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劝诫(1 / 1)
上完课我迫不及待地打给王睿:“她怎么样?”
“起得晚了点,但吃了东西就上班去了。”
“上班?她昨天折腾成那样,还上班?”
“是啊,我劝她别去,都跟吴婷婷请了假,可她不听,真够能逞强的。”王睿的责备听得出有担忧。
自从那天的深情表白遭到拒绝后,他的确是没再联系我。偏偏王纯的事又把我们扯在了一起,对王纯共同的关注让我们俩暂时撇开那些纷扰,下午我们又不约而同地出现在王纯家,下了班回家的王纯除了眼睛还有些许的红肿,竟然似乎恢复了正常,她看见我们正巴巴地看着她,淡淡地说:“我没事,你们不用这样。”
“王纯,怎么会没事呢?你别这样,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呀。”我担心地说,强撑着的坚强还不如适当的软弱一下。
“你让我说什么呀?该说的我都说了。”王纯把包甩在沙发上,坐下来,无神的双眼看向前方。
“王纯,这是好事,你别想不通,这种人早分早好。”王睿发话了。
“你别跟我说这些,你早就盼着我们分手了是吧?”王纯在这件事上对家里人是有很大不满的,语调不由自主地提高了。
“我们不都是为你好吗?”王睿说。
“为我好?怕我找个没本事的男人是吧?怕我过穷日子是吧?怕我过去就当后妈是吧?这日子是我过还是你们过,我自己都不怕,你们操什么心?还是怕我给你们丢脸呀?”王纯终于道出了内心的不满,她望向王睿的眼神变得凌厉。
“你……”王睿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刺激妹妹。
我赶紧上来打圆场:“王睿,要不你先回去吧,我陪陪王纯。”我背对着王纯,面向王睿暗地给他使眼色,意思是让他放心,我会照顾好王纯的。他明后了我的意思,转身出去了。
等只剩下我和王纯后,她说:“小蕾,你也回去吧,我真不想再说了。”
我坐过去,搂住她的肩膀:“王纯,你怎么能不跟我说呢?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记得你收到的最肉麻的情书,你暗恋艺术系的那个钢琴王子,你第一次和男生牵手、接吻……你有什么是不跟我说的?别憋在心里,跟我说说也许就好了,真的。”
“小蕾,我真的过不去这道坎,我真的想不通……”王纯那还没有褪去红肿的眼睛再次涌出泪水,她喃喃地说:“我曾经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也最疼我的人,我觉得再不会有人比他更好了,物质上我们也许不会太富裕,可精神上我一定是最幸福的人,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呵,现在想来,我太傻了。”
除了奔涌的眼泪,房间里的一切都凝固了。终于,她接过我递过的纸巾,擦了一把:“我拼尽全身力气地对他好,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我就是想要证明我可以很幸福,可是现实对我真是莫大的讽刺,我就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背叛我……小蕾,我要怎么办呀?”
“王纯,没有人会预知结果,我们能做的就是努力做到最好,你已经努力了,”我开始进行心理疏导:“问题是陶俊逸没有继续努力的信心和能力了,在爱情的道路上只靠你一个人的努力是行不通的。”
看王纯不置可否,我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辛苦,如果他能和你风雨同舟,无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都支持你和他走下去;可是他害怕了,他逃避了,他选择了最不能容忍的方式,他没有面对困难和承受压力的能力,你应该看清楚这一点。”
“小蕾,你让我想想。”王纯摇头不想再说,我不好多言,只能给她留一个思考的空间,毕竟要消化这样一件痛苦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等我走下楼时,发现王睿还在楼下等着,除了想了解妹妹的情况,应该是也不放心我晚归:“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几乎没法再说“不”,我上了车,眼下王纯将我们两的距离拉近了。
我想起陶俊逸那番痛彻心腑的话,忍不住问:“你们家人都很不喜欢陶俊逸吧?”
