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决断(1 / 1)
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工作量加大,成堆成摞的试卷、和作来本占据了整张办公桌,可是大家也分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寒假就要来了,所以我的心里充满了干劲,我似乎已经闻到了妈妈厨房里飘出的香味,早早地订好了火车票,等待踏上归程的日子。
红笔正“刷刷”地飞舞,有个陌生的号码呼进来:“莫老师,没打扰您吧?”
多半是家长,我说:“有什么事吗,您请说。”
那头有短暂的沉默:“我是罗刚。”
我手里的笔骤然停住,说话更多了分不自然的客气:“你好!”
“你现在有空吗?”
“你有事吗?”无非是找我做说客,我对他的好感早已荡然无存。
“能跟我聊几句吗?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
经常有学生家长过来跟我简单地交流几句,那是我正常的工作范围,此时去跟他聊似乎没斜匾墒撬炀趿宋业男乃妓频模骸澳鲜Γ揖坏⑽竽愎嗍奔洌图阜种樱阜种印!
他那种急切的语气,还有刻意的强调,让我放下了手里的笔:“好吧,我这就出来。”
见到罗刚后我有小小的诧异,黄雨欣这几日脸色不好,做事总有那么点慢半拍,也不多说话,我这个知情人看在眼里觉得倒也正常,其他同事也并不察觉她有太大的不同,所以我很是佩服雨欣遇事的从容淡定。可眼前的罗刚却显得那么憔悴,青色的胡茬衬得整张脸黑而深沉,甚至连眼角的皱纹和隐现的几根白头发都那么明显,只稍稍走近他,便传来重重的烟味,这与第一次见他时的精神和整洁相去甚远。
“莫老师,雨欣不肯见我。”这倒是个开门见山的男人。
“那很正常。”我也不用装糊涂。
“你能不能帮我传几句话给她?”
“有这个必要吗?”我想起黄雨欣的话,对一个欺骗过她的男人,没有必要再多言。
“你先听我说好吗?”
我出于礼貌没有吭声,他继续说:“我一开始是没有跟雨欣说实话,那是因为我没有想到我们会发展到后来的这种局面。雨欣和别的女孩完全不一样,她没有跟我要过任何东西,甚至是我送她的礼物也很少接受。”
真想狠狠地讽刺他两句,这些有钱人是不是以为别人和他们交往的目的都是为了钱,不过我没有打断他,继续听他说,“时间越久,我越感觉到她不是那种势利的女孩,还那样独立,带着七八个学生不是件轻松的事,她自己一个人撑着,哪怕是借钱也只跟别人借,却从来不曾跟我开口!”
是啊,当时我还不能理解黄雨欣身边就是大老板还跟我这个不景气的朋友借钱,我庆幸自己那点微薄的收入能成全她的独立和尊严。更关键的是,黄雨欣只在短短的几个月后就悉数把钱还给了我,我感叹的不仅是她挣钱的能力,也是她对朋友有诚信。
“她还是那样体贴懂事,我忙起来顾不上她,她从不会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来质问我、打扰我!可是当我忙完,哪怕我说是深夜十二点,她也会安安静静地等我。你不知道,当你忙得身心疲惫的时候,知道有人在等你,是怎么样一种温暖的感觉,我需要这样的感觉。”
“自然有人在等你,你可真是有福之人,等你的人可不止雨欣一个!”我终于忍不住了,一个背叛爱情、背叛家庭的人,居然能为自己的婚外情找这样堂而皇之的借口。
罗刚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犯下的最大的错是欺骗。”
“这也是最不可原谅的错,你欺骗的不仅是雨欣,更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我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勇气斥责一个比我年长许多的有家室有成年男人,甚至他还那样低眉臊脸地站在我面前,这样的局面有点奇怪,奇怪到让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感觉罗刚的声音那样生涩,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那天我过生日,她来送礼物,我知道她有多辛苦,我知道她的钱挣得多不易,所以这份情意我感动之至。大家相爱一场,我是骗了她,可是她至少也要听听我的解释呀。”
他有一瞬的停顿,我没有想到一个打拼多年已近四十的男人,此时竟然要停下来控制一下自己的情感,他真还有这样炽热的激情?相信他的周围不乏年轻女孩,黄雨欣纵是漂亮,也不过是其中之一,会让他如此地难以割舍?面前他这样子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戏给我看?
“解释?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吗?”我思忖着忍不住问。
“我和我妻子长期两地分居,早就没什么感情了,只是为了孩子,大家不提离婚的事。前些日子我已经慎重地跟她提出了离婚的要求,只要雨欣肯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放弃。”罗刚的眼底布满发红的血丝,可是投射出的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这下子我犹豫了,我没有权利阻止别人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可是我不知道黄雨欣对这样的说法会做何反应,相同的难题又再一次摆在我的面前:要不要跟黄雨欣说呢?
