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相亲(1 / 1)
黄雨欣没有跟我诉说更多,她不会像王纯那样说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语言来表达内心的不满,她更加隐忍。当她选择沉默,我识趣地告别,或许她愿意独自面对自己的伤痛。
只是黄雨欣那强忍着没有表现和发泄出来的情绪,竟也压抑得我分外沉重,毕竟这件事是由我亲口告诉她的,我欣赏她的果断,却也心痛她此刻的处境。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和家务,王睿提着水果和一大包东西,出现在我家门口。
上次见面用“不欢而散”形容也不为过吧,他离开时我说话的证据还不够冷漠?难道他已经忘了这回事?还是他根本就是脸皮够厚,装失忆?
面前的王睿很自然,倒显得不自然的是我,他看看我的脚:“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嘛。”
面对他的关心,我只好勉力一笑:“伤得不厉害,早好了。”
“那就好,”他又开始把袋里的东西往外拿,逐一展示他的成果:“给你带了几个水杯,你看你,来个客人都没法招待;这是洗洁精、抹布,上次我看都用得差不多了;还有漏勺,煮饺子用的,跟你说,煮饺子没漏勺可不行……”最后他还掏出个小果篮,直接把今天带来的水果装上去水池边洗了起来。
我被他的举动弄得目瞪口呆,我的生活有时的确打理得有点马虎,想必是前两回王睿在这做饭时都看在了眼里,可是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你家还是我家啊?有你这样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吗?”
“嘿,我这是一片好心,你怎么这样说呢?”王睿端了洗好的水果出来。
“你一片好心?”我有点忍不住了:“你应该是别有用心吧?”
“我有什么用心?我就是看你一个人,照顾一下你,这也不行?”
“你照顾我?图什么呀?我又为什么非得接受你照顾呢?王睿,咱们还是先说说清楚的好。”我越说越不客气。
“莫小蕾,我真不知道自己哪儿就那么不入你的眼了,就当我是你好朋友的亲哥,当我是个普通朋友,这都不行?”
“与王纯根本没什么关系,你这样的关心我觉得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我不能接受。”
掩不住王睿眼里的失落,他幽幽地把盯在我脸上的眼神转到手里那些刚洗出来的水果上,声音几不可闻:“这些日子,你就没有感受到我的哪怕一丁点真心?”
“谢谢,我感受到了,”我回答得很大声,也很肯定,“可是我不打算接受。请你赶紧收起你的真心,别浪费了,花在别人身上去吧。”我从来没有这样严辞拒绝过什么人,可是面对王睿的纠缠,也顾不上许多了。
王睿没说话,从刚才那个百宝箱一样的塑料袋里再次掏出东西来,打开包装盒掏出一个杏黄色的杯子,他也不抬头看我:“那次在吴婷婷家,小小说我这个圣诞老人还欠你一份礼物,天气冷了,我给你买了个保温杯……”那是个大小适中的保湿杯,不是传统的直线条而是弧度优美的流线型,从那莹亮的光泽也能感觉出它的品质。
不是他提起,我早忘记了在吴婷婷家小小的那番稚语,她替那天唯一没有得到礼物的我鸣不平,这事本不值一提,王睿偏这么大作文章,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哼,小小那么一说,并不代表你就欠了我什么,我不能接受你的礼物!”
“小小还真说对了,我觉得自己真就像欠了你什么似的,”他垂着头,有一丝令人不易觉察的卑微,“莫小蕾,如果我说,我不是王纯说的那种视爱情如游戏的人,你信吗?其实我……”
“你是什么人我不关心,你的事也不用跟我多说。”我甚至都没有侧头看一眼正在掏心掏肺的王睿,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的这番话加重了我的坏心情,让我不再有所顾忌,好像只有击退面前这个肆无忌惮的追求者,才能让我感觉一丝的痛快似的。
等我走到墙角的垃圾桶旁边,看到了什么,一俯身,把那个被王睿扔进去的旧玻璃杯捡出来,忍着怒气:“谁让你自作主张地乱扔别人的东西?”
“啊?”王睿显然是还没有从感情的事回到杯子上来,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在垃圾桶里粘上了灰和污垢的旧水杯:“不是买了新杯子吗,我看那么旧了……”
确实只是普通的、不值钱的玻璃杯,它甚至都不是专门用来喝水的杯子,只是我刚搬来时买的什么饮料喝剩下的,可是这两年来,它在冬日里总会被灌满了热水,我把它捂在手里、抱在怀里,那一点透出玻璃来的温暖慰藉着我的身体和心。在每个月特殊的那几天,这暖意还能稍缓解阵阵的不适与疼痛。可是此时,对我而言如此重要的它此刻已经与垃圾为伍。
我用两个指头捏着这杯子,一语双关地掷出句:“你有什么资格替我作主?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哪怕它再破再旧!王睿,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喜新厌旧。”
每一个字都吐得那么冷,任是他再热情似火,我也要让他的心结上一层冰霜,果然,他咬牙:“是,莫小蕾,只有你念旧!你就捧着你的旧水杯、旧恋情过日子吧。谈过一次恋爱,就不把别的男人当男人了是吧?王纯说得对:你就在你的第一棵树上吊死好了。”
这话是从王纯嘴里说出来过,可怎么也没此时听来刺耳,我想都没想地回过去:“谢谢你的提醒,我就愿意在那棵树上吊死,你管不着!吊死我的至少还是棵树,不是那些三心二意见风倒的墙头草!”
