安。
想起了春节时在家乡遇到江一舟，想到两个人的漫步，想到那空旷破旧的小操场上，假如那时江一舟有勇气握住自己的手，依那时的气氛和那时的心态，我一定不会放弃那敞开的胸怀，不会放弃那唾手可及的温暖，可是——错过，我们到底是错过了。
生命中总会有这么一些人，匆匆路过，只留下那么淡淡的一抹痕迹，即便是遇到了对的时机和地点，可是只差那么一伸手、那么一动心，缘分终会擦肩而过。
看我陷入沉思，江一舟仿佛看到了希望，他催促地喊了声：“小蕾……”
“啊？”我咬了咬嘴唇，回到眼前，铁着心我说了实话：“如果……如果没有王睿，你是有可能的。”
“呵呵，呵呵，竟然是这样的答案。”任谁都感受得到这笑容里的苦涩，我意识到这个答案比直接的拒绝更加无情，这等于告诉他不是说从来就没有机会，而是有了机会他却没有好好把握。
“好了，不说了，赶紧吃吧。”江一舟拿起刀叉，边吃边给我介绍每道菜的特别之处。可是我相信，每一道菜对我们而言都是那样食之无味。
走出餐厅大门，我们要往不同的方向走，临别前江一舟说：“谢谢你，小蕾，这些日子我还是很开心。”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这句话在电视剧里很泛滥，此刻说来也有点苍白。
“不用了，”江一舟的回答让我意外，我以为江一舟一定会大方得体地和自己说“Bye－bye”，可他竟然是那样不愿再相见：“我想，见你一回我就会后悔一次，咱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明天就回工地上，就当是做了一个美梦，梦醒了，梦里的人根本没有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