“我知道她不在乎我的钱,可是她不能不在乎我对她的爱啊!经过这几天,我知道我是真的爱她,一想到她就这样离开,我就心痛得受不了。莫老师,雨欣连手机都不开,我找过她几次也是闭门不见。我只想请求你把我的这些话转达给她,可以吗?”
我又动摇了,是我把罗刚有老婆孩子的实情告诉了黄雨欣,现在是不是也应该把罗刚的真心告诉她呢?
“那,那我跟雨欣说说看吧。”我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黄雨欣帮她坚定分手的决心,可是现在我却分明没有办法拒绝罗刚,我的确是不愿意看到黄雨欣被骗,但我也不想看到她错过。
“拜托你了。”罗刚终于看到了希望似的吁了口气,我们互相留下电话号码后他走了。
心想跟黄雨欣说这事,偏偏这一天我和她的上课时间完全错开来,我直到放学也没见着她。放学后我又赶紧往兰心苑小区赶,小小也要面对她整个小学阶段的第一次期末考试了,好成绩是对小小最好的肯定和鼓励,能为她树立自信,同是也正是对我一学期辅导的检验,所以我对她试前的复习可真卯足了劲,今晚整整比往次晚了一个小时。
走出大厦,一股冬日的冷风沿着脖颈处往还没来得及捂严实的领口往里灌,我不禁一哆嗦,赶紧把长长的毛线围巾在脖子上狠狠地绕了几圈,双手揣进羽绒服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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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开车,按你以往的时间过来,哪知道今天这么晚。”也就是说,王睿在这寒风里吹了足有一小时。
“今天,那个,复习来着。嗯,要考试了。”看他这样子,我心里竟有些过意不去,见他没开车过来,自然不是要送我回家,“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正好路过。我们正好在那边吃饭来着……”这个借口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了,我懒得揭穿他,“走吧,我送你去那边坐车。”王睿指了指那边的公交车站。
我没说话,走上前与他并行往前走。王睿等了这么久,就只是来陪我步行这短短的一截路程,我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想起彼此刻薄的语言,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再没联系过我,我在淡淡的歉意中侥幸事情已经过去,没想到他又在这样的寒夜里出现了。
“要放假了吧?”王睿明知故问。
“嗯。”
“什么时候回家?”
“1月17号下午2点的火车。”
“东西多吗?我送你去火车站,可以吗?”这是种近乎乞求的语气。
“啊?不用了……”真实的原因是有人预约在前,那理由我有点不好意思说,说了王睿肯定得问东问西,我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嗯,那天,不是周末,还是不耽搁你上班了,我行李不多,不用送。”
“哦。”想来这是王睿早已经预知的答案,他也没再多说。
公交车一时还没有来,我只好找话说:“听王纯说,你们家今年打算出去过年吧?”
“还没定呢,就王纯,喊着想去三亚过年,我和爸妈都不想去。”
“也是,还是在家里过年有感觉些。”
“其实你也还好,每年放寒暑假还能在家呆两三个月。王纯一年到头在家呆的时间恐怕还没有你长。”
“唉,”我从鼻子里轻轻了一声,表示不屑:“那怎么会一样呢?”
聊了几句关于过年的话题,大家都有点无语,毕竟上次在我家里说的那些话都太伤人,眼看公交车远远向我驶来,我真诚地抬头看他:“王睿,上次的事,对不起。既然今天见面了,还是让我们心平气和地说再见吧。”
他反而没有看我,像在低头看地面上的什么,街灯昏黄,其实他应该什么也看不见:“再见,是说我们还会再次相见吗?”
我不耐烦了:“没必要玩这样的文字游戏,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总不能在这里跟你说永别吧?王睿,你是个有思想有魄力的人,总这样无谓的纠缠有意义吗?你真要我说个明白的话,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了。”
再往公交车望去,它还那么慢悠悠地晃着,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也就是说我还有说话的时间,于是我忍不住又补充:“你以为你一次次这样的举动迟早有一天会打动我吗?那是不可能的,我看得很清楚,你执着的不是爱情本身,而是这套穷追不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把戏!”
车已经徐徐进站了,我加快语速:“我并不是在意你对待爱情的态度,这是最关键的一点,请你听清楚,我是根本就不在意你这个人!你知道我谈过一次恋爱,我很清楚遇到那个人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我知道自己和你没法有那样的感觉,我告诉过你,咱们俩只会是永远无法交集的平行线!”
车停在站上打开车门,有人从车上走下来,我抛下最后一句:“我没法对你说永别,因为你是王纯的哥哥,不定哪天还能遇上,但是我希望今天这样的谈话是最后一次!”
说完我转身赶在最后一个跳上车,根本没有留给王睿一丝一毫说话的余地,相比站台上那些穿着厚棉衣、羽绒服的人们,越发显出他的单薄,只是在匆忙中听得他的告别:“行,我知道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