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芦荟(1 / 1)
懒得出门的我在周末早上给王纯打电话:“我记得你家附近有书店,能不能帮我买本书?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什么时候都没空!”王纯回答得凶巴巴、恶狠狠的,让我好不奇怪。
“没空就算了。”我听她肯定是心情不好,不想跟她多说,省得自讨没趣。
正打算挂电话,倒没想到王纯在电话那头像是打机关枪似的:“这都怎么了,个个都来指使我?我这一上午都在给人跑腿,现在还没来得及休息,你这又来给我布置任务了。”
“什么布置任务呀,我不就是问你一句,瞧你这冲我呲牙咧嘴的,谁敢指使你呀?”还是给她一个倒苦水的机会吧,我心想她不是在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是恋爱受到家里人的阻挠。
“唉,先是我们领导,大清早让我去机场帮他接个客户,刚回来准备再补个觉,又接到我妈电话,非给我摊派任务,就为了她那大宝贝儿子。”王纯不满地说。
“啊,给你妈干点活那不也是应该的吗?不过怎么还有王睿的事呢?”我不理解了。
王纯的苦水开始倾泄:“前几天,王睿良心发现,想起来带爸妈去郊外爬山,爬山就爬山好了,他还带了个花盆去装土,说什么想养花。下山的时候,遇上路滑,手里又还抱着花盆,他就摔了一跤。”
“啊,摔着没有?”我急忙问。
“本来是没什么,可是那花盆摔碎了,碎片把右手手腕给割伤了。你说王睿,什么时候见他养过花,这不是吃多了撑的,恐怕是连仙人球都养不活的人想起来要养花,还巴巴地跑到郊外去挖土,结果土没挖回来,还伤了手。”
“那结果呢?”
“我没来得及去看,听我妈说,流了好些血,我爸妈又不会开车,只能让他找了块毛巾包扎着继续开车回来,去医院处理了一下,好在没什么事。”听王纯那么说应该不算很严重。
“没事了,你妈还指使你什么呀,不是前几天的事了吗?”
“唉,我妈生怕我哥手上留疤,不知上哪儿去听别人说用芦荟擦在伤口上能淡化疤痕,她这几天忙着帮一个老姐妹嫁女儿,没空出来,就非得让我满大街找芦荟。我说王睿又不是个女人,留个疤有什么呀,何况又不是在脸上,在手腕上而已,可我妈紧张得不得了,这一会儿功夫给我打了五六个电话呢。”
我正想劝她点什么,突然手边那本《家庭养花》映入我眼帘,心念一动,想起上次王睿在我家看见这本书,我似乎跟他说过自己从老家带来种子想养花的事情,我似乎还说过可惜找不到泥土……
一走神,没听见王纯还兀自在念叨些什么,我顾不上听她说,一下子打断她:“王睿怎么想起要养花呢,他养过花吗?他喜欢花?”
“喜欢个屁!”王纯说得越发生气,“他从来不养花不说,他上初中那会还从我家二楼阳台爬到楼下,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小花圃里的花全摘了,气得人家找上门来跟我爸妈吵架!结果王睿被我爸痛打了一顿,这样的人你说他喜欢花?”
我不知道怎么样继续套王纯的话,也不能说得太明显:“那,也许是他最近想养点花,养养性情?”
“得了吧,他养花?他连油瓶子倒在面前都不扶一下,他还养花!我看他这次真是鬼迷心窍,自作自受。这下可好了,也不再提养花的事了。”
王纯继续发牢骚,我怎么感觉王睿专程跑到郊外就是为了给我挖土养花,尽管不是我亲口嘱咐他这么做,可是想到他毕竟也是为我受了伤,更害得王纯的妈妈这样担心,我更加过意不去了。
在王纯停顿的空档,我问:“那你现在忙完了吧?”
“哪忙得完呀,小陶今天有演出,我答应了孩子带他去公园的。好像花鸟市场那边有芦荟的盆栽买,不过我哪有时间去买啊。”王纯好不耐烦地说。
“你别急,我家这不就有芦荟吗?要不,我去帮你给王睿过去吧。”
“你去?”王纯犹豫,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唉呀,我帮你跑跑腿也没什么呀,不就是一盆芦荟吗?你忙你的去吧,你把你哥家的地址告诉我就行。”
“这大老远的,不行,你还得坐四十分钟大巴车过来呢,太辛苦了。”王纯还算是有点良心,能替我想到这些。
“不辛苦,我下午正好要去买本书,顺路的,不碍什么事。”我正好刚跟王纯提到要买书。
“嗯,还是不行,你还是离王睿远点的好……”王纯犹豫中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我很清楚王纯在担心什么:“哎,你瞎担心什么呀,不就是送一盆芦荟吗,我放下就走,不跟他多说话该行了吧?”
“那,好吧,”王纯似乎想通了,“那你跟他交待,每天切薄薄一片贴在伤口上就可以了。其他的,你就别理他了。”我听出来王纯其实对她哥哥还是挺关心的,不像她数落起来王睿时候表现的那么无情。
“我知道了。”我知道王纯的意思,她无非怕我跟王睿走得太近,“唉,他是你哥,我顶多当他是我哥,绝不会有其他想法,好不好?”
