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赛跑(1 / 1)
等王睿来到了师大操场的时候,我都已经热身完毕了。天渐渐热了,我只穿着短打的运动衣裤,宽宽松松地罩在身上,王睿走过来不知想到什么,“扑哧”一笑,伸出手来在我本来就被风吹乱的短发上揉了两下:“我怎么觉得我不像是跟女的比,就像真的是跟个男生比赛似的呢?”
我想起那因他一句瞎话而剪掉的长发,再低头看自己的打扮,看上去确实像是个男孩子似的:“哼,你要是觉得心理能平衡点,你就当我是男的好了。”
“哟,我可不当你是男的,你分明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嘛。”
“是吗?那咱们就赛场上见分晓吧。”我们这赛前的气氛还真是应景,大家都有一种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气势。
我看他也是一身运动装束,不再和他打趣:“先活动一下关节,一会儿跑伤了,我可背不动你。”
王睿对长跑还真是没有什么经验,基本的热身方式都不清楚,跟着我瞎比划,这下我更有信心了,虽然他也做些健身,但是长跑并不是单纯的拼耐力,还是很讲求技巧的,只想凭着男女体能体力的差异想去赢得比赛,可没那么容易。我暗自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感觉又有了每次比赛前的那种信心。
我最后甩了甩手腕和脚踝,觉得差不多了,我把背包放在大约估算好的位置:“这是标准跑道,一圈400米,到第三圈时跑到这就算是终点了。”我又回到起点,指着前方说:“100米大约就是前面那个足球球门那,等你跑到那我再开始跑,行吗?”
“没问题。”王睿还挺得意的样子。
他不多说,憋着劲抬腿就跑,我站在原地没动,只看向他的动作,这样一开始就猛使劲是长跑的大忌,到后面是一定要吃大亏的。他边跑还回过头看看,我看差不多时候了,轻松地踏上跑道。
跑到第二圈时王睿依然保持着一定的优势,可是长跑最讲究的就是匀速,要合理地分配自己的速度和体力,我已经感觉到王睿过早地开始疲劳,那是一种胸口开始发闷,呼吸越发急促的感觉,他的步子也越发沉重,摆动的手臂完全失去了协调。
这个时候,我就像是上足了发条似的,感觉自己每个关节都是那么灵活,每个动作都是那么轻盈,这就是我最喜欢的比赛时的那种感觉,一丝不乱的节奏和呼吸让我缓缓地在接近与王睿之间的距离,200米、150米、100米、50米,刚刚进入第三圈不久,我就轻松地超过了王睿。等我冲过终点时,他至少比我落后三十米。
刚刚接近那个终点标志的背包,王睿往跑道旁的栏杆上一趴,支住那几乎要倒下去的身体,大口地喘气,他这样的跑法不累才怪呢。我冲出终点后没有马上停下,均匀地减速,又跑出一段距离,此刻正慢悠悠地走回来,同样也在喘气,却是悠长而均匀的,完全没有王睿的狼狈,我笑着拍王睿的后背,取笑说:“呵呵,老同志,早知道就让你200米了。你瞧你,喘得跟头老牛似的。”
王睿连回击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呼吸不当,心肺会受到一定的刺激,那滋味确实难受,他只能勉强抬手摆摆示意,好半晌才抬起头来,我得意洋洋地说:“早说你比不过吧。”
“跑不过你,你,你厉害!”王睿心服口服,能顺利表达的第一句话便是认输。
“没关系,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到处宣扬的。”带着运动后的畅快和胜利后的喜悦,我心情格外地好,说话也不由自主地张扬起来:“再说,你输给我,也不丢人。”
“骄傲——”王睿的气还没喘平稳。
“那是胜利者的权利!”我笑得更厉害了。
王睿终于能站直身体了:“好吧,我输了,你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嘛,我可是真没想过,算了吧,不需要了。”
“那可不行,愿赌服输,我一定要接受的,你必须说。”没想到王睿反而认了真。
“真的不用了,你已经帮我搬了家,我怎么还能有其他要求呢?真的,没什么可提的。”我边说边收拾背包,准备回去。
“不行,说话要算话,你这样让我输得更加没面子。你必须提个要求!”王睿一急,伸手抓住我。
我甩开他的手,只好想了想,说:“要是你赢了你会跟我提什么要求?”
“现在明明是我输了,我能提什么要求?”
“我的要求就是想知道你会提什么要求。”我对这个好奇。
没想到这一问王睿竟然说不出话来,他竟然忸怩起来,动动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那细腻的手指在我的手心里细细地来回摩挲,酥酥麻麻痒痒地传递着某种情愫,他的声音因刚才剧烈的运动而绵软无力,可又是那么低哑得让人心动:“我其实是想,假如你输了,就让你答应我……让我牵牵你的手……”
这有气无力的表达竟让我哭笑不得:“那你明明说赢了才牵的,怎么输了还牵?”我用力想甩开,可这力度不仅没有甩开,反而让他停住了脚步,走到我面前,将我的另一只手也紧紧握住。
“我没想说的呀,是你非要问我,你明知道我要是赢了准会跟你表白是吧?”他的语言恢复了利索,他又变成了那个能说会道的王睿。
“胡说,”处心积虑的人倒像是我,一生气,狠狠地甩开那两只手:“我又不是你肚子的虫,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不要解释了,反正你就是知道!”既然已经说开了,王睿就不再隐晦,他再次握住我的手,不同是这次是四只手交叠:“莫小蕾,让我牵着你,好吗?”