王睿再一次被我气得无语,他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身就朝门外走。我在想,这就是我们俩最后的对话,言语不多,却能把对方伤到最深,我们从认识到今天不过几个时间毕竟是好朋友的哥哥,闹成这样实在不是我的初衷。
看着王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手里那个已经脏兮兮的玻璃杯似乎也没法再用了,杯盖都已经淹没在垃圾桶里看不见了。我放手,任它随着不堪的记忆离开我的生活。我想起那台笔记本电脑被水泡得滴滴嗒嗒的样子,我又想起郊外的农家庄园里,文峰远和张可会牵着手的身影……是时候下定决心放下些什么了。
我确实把王睿的嘲讽当成提醒,当王纯提出要给我介绍对象时,我一口答应了。在我受伤后来照顾我的几天里,王纯把我的孤苦零丁看在眼里,回去后马不停蹄地开始张罗,迅速地安排我和相亲对象见面。
我按王纯的要求打扮了一下,其实说打扮也不过就是在脖子上绕了条绿丝巾,显得多点女人味,我受王纯的情绪影响有点紧张,像是毕业那会去各单位面试似的,仿佛是决定人生的关键时刻。
到了王子餐厅,王纯他们已经先落座了。
王纯招呼我坐下:“小蕾,这位是江一舟。”
是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我对这个名字并不反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过去,正好对面的男人起身向我致意,来人的个子不高,宽脸,眉眼间透出谦和,嘴角那挤出来的笑容虽说有点不自然,但看上去也不至于虚伪,年纪大概比我大五六岁,看上去倒也敦厚:“莫老师,你好!”看来他至少已经了解我的职业了。
一开始主要是王纯在讲话,一会儿说江一舟是某电力设计院多了不起的高级工程师,一会儿说我是多么优秀的人民教师,她一个人就像在讲单口相声似的,生怕冷场,反倒让我们这对男女主角一直没话可说,看来王纯对介绍对象的业务也不太熟练。
终于江一舟有机会说话了,慢吞吞地:“莫老师,你们小学老师的工作很忙吧?”
“啊,还好,还好。”我实在把握不了说话的分寸,不知是该表现矜持还是热情。
王纯看我们的第一轮对话就这么简单结束了,向我投来不满的眼神,自己接上了话:“小蕾她们工作时间很规律的,朝九晚五,很能顾家的,不像江哥你们这么忙,她们还有寒暑假呢,今后带孩子可就方便了。”
我有点脸红,在桌下踢了王纯一脚,也不敢动作太大,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讲到带孩子去了,她也不觉得难为情。
“小学老师挺好呀,我也当过小学老师呢。”江一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题。
“哦,是吗?”王纯扮听众的表情实在是有点夸张,潜台词是:“你继续说呀。”
“我上大学的时候,外语还可以,在一家英语学校给孩子们上过课。”
王纯反过来在桌下踢了我一脚,意思是让我找话说。
“哦……是吗?你教英语呀?那个……我教语文。”我情急间语言不是那么流畅。
“哦,语文老师呀,我小学时最喜欢学语文了。”江一舟话慢慢多了些,话题就围着老师开展了下去。
一顿饭就在不温不火的氛围中就要结束了,凭着女性特有的直觉,我知道江一舟对我的印象不错。饭后江一舟竟然发出邀请:“这几天春湾那边正是山茶花开,我听朋友们说不错。莫老师,小王,要不星期天一起去看看?”
“是、是,我也听说了,说花开得特别漂亮,真想去看看,但是不巧这个星期天家里有点事。小蕾,你和江哥去吧。”王纯简直是掩耳盗铃。
“哦,这样啊,那,莫老师,你有空吧?”江一舟礼貌地问。
“嗯……我……”我还在犹豫。
王纯一看这情形,不由分说地替我作了主:“她有空,有空,她平时周末都不怎么出门的!是吧,小蕾?就这么定了,就这个星期天。”王纯那样子,巴不得我出了餐厅的门直接跟江一舟回家!气得我在江一舟结帐时伸手狠狠拧了王纯一把。
“江哥,小蕾住得远,麻烦你帮我送她回去吧。”出了门,王纯继续给我们制造机会。
“那是当然的。要不,我先送你?”江一舟想得还是挺周到。
“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来的。”王纯的爸爸最近给她买了一辆车。
“那好,你路上小心开车。”礼节性地告别。
我就这样身不由己地上了车,想到接下来和个陌生男子的独处,心里禁不住打鼓。
“莫老师,你一个人在这边工作吗?”江一舟打破沉默。
“嗯,是的,我一个人在这,我老家在青阳,爸爸妈妈和哥哥在那边。”青阳是离省城300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
“哦,是吗?我外公外婆就是青阳的,妈妈二十多岁才过来的。虽然外公外婆过世了,可是我每年都陪我妈去青阳看我的二舅呢。”
“真巧,你舅住青阳哪里?”在外多年遇到半个同乡也是值得高兴的,青阳是个小城市,是个邻居熟人的也不一定。
“就住杨柳街街口。”
“也不太远的,我家住在梧桐街。”
实在是问得巧,一下子找到个有共鸣的话题,我们俩说起了那狭窄的街道、低矮的楼房,还有雨天的泥泞、集市的喧闹,居然也没冷场,等到说“再见”时,我对周末的山茶花之约已经没有那么抗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