“行,那你赶紧去吧,我把我哥家的地址发短信给你,我先走了,再耽搁我这就来不及了。”这下子王纯又开始着急起来。
我站在窗前,看我那盆木立芦荟,它们几乎是自生自灭地成长到今天,可是还是那样蓬勃,不容多想,我用刀割下那些比较饱满的叶片,大概割下十来片的样子,不知道剩下的以后还能不能活。
等我按照王纯给的地址走到王睿家门口,本来平静的心情突然有了小小的起伏,今天这样上门,不是与我往日对他的冷淡形成反差吗,王睿不会误会我对他有了点意思吧?看着手里拎来的芦荟,竟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最后,我抱着“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想法按下了门铃,只要我自己心无“邪念”,随他王睿怎么想好了。
“来了。”门内是王睿熟悉的声音,打开门的一瞬,穿着灰色家居服的王睿呆住了。
他目瞪口呆的居家模样让我觉得好笑,那嘴张得能塞进两个鸡蛋,半晌他才记起来问:“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王纯交待让我替她送点东西来给你,喏!”我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
“这是什么?”王睿接过去没来得及打开突然想起客人还站在门口,“哦,请进,请进,快进来。”
我从他侧过去的身旁走进他家,客厅豁然在目,因为连接着一个大大的阳台,光线格外敞亮,整个客厅只有几样简约的白色家俱,仅仅是沙发、茶几和自然隔开来餐厅里的一张餐桌,电视是壁挂式的,连个电视机柜都省了,几乎可以用空旷来形容。倒是那张沙发,非常齐整宽大,白色的皮质散发着柔软而细腻的光泽。
“坐,我给你倒水。”王睿放下手里的芦荟,其实他还不知道那是芦荟,也不知道那是他妈妈的一片苦心,他只顾着忙慌慌地接待客人。
“王睿,你别忙了,我有话跟你说。”我站在客厅中央,连坐坐的打算都没有,我指指王睿刚刚放下的那个袋子,“这个你妈让王纯给你买的芦荟,王纯没空,我就把家里那盆切了几片过来。”
看他莫名其妙地把眉头皱拢来,我又赶紧说明:“这个是你妈怕你手腕上留疤,说是每天切一片敷在伤口上,说是这样可以淡化疤痕。”
“啊?”王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我妈,真是的,那么点点伤口,哪有什么疤呀。”
听了这话,我朝他走过去,走到他面前一步距离处,伸手拉起他的右手,我记得王纯说受伤的是右手,王睿被我的举动弄得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傻傻地站在我面前等我挽起他的袖子。
在他手肘的中间有一条四五厘米的疤,已经结痂了,痂的周围已经长出粉粉的新的皮肤组织,确实伤得并不深,应该只是当时血流不止的样子吓坏了他妈妈。
“你还是按你妈妈交待的做吧,记得芦荟切片敷伤口。”我放下他的手,“剩下的芦荟我用保鲜膜包好了放在冰箱里,你用过以后记得把它们包好,免得汁液干了对伤口就不起作用了。”
“唉呀,这伤口好都好了,我妈真是小题大做!”王睿好不耐烦的样子,又看我的芦荟,“这就是你窗台上那盆芦荟吗?你都种了那么久,怎么舍得割?你也真是的,也不一定有用的,何必呢?”
“这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不过是盆植物罢了。不过你还别瞧不起它,芦荟对伤口恢复真的是有特效的,小时候我哥被开水烫伤了手,我妈就是用芦荟汁给他涂的,真没留疤呢。”我还真是见识过芦荟的奇效,生怕王睿不信,我说得特别肯定。
“好吧,那我可就谢谢你了。”
这个时候毫不迟疑地我问出心里的问题:“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养花来了,你上山去挖土,是替我挖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去挖土?哦,王纯告诉你的吧?替你挖土?哪有啊,怎么可能?”王睿故意不以为然地哧哧笑了两声。
“那你从来没养过花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养花了?好玩吗?”我继续追问。
“嘿嘿,我突然也想养花好不好?”王睿还是不承认。
“你‘也’想养花?”我抓住他话语中的把柄,“那么说你还是知道我想养花的了?是不是那天我跟你说过,从家里带来的太阳花种子,可惜没有泥土。”
看他似乎想找话搪塞,我没有给他机会:“你说你想养花,那你说说你打算养什么花、怎么养?”
“本来想邀功,结果倒被看了笑话。”王睿转过头去,他终于承认了,不过言语中有失落和自嘲。
“王睿,谢谢你。”我首先得感谢王睿的心意,毕竟在这个城市里愿意为我做点什么的人不多,王睿听我这么说又扭过头来,以为有了转机,眼里满是期待。
“可是,你大可不必这样,”我的话锋一转,“你这样做,我也许会感动,可是我不会被打动。我不想看着你继续做些无谓的事情,所以今天替王纯送东西过来,也是想亲口告诉你,别再浪费时间了。”
“莫小蕾,你除了会这样一次次地伤我,你还会做什么……”这带着怨愤,恐怕连伸手掐我脖子的心都有。
“你理解这是伤你,可我认为这是不想伤你。不要让一段感情开始,才是不会真正伤害你——和我。”想起王纯的叮咛,我顾不上看王睿复杂的表情变化,低头说,“我走了。”然后转身朝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