“爸妈有他们反对的道理,我一开始是中立,现在也坚决反对。”王睿表达着对陶俊逸的看法:“其实,我观察过他,他自卑心理太重,他努力迎合我们一家人,却不知道努力改变自己,我爸阅人无数,他并不觉得一定要有多高的文化,可是他觉得这个人不够踏实,王纯不过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王睿,我知道陶俊逸和王纯比起来是个懦夫,是不值得同情的,可是在这件事情里,他也不应该承担百分之百的责任。”
“你是说给他施加压力的人也有责任是吗?就算他把责任放在我爸妈头上,他能把责任放在这个社会上吗?瞧不起他的人大有人在,他能把责任放在每一个人头上吗?”王睿有点激动了,“没钱不是我瞧不起他的理由,我从来不会用物质去衡量一个人,可是我在他身上看不到理想,看不到斗志,这才是最可怕的。”
“可是王纯也只是想跟他过平平淡淡的生活而已啊。”我觉得王纯所在乎的东西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
“平平淡淡?这在我们眼前的这个社会里谈何容易,即便是在酒吧里唱歌你也一样可以唱出个未来,已经有无数个流行歌手证明过这一点。平平淡淡不是自己不思进取的理由,我在陶俊逸的眼睛里看不到他想改变什么!你知道吗,当王纯四处替他寻找出路的时候,他说他渴望所谓的自由,宁可只在酒吧里每场混个几百块。”
“莫小蕾,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了家庭,陶俊逸不考虑一下自己这样朝不保夕的收入怎么撑起一个家,他要是有责任感的话,他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防范一下风险?假如连家里任何一个人病了,他都掏不出钱来,仅仅是靠所谓的爱,怎么度过难关?还有,他能唱一辈子吗?哪一天他唱不动了该怎么办?他又用什么来养活自己和家人?”
“最重要的是,假如陶俊逸永远只是在小酒吧里唱唱歌,将来王纯和王纯的孩子会面对什么,这是个现实的社会,人们会齿笑她们,会给她们无形的压力,”他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上,“想要平平淡淡,不是你自己想想就可以的,人是社会里的人,不能不面对社会这个大环境。”
踏入社会的时间不长,我们的想法还真是过于简单,这一番好不现实的话令我无言以对,同时也感慨于现实的无情和残酷。
转念想到王纯:“你说得有道理,只是不知道王纯会怎么想。”
“谁知道呢?这回王纯是动了真感情的,在家里跟大闹天宫似的吵了不知多少回。”
“她不会做什么傻事吧?”这是我最担忧的。
“我想不会,王纯虽然没受过什么挫折,可是她还是很理智的。”
聊起来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车停稳,我正要推门下车,王睿从驾驶座上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小蕾。”
试了一下没拽得动那只胳膊,我只好放弃了挣扎:“干什么?”
王睿抓着我胳膊的手使了点力,拉着我向他靠近了些,迫着我回头来恨恨地看过来,他才深沉地说:“你就一定要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吗?”