尽管一直以来,都知道王睿那毫不掩饰的情感,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心慌过,我头一次没有直接拒绝他,而是支支吾吾地:“那个,以后再说吧,你让我想想。”
“不用再想了,莫小蕾,你也说了,我这样的老同志,可没时间再跟你耗了!就这样,我就当你答应了。”他霸道地不容我再说话再反抗,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就这样牵着我,腾出一只手来拎过我的背包挎在自己的肩上,牵着我往前走:“不是要搬家吗?赶紧走吧,一会儿小货车该来了。”
有一阵晕乎乎的飘浮感让我身不由己地被带着向前,走在这熟悉得如同自己掌纹一样的操场,每一处景物、每一丛花草都有着深深的记忆。
我就这样走了几步,脑子里有点恍惚……手心时传来的温度在提醒着我,有一个人在静静地牵着我走过,侧脸望去,他看过来的眼睛里闪动着欢欣和鼓舞。
这是攻城掠地后胜利的喜悦吗?我终于还是沦陷在他精心组织的一次次爱情攻势里?突然有莫名的烦躁取代了刚才的温馨,我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向前。
王睿一定是还没有感受到我情绪的波动,他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个小盒,还是上次那个百合花蕾的银饰吊坠:“小蕾,这份礼物我一直都放在身边,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接受它……”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接受?就凭你是爱情的长胜将军,从来没有你攻克不了的山头,没有你追不到的女孩是吗?”我的语气渐冷,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显然是没有从我情绪的转变里转过弯来。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接受你的礼物,会接受你的感情!今天这样的局面是否一早就在你的计划之中。”我再次重复,心里却是一阵阵说不出的懊恼,我也不过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回过神来:“小蕾,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假如说今天这样的局面在我的意想之中,那也是我一次次被你挫败后的不甘心放弃,还有我无数的真心换来的。我不是在追逐一个目标,我是在争取一份感情,你明白吗?”
他直接取出纸盒里的项链,打开来试探地伸到我面前:“可以吗?”
我说不出话来,他的话在频繁的接触和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动摇我的决心,我更想不到的是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把那闪着银光的花蕾坠在了我的锁骨间,因为穿着空荡荡的运动服,它一下子就隐没到衣领里去了。
这默许让我自己心慌,可是也触发了各种思绪奔涌,我似乎理出了些头绪,这个时候我听王睿说:“之前,你听王纯说过我太多的过去……”
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他:“别说了,你跟我来!”
我领着王睿走到操场靠近主席台的右侧一角,这里有一排用来隔开观众席和运动场的铁栏杆,我从左边的第一根栏杆数起,数到第七根走过去蹲下去。春天来了,杂草丛生,甚至还有些细碎的垃圾屑间杂其中,我扒开草丛,用手指继续刨开那些铺在运动场上的渣土。
“你在干什么?”王睿终于忍不住问我,他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已经等不及想要知道答案。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刨土,泥污已经沾上我的手,指甲缝里的灰更是布满指尖。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找不到它,心里有难言的失落,可是稍微往周围刨宽一点,我就看到了它,一颗半拳大的形状不规则的石头。
找到它,我站起身来,看着这块石头,我像是自语也像是在跟王睿说:“我就是这认识文峰远的,也是在这儿,他跟我表白,我们从朋友变成情侣。我们就在这捡了块石头,刻上我们名字的第一个字母,然后埋在这里。”其实除了W和M,我们还刻了个英文单词“forever”,在那些轻易把“永远”挂在嘴边的岁月里,我们是多么地单纯和美好。
轻轻拂去那石子上的泥,原先那些刻痕竟然还是那么清晰,它完全就是当时我们俩神经兮兮像埋什么宝藏似的捧着的那块石子,仿佛时间从来就没有流逝过。我甚至记得当时我们穿着什么衣服,背着什么包,还有说过的每一句傻话。
“毕业后我一直住在学校附近,确实是有太多的过去让我放不下。王睿,”这时候我抬眼看他,他已经由不解变得专注,入神地听我说,“不是只有你有过去。还有,也不只有烟火、玫瑰才是浪漫,哪怕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头,也一样能够浪漫得让人无法忘怀。”
我收回凝望的目光,转身蹲下把它放回原处,把周围的土扒回来覆好,我拍拍表面的杂草和渣土说:“是时候跟过去说再见了。王睿,我突然明白一件事,你有你的过去,我有我的过去,那都不代表什么。关键是,现在,还有未来。”
王睿走到我跟前也蹲下来,握住我那双满是泥灰的手:“我在那些被你拒绝得好不绝望的日子里,总在琢磨你说的一句话,你说我们就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想来想去我发现,任何两条直线一旦相交后必定会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被这番曲解却又有点道理的话吸引,我迎向他热切的目光,灼灼地像两道火光:“小蕾,我愿意和你做平行线,抛开过去,肩并着肩,永远朝着相同的方向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