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良辰美景奈何天。(1 / 1)
如冰备课的时候喜欢开着豆瓣电台,随意跳跃的旋律不知怎地,就蹦出了熟悉的嗓音。
他不羁的脸,像天色将晚。她洗过的发,像心中火焰。
短暂的狂欢,以为一生绵延。漫长的告别,是青春盛宴。
良城美景奈何天,为谁辛苦为谁甜。
这年华青涩逝去,却别有洞天。
如冰敲打键盘的手指顿了顿,却没有停下。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这份教案,那篇论文,还有一些作业没有批完,就算她有停下回顾往事的念想,现实也不会如从前一样,太过轻易地给她机会。
睢鸫端着一杯牛奶走进书房,轻轻放在她边“记得趁热喝,别熬到太晚。”说罢便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吻了一口,“我先去睡咯。”
如冰笑着握住温热的玻璃杯,侧过脸在他下巴处轻轻蹭了蹭,乖乖应道,“好。”
终于备完,已经凌晨过了一点。邮箱忽然接到一份电邮,不用点开也知道是花向仗着时差来骚扰她,如冰一边忍着笑意一边点开,就看到一条小路,街边的房子色彩绚烂歪歪倒倒,典型的北欧风格,那条路也是歪斜着的,却笔直的通往大海。
细细分辨,还能看见阳光里暴露出的花向的倒影。图片里的大海也映着跳跃的金黄,看得人心头暖意涌动。
鼠标再往下拉,如冰却看到花向在相片下面附下的字句。
“我走在夕阳下,面朝大海。却总有莫名错觉,觉得自己行走在一片沙漠中,冷风逼仄。”
“我觉得刮起的风沙刺痛入骨,却不愿停下脚步。我不怕我往前走到底会遇到什么,是蔚蓝色的地中海还是荒无人烟的撒哈拉,我都要勇敢向前。”
“因为我只想知道,雨水连绵不绝,疾风呼啸而逝,在那看不清的前方,究竟有没有我爱的那个人。”
“而TA,恰巧也在那里等我。”
如冰在得知花向离开W城的那一刻,便心知她所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了。她不开口询问,是对花向的尊重和信任。她可以真实的感受到花向的心境,是因为她曾经,也在怀疑,悔恨,不舍中挣扎过。却终究,找到出口,得到答案。
却不该告诉花向,太多的关于生命和爱的真相,只得由自己去发掘和体味。
如冰思虑许久,才敲下这样的字句。
“傻花向,地中海和撒哈拉都在南方。你一直往北走,是不是走错了路。”
“但却没有关系,年少如姜,时光漫长,我们总有机会去纠正方向。”
“却请你不要埋怨,也不要后悔。那是我们的选择,没有对不对,应不应该,只有愿不愿意。”
“谁也不是谁的歧路。”
王菲的声音还在耳边飘荡,时隔多年,她还是那边散漫空洞的唱着灼人的句子。
如冰曾经为她惋惜,后来想想,又觉得自己太傻。人世间的几场恋爱,两段婚姻,两个孩子,无数的声名和作品,他人的感叹和惋惜。于王菲而言,大概并不重要。
就像那一天,她问她,你爱我吗。
那个人回答她,你总会知道答案。
曾有那么多的故事,有人缄默无言,厮守一生。有人诺言轻许,转念即忘。有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有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有人风轻云淡,有人执念深种。
世间就是这样,人人的悲欢离合辗转反侧,不过是他人嘴边的一段闲谈,反反复复嚼烂了,也就像吐在墙角索然无味的口香糖一样,无人问津了。
她唱,贪恋的岁月,被无情偿还。
而偿还过后,只剩下回忆,回忆就是回忆,它不具备任何力量。
但愿它不具备任何力量。
如冰边想着,边在回复花向的附件里传了这首歌,然后轻轻的按下发送键。
夜凉如水。岁月静好。
珣棕胎里不足,身子有些虚。冬夜里的就算开足暖气,套上厚袜,也总是手脚冰凉。
南方的潮湿阴冷的冬天对她来说简直像一场极刑,冷酷无比,她白天勉强可以正常工作,到了夜里简直无法入眠。
翻来覆去,被窝已经暖洋洋,可是四肢还是冷的。珣棕恨不能把手脚剁下来,扒开看看里面的毛细血管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一气之下起身,想去厨房热一热简浓给她备好的姜汤。脚步格外轻巧,却还是在端着碗回房间的路上,看见了简浓站在她的房门口。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亚达,还是把你吵醒啦。”边说边心虚的就要往房间里躲,开什么玩笑,打扰简浓睡觉的罪名她可背不起。
简浓没说话,只是跟着她进了房间。珣棕以为简浓有事找她商量,就把姜汤放在床头柜上,转身问她,“怎么了?”