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种怎样的障碍,让我一次次硬起心肠:“不说这些行吗?晚了,赶紧回去吧。”
趁着他的手劲松了松,我一把抽出自己的胳膊,推门下车:“再见。”我急急地往前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场面我会越来越心慌。
只是没多久我们又见面了,第二天,王睿和我还是不约而同地出现在王纯家,不过王睿已经先到了一会儿,兄妹俩的气氛明显不对头,王睿大概刚发过脾气,涨红着脸。
“怎么了?”我搞不清状况,小心冀冀地把王睿拽到一边问。
没想到王睿一点也不顾忌,大声地说:“你猜,我刚刚遇到谁?你想不到吧——陶俊逸!那个王八蛋,还好意思来,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傻瓜,你看看她,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样子。”大概是王睿来的时候看见了陶俊逸,正在生气呢。
我转眼望王纯,她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们的事,不要你管。”
“你们?你忘了他都对你做过什么吗?”王睿简直不能理解自己的妹妹。
“王纯?”我的呼唤里也有疑问。
“小蕾,你说得对,这个社会给我们太多的压力,也许我们还可以再努力试试。” 我不知道陶俊逸又来跟王纯说了些什么,王纯有无法抉择的犹豫。
走到王纯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腕,像我们平时最郑重地交换意见时那样:“你知道吗,陶俊逸那天跟我说了很多,他从不曾跟别人说过这些,更没法跟你说。他说得很心酸,我知道他很爱你,我也一度很同情他。可是,我想跟你说,你们只是刚刚开始,他就已经担不起这些压力,又怎么担得起你们的未来?”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放弃……我们可以一起承担。”不知流过多少回的泪水又倾泻于脸庞,王纯的不舍溢于言表。不论是多么果断的女人,在面对感情问题时也一样难以下定决心,尤其是那种不计一切全心付出的感情。
“他是个男人,他要承受的压力,你是没有办法替他承担的。”我苦口婆心。
站在一旁的王睿忍不住插话:“王纯,这样背叛过你的人,你凭什么相信他?”
我回头给了王睿一个眼神,示意他安静,然后再转头看向我最好的朋友:“王纯,咱们认识有七年了吧,不论你做什么,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不对,是不是?”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不像是在劝她什么,而是和她娓娓谈心。
“记得你没日没夜地学织毛衣,我就天天帮你做作业;你看了《边城》非要去凤凰古城,我也旷着课陪你去;你为了楼道的卫生去和隔壁的师姐吵架,我和你一块站在楼道里骂得像两个泼妇;连你考试作弊我也会帮你连夜抄了一晚上的小纸条……因为我知道你自有你的道理,我作为你的好朋友,就是应该比别人更理解你、更支持你。”
她低垂着的眼终于抬起来看我,我知道我们那些共同走过的路不是白走的,友情在我们的心里有着沉甸甸的分量,每个共同经历的细节此时都能打动她的心,我话锋一转:“但是,今天这事,倘若你回头,我真觉得——你错了!”
“难道,我真的应该放弃吗?”王纯迟疑得让我心痛。
“也许你还是有你的道理,可是在我看来,那都站不住脚。你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对他心存偏见,即便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我也还是支持你的选择。可是现在他的表现说明他遇到问题只会逃避,他不值得你托附终身。”
“我不再劝你,只最后说一句,”我斩钉截铁地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王纯说不出话来,微微张着嘴,失魂落魄的样子映出彻底的绝望,但是感觉得出内心那剧烈的震荡。
“你自己想想,我们先走了。”我觉得王纯需要时间和空间,理顺自己的一直以来的思绪,从他们开始这段恋情以来,到现在她所亲身经历的奋斗和意外。
从王纯家出来,我对王睿说:“咱们接下来不要再来了,至少这段时间不要再来了。”
“行吗?”王睿有点犹豫。
“你也说过,她需要的是自己消化,没人能帮助她。”我自己的经历让我说这话时有不自觉的肯定,“其实,是你昨天说那些话,让我逼着她做这样的决定。”不能不说我受到了那番话的影响。
“那也因为是你,她才听得进去,我们跟她说过多少遍,也只不过是跟她吵得不可开交。王纯应该庆幸,她有你这样的朋友。”王睿由衷地说。
“我何尝不是庆幸有她这样的朋友。”这话的含义太多太深,这个城市里唯一可以让我有一点依靠的并不强大的肩膀,让我快乐痛苦时第一个想倾诉的人,我没有再往下说,我怕那样会表现出太多的落漠和忧伤。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伤害,需要多少时间来恢复。”我幽幽地说。
王睿顿了几秒,终是忍不住地说:“是呀,可不要都像你,几年都恢复不过来。”
我有一种被看穿的狼狈和气恼,狠狠地看过去,却说不出话来。
没有理会我痛恨的眼神,王睿仿佛在自言自语:“有过错也好,受过伤也罢,那都不应该影响我们继续追求幸福的决心。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