“恩?”简浓一边用睡意浓重的鼻音回答她,一边自顾自的翻身上了她的床。珣棕一时傻掉,不知道她要做啥。简浓勉力眯了眯沉重的睡眼,“几点了?快点喝完姜汤睡觉。”
珣棕只得捧起碗,慢慢的喝完了热乎的姜汤。掀开被子的时候略有迟疑,简浓的洁癖很严重,几乎不会跟谁挤在一床被子底下。
珣棕只得在不大的被子里挤出了一点距离,侧身躺下,蹭了蹭打算找个舒服的姿势再次尝试睡觉。谁知道简浓忽然伸手很自然的抓住她的手,然后倒吸一口气“啧,果然跟冰块一样。”
珣棕点点头,“是啊,所以啊,你还是回你房里去,要不然被我冻得睡不着啊。”
谁知道简浓忽然伸手圈住了她,珣棕被她的气息整个笼罩着。简浓用植物系列的沐浴露,她清冽的气息像快速拔节之后的竹子,带着新鲜的干净和柔软。简浓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问道,“你现在好点了吗。”
珣棕呆滞的点点头。简浓还是不带感情的说,“哦,那好的。”说罢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了,沉沉睡去。
珣棕感受着身后逐步平稳的呼吸和温暖的身体,不由得放松下来。她淡淡弯起嘴角笑了,笑着笑着,却带上了点泪花。
这寒冷的冬夜,终于不再似以往那般刺骨难熬。珣棕边想着,竟也就这样,入了眠。
第二天早餐桌上,起床气还没消的简浓被对面一直憋笑的人弄得简直想掀桌子。实在想不通自己大半夜牺牲睡眠跑来帮她睡眠这种事情到底哪里好笑。简浓冷着一张脸,插着双臂就看着那人一边喝牛奶,一边努力地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今晚还是不要白费一片好心了。跟这等深井冰简直无法沟通。简浓暗暗腹诽着,就要起身。
珣棕忽然开口问,“你还给谁暖过床?”简浓一口牛奶差点喷到她脸上。
“暖床你大爷啊!”这次是真的掀桌了。却发现珣棕的脸色异常认真,“快回答我。”
简浓见她这么认真,也只得认真的回答。“你是说一个被窝?如冰吧。”说罢又回忆了一下花向留宿时候的情景,确认了一下回答,“只有如冰。”
“哦?”珣棕发出上扬的声调。随即又说,“话说,如冰那一段,你快从实招来。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简浓送给她一个白眼。
珣棕接收到了,嚣张的气焰灭了一半,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问,“既然感情是互相的,为什么轻言别离呢?”
简浓看着她,凌厉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暖,空气也安静下来。
半晌简浓才说,“因为我自私。”
珣棕骇笑,“你说啥?!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自私,你无私到可怕。爱她就放她幸福这种烂俗真爱桥段,简直感天动地。”
简浓笑了,“你也被我骗了吗?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珣棕似懂非懂,她盯住简浓,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
简浓长吸一口气,“那时我们都是彼此的浮木,因为那广阔的世界被我们自己隔绝在外,不敢触碰。虽说感情的目的说来也简单,就是互相取暖,互相利用,互相依靠和互相救赎。”
简浓顿了顿,“但是,我们不是彼此的救赎。我们看似坚固,其实本质里都是纸老虎。即使我们当时在一起了,这般动荡的青春里,我们也不会获得好结局。”
“因为,总要有一方牢靠不可破。太糟糕,我和她都不是。我们互相抓住彼此,只能结伴漂流而已,而无法上岸。”
“可我和她都渴望上岸。我们为着那片陆地努力的积攒着自己不多见的勇气,她那年看不清,便以为抓到我便是解脱和出路。可我并不愚蠢,我不能浪费她的年少和勇气。“
“如果她的勇气在我这里耗尽了,她该拿什么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我虽然自私,但我并不无耻。”
珣棕被简浓如此复杂又缜密的心思一震,半晌才问,“所以你宁可离开她?”
简浓笑了,“什么叫离开呢?从来都没有啊。我看不见她,但我知道她在哪里,在花香,或在绿荫,或在一行诗的笔墨里。生死不过是一场大型的捉迷藏,看不见的并不是不存在的。当一场游戏乍然结束,我们将重遇,我们将相视而喜。我们从来都没有失去过彼此。这种结局多么好。”
珣棕不知道自己多久才从这种真实的触动里走出来。简浓已经进了厨房,开着水龙头,双手沾着洗洁精的泡沫,正在刷碗。
她苦笑起来,“我本来以为,你是因为被我死缠烂打,不得已才答应我的。”简浓反问,“你觉得我会是那么善良的人?而且,我不是说过是根本原因是因为你有钱嘛。”
珣棕不理她,自顾自的说,“原来,是因为我足够死心眼啊。”她调皮的眨眨眼,又追问道,“所以,你这根浮木还漂在海面上么。我是你的岸吗。”
简浓轻轻的冲洗干净盘子上的泡沫,擦干水渍,放入碗筷。终于才抬头看她,眼神清透。
“恩。我已经上岸了。”
泓未坐在化妆间里,闭着眼睛休息。年末的通告和颁奖典礼令人疲惫,她觉得自己像无法独自站立的陀螺,只得被生活的鞭子抽的团团转。
她无意识的摆弄着手机。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谁的名字从屏幕上亮起,她刚刚拿到“最佳女歌手”的奖项,整个舞台和网络都在为她祝贺鼓掌。唯独少了一份。
可是她连那一份的主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眼前忽然有人伸手,递给她一瓶咖啡。“累了?祝贺你。”
泓未抬头,是亦晗,他今天画了浓浓的烟熏妆,眼神看起来无辜又迷离。
伸手接过。掌心温热。泓未点点头,“谢了。”
花向不是没有收到这则消息,时差和距离已经不是这个网络时代的阻碍。她怔怔的看着铺天盖地的刷屏,指尖划过一则则媒体的通稿,然后机场的登机提示响起。她按下锁屏键。
在飞机上坐定,她觉得异常疲惫,脱下大衣盖上脸庞,直接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飞行还在继续,花向觉得喉咙干涩,睁眼掀开衣服,想要喝水。手在摸索的时候有人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花向一愣,接过之后才去看她身边坐着的那人。
视线逐渐明晰。花向怔住,“你你你你,你是。”
那人笑了,“嘿,这么巧,我们又碰面了。爱哭的大明星。”
花向满脸通红,她还记得那次母校的桂花树下,和这人初遇时候的自己正哭得一塌糊涂。却因为是校友,已经第二次见面,又在她面前已经形象全毁的缘故,反倒轻松起来。
花向松了一口气,自顾自的打开她递来的水,仰头灌下一大口,终于舒缓了喉间的干渴。她这才来得及问,“嘿,学姐,我该怎么称呼你。”
那人笑眯眯的,“我叫臻